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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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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青和席途分开的时候,是石子青认识他的第287天,那一天后的第49天。
那个时候,距离石子青出院也不过2天而已。
2020年12月5日,周六,刚刚吃过午饭不久,石子青打开自己的房门,对席途说了“拜拜”。
她刻意地没有说“再见”,因为她从心里由衷希望,不要再见了。
认识席途的时候,是对于石子青来说有点狼狈的时间点。
2020年初,疫情当头,而石子青因为二房东的租约到期,不得不和自己租住了近一年的房子say goodbye。
在隔离措施刚刚有一点松动的时候,搬家依然是一件难事。
各小区对外来人员严防死守的当时,中介对于带人看房这件事表示爱莫能助,石子青只好在租房APP上草草看了看房间的概况,又自己坐着地铁去看了看小区环境,拆盲盒一样在线上签了约。
连搬家公司的车都无法开进小区,石子青就拿了自己最大的行李箱,打算一趟一趟地自己搬家。
旧房在一号线沿线的小区,众所周知,北京最古老的一号线,车站几乎没有电梯。
2019年一整年,石子青小朋友减肥颇有成效。当可以称得上瘦弱的小姑娘扛着行李箱痛不欲生地站在新房门口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中介没有告诉自己入户门的密码,自己也忙得早把此事忘在了脑后。
那个时候,刚刚工作不满一年的石子青还是个极度不善沟通的社恐,直接敲开门对新室友说“哈喽我是你的新室友,把大门密码给我”这种事,着实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外——更何况,她其实不能确定家里有人。
于是她发微信向中介求救。
中介显然用了很久才联系上石子青未来的室友,问到了大门的密码——六个“1”,好记得让石子青觉得有些不安全。
她把箱子放在一旁,伸出手去才输入了两个数字,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和深蓝色的牛仔裤,戴着口罩和外套上的帽子,光脚穿着一双塑料拖鞋,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一副下楼扔垃圾的打扮。
极度恐惧社交的石子青关于初见生人有一个稀奇古怪的习惯——先看着对方的脖子以下点头示意,并借此观察对方的衣着和体型,然后再礼貌性地抬眼和对方对视一眼。
认定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瘦瘦弱弱,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石子青舒了口气,抬头打算和新室友打个招呼。
她抬起眼,视线对上对方的眼睛。
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时的感受。
就算是后来去做了言情小说编辑,就算是再后来自己开始写小说,石子青回忆起初见席途的那一天,都无法用多么浪漫的语言描述自己的想法。
只是——
2020年2月22日,石子青和席途相遇了。
他有一双非常、非常、非常好看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回过神来的时候,石子青已经在自己租下的小房间里了。
仔细一回忆,她大概还问了一下那个不知姓名的室友,自己的房间是哪一间,拘谨得仿佛一个客人。
她关上门,懊恼地摇摇头。
石子青把手机打开功放,放在桌子上播放BGM,刚刚把行李箱扔在床上打开,还不知从何下手,门就被敲响了。
音乐声不大,恰巧也不是她前几天在循环的Lollipop Luxury这样不适合让外人听到的歌。于是她没有去暂停音乐,直接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就是刚才的男生。
他摘了帽子和口罩,有些长的头发被束起一部分,在脑后扎了个揪揪,另一部分披下来,凌乱地散在眼前。
石子青有些想伸手把那些碍眼的头发拂开,却也知道僭越,只是攥了攥拳。
他礼貌性地对她笑了笑,介绍自己是住在她房间对面的室友,并让她扫码入群。
“我们平时会在群里平摊水电费,之外基本不说话的。”他这么说。
原本正在盯着他的眼睛有些走神的石子青回过神,胡乱地点点头,回身去桌子上拿手机。
手机里,石子青很喜欢的组合温柔缠绵地唱着“それは梦のような,日々の中”。
意识到手机还在播放音乐的时候,石子青更加窘迫,手忙脚乱地暂停了播放,打开微信扫码。
群名很简单,就是房间的门牌号,1802。
她还草草看了一眼群里的其他人,发现除自己之外有三个人。
男生等她扫码之后就转身回到了对面的卧室,石子青趁他还没有关上门,快走两步叫住了他:“那个……最近搬家公司不能进小区,所以我得自己搬几趟,可能会有些吵,先和你说声不好意思啊。”
不知道她说的话哪里好笑,面前的男生笑了笑,说“行”。
被小公司企业文化熏陶成一个卑微社畜的石子青条件反射似的:“谢谢啦。”
他又笑了:“那么客气干吗?这不是你家吗?”
石子青:……这人倒是挺自来熟。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我看到群里有三个人,请问是哪间住了两个人吗?”
“哦,那倒不是。”对方恍然大悟一般,“有一个是前室友,要是之前把他踢出去群就没了,我等会儿把他踢掉。”
“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石子青才开始仔细查看未来的室友。
男生动作很快,已经把凑数的前室友踢出了群聊,除了石子青自己,剩下了两个孤零零的头像。
一个是一只戴着圣诞帽的黑色金丝熊,群昵称是“岳子晴”。
另一个是戴黑色口罩的金发外国人,昵称是“席途”——显然就是刚才见过的男生。
她把自己的群昵称改成本名,想了想,又在群里重复了一次刚刚对席途说过的话,表示自己这几天会有所打扰。
席途没说什么,发了个狗头的表情。
而那只叫岳子晴的金丝熊……的女生很快回了话,表示没关系的。
——那是因为岳子晴本人因为疫情,此时压根还没有从云南老家回北京。
当然,这是石子青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此时,席途本人正窝在自己的卧室里私戳岳子晴:“来了一个和你名字一样的妹子。”
——当然了,这也是很久之后石子青才知道的事情。
石子青苦兮兮地搬了两次东西,最后回到还未退租的旧房子休息。
空无一人的房间,连楼上经常蹦来跳去的健身大师以及隔壁经常乱弹钢琴的小朋友都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疫情还未返京。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人很容易多想。
石子青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饼,睡不着,但时间很晚了,不方便在微信上骚扰朋友。
于是她拿出手机,点开“1802”的微信群,看着席途那个金发外国人的头像发呆。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看着他的双眼,觉得前所未有地熟悉。但他们一定没有见过。
而当他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的时候,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实在是不容易被人记住的平凡长相——尤其对于格外脸盲的石子青而言。
只有那双眼睛漂亮而清澈,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显得有些无奈,让她无端觉得熟悉。
却并不是温暖的熟悉,她反而觉得有点哀伤。
她在哪里见过他呢?
石子青闭上眼睛回忆他的模样,却仿佛有一层雾隔在中间,挥挥手也散不开,明晰的只有那双眼睛——礼貌疏离地看着她的、笑得有些无奈的眼睛。
她在想象中伸出手去遮住他的下半张脸。
仿佛雾气散开了一般,他的模样反而分明起来,眉眼和有些凌乱的长发就像在眼前一样清晰。
无奈的笑眼……长而凌乱的头发……黑色的口罩和连帽衫……
是了,她见过他——
在去年的一场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