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月色》巷俞

10、chapter10:喊楼

　　少年额前的黑发有点被汗水打湿，整个人显得气喘吁吁的，手上还拿着文具袋和准考证，显然是刚从竞赛考点跑回来。

　　不过为什么？他那天不是说“算了”吗？又为什么要跑回来看她的演出？

　　在舞台上，容不得叶眠知仔细去思考。她将话筒拿近了一点，唱起了副歌部分：“直到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

　　唱着唱着，她有一行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滑下。虽然哭了，但整个人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和风情万种。

　　这首歌是送给他的。她想，梁俞周一定能够明白她的用意。

　　她在舞台上发光，他也在考场上努力。他们都被聚光灯所包围，今后一定不会感觉冷的。

　　下了场，叶眠知匆忙套上了自己的白色短款羽绒服，手机里却同时传来一则短信。电话号码她几乎快要烂熟于心。上面却只发来了两个字：
　　——别哭。

　　……

　　在高考的前两天，高三有同学带头组织了喊楼活动，很壮观。

　　榕夕的教学楼都不是全封闭的，教学楼一共五楼，一圈绕一圈。此时每一层楼的同学都挤在了栏杆旁，黑压压的一片。

　　有人带头往下甩书本、试卷，纸张满天飞，都高喊着青春万岁。

　　“刘秀敏我喜欢你！”

　　还有人趁乱对喜欢的女生表白，顿时起哄声连连。

　　叶眠知站在楼底，仰望着漫天飞舞的试卷，不禁抿唇浅笑。

　　这副场景就像是她和梁俞周一起看的那场初雪一样盛大。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张纸条轻悄悄地落在了她手心。

　　叶眠知好奇地低头一看，却猛然怔住。

　　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张扬，却透着艺术气息，很好看，只有几个字：
　　——庆榆大学！

　　落款是“Z”。

　　熟悉的笔迹，几乎不用动脑筋，她就能猜出这张纸条的主人是谁。

　　毋庸置疑，是梁俞周。

　　他把他写有梦想的纸条抛向天空，却正巧被她抓住。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
　　“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广播老旧的音质“沙沙”地响起，音乐适时宜地缓缓流出。

　　叶眠知一愣，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忽然感觉这像是一种宿命，也蕴含着他们的结局。

　　反方向的钟。

　　他们注定会背道而驰。

　　音乐还在继续，叶眠知捏紧纸条，大步向教室走去。

　　……

　　高考结束，叶眠知超常发挥，考去了淮里市。

　　她再次回校整理东西，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见了梁俞周的名字和照片。

　　他是今年的理科状元，718分，被庆榆大学录取。
　　和他写在纸条上的梦想一致。

　　真行啊。梁俞周脑子那么好，居然考了个状元。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她在神社许的愿实现了呢？

　　叶眠知想着想着，眼眶热热的，她很想祝福他，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

　　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他还是那个耀眼的少年，而她还是会为他眩晕的少女。

　　叶眠知要离开榕夕了。这是她的梦想，去到更高的地方。可是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她最后一次去了学校的图书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叶眠知走到最里面，抽出那本角落里的小说《情书》。

　　这本书对她有重大的意义，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梁俞周的地方，也是她借的第一本书。

　　叶眠知抽出那张借书卡，上面还是只有她和梁俞周的名字。

　　也对，这里的书几乎没有其他人会借。

　　她翻到背面，从兜里摸出一支笔，用嘴咬开笔头。

　　叶眠知叼着笔头，想了一会儿，工整又虔诚地在上面写下了一句话——
　　你好吗？我很好。

　　这是她对梁俞周的告白，也是告别。希望他有一天可以明白，她那隐蔽而又疯长的爱意。

　　路还很长，我们都要朝着光，继续往前走。

　　……

　　八年后-庆榆。

　　“宋爷爷！我是叶眠知，是今天预约来看房的！”

　　叶眠知站在山城巷口，叫了几声，宋老头儿也无动于衷。

　　“别喊了，老爷子左耳听力减弱，还患上一点痴呆症了，喊再大声他也听不见。”

　　她正苦恼该怎么办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干净好听的男声，叶眠知回头。

　　他约摸和她年龄相仿，穿着简单，染头招摇的蓝发，更衬得皮肤冷白。

　　蓝毛扬扬下巴问她:“新租户？叫什么名字？”

　　“叶眠知。”

　　“江敛。”蓝毛说着，又问她，“谁介绍你来的？”

　　叶眠知怔了一秒，回答道:“是我大学的学妹陆惜，她是庆榆人。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他答得利落。

　　叶眠知:“……”

　　看着女人的表情逐渐变干，江敛不免笑出声来:“行了，不逗你了。来看过房吗？如果没有的话，这几间你可以随便挑。”

　　江敛抬手指了一下，懒散地补充:“这片都很老旧，本来前几年就打算拆掉重建的。即便后来我极力保住了，但当时有好多人都搬走了，就我和老爷子还待在这。
　　“所以你随便挑，我可以帮你一起收拾。”

　　叶眠知受宠若惊，道了谢后才问:“爷爷年龄大了不方便离开，这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不离开？”

　　江敛冲她眨了眨眼，食指竖在唇边，极轻地“嘘”了一声，用好似气音的声音说道:“这是秘密，叶小姐。”

　　……

　　最后，叶眠知挑了一间二楼的房间。不大，是二居室。门牌号有点旧了，还掉了漆，写着“201”。

　　江敛颇为惊异地挑挑眉:“真够巧的，我住202，就你对面。以后遇到了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我还挺乐于助人的。”

　　叶眠知腹诽了一句，完全看不出来哪里乐于助人。

　　江敛这个人，看上去就像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但实际上为人还挺热心的。叶眠知还得知，他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傍晚，灯火阑珊热闹不已，江敛叫了叶眠知去他家一起吃饭。

　　江敛家不算很整齐，房子看上去有些年代感了。可家具什么的却都很新，意外的不太搭。

　　“随便坐。”江敛边收拾桌子上散乱的资料纸张边对她说道，“这些都是心理方面的东西，我在研究这些课题。”

　　叶眠知随意瞥了一眼，看见了其中一份上面的标题:
　　——《责任分散效应》。

　　她本能地愣了一秒，江敛注意到她的目光，问道:“我研究犯罪心理学的。怎么，你对这个课题感兴趣？”

　　叶眠知应了声:“啊，有一点。”

　　江敛收起资料，走到灶台前开火，火光微弱:“责任分散效应，是指如果有一个人遇到了危险或是很紧急的时候，此时现场只有一个人能提供帮助，他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反之，如果现场有一群人，那大家则会下意识地责任分散，每个人分到的责任就很少了。但这时不少人都会忽略自己的那份责任，秉承着‘我不救别人也会救’的那种心理。

　　“这样的话，就会造成所有人都很冷漠的局面。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想办法，打破这种局面。”

　　听完他的解释，叶眠知没来由地想起了九年前的那场火灾。

　　说完后，江敛往锅里倒油，随口问道:“那个陆惜，你们怎么认识的？她为什么介绍你来这破地方住？”

　　“……因为我穷。你知道的吧，读完研从学校毕业后就不能再继续住学生宿舍了。但我又租不起别的房子，她才好心介绍我来的。”叶眠知陷入了回忆，“我是大二那年偶然遇见她的。”

　　2012年-淮里。

　　这年，榕夕造船业不太景气。

　　叶母早年间是在造船厂工作的，一直有领体恤金。但现在没有体恤金了，她便开始接一些刺绣针织一类的工作，准备寄钱给叶眠知当生活费。

　　当初叶眠知要来淮里念大学，叶母和她吵了一场很大的架，还哭着让她不要离开。

　　就因为这事，叶眠知一直在抗争，因此她已经许久不回岛了。但毕竟是母亲，叶母还是在给叶眠知寄生活费。

　　“好了妈妈，你别太累了，我不用生活费的，我自己也可以！”

　　电话里，叶眠知婉拒了叶母再寄来生活费。挂断后，叶眠知便开始找兼职。她白天在校便利店做收银勤工俭学。

　　老实说，淮里大学勤工俭学的学生还不少。

　　晚上呢，叶眠知则通过空手道社的社长介绍，去了酒吧当服务生，一晚80块。

　　这天，叶眠知在酒吧刚刚打扫完一个包厢后出去，看见三四个男生围着一个女孩。那女孩个子小小的，是齐肩发，但看不太清脸。

　　“喂，来一根啊，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段哥说，你抽了就是他女朋友了。”

　　其中一个染黄毛的男生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笑着说。

　　“可……可是我不会……”女孩诺诺地说。

　　“不会你他妈玩什么啊？”

　　这时，一只白皙好看的手截走了那支烟。

　　黄毛怒气冲冲地回头:“你他……”

　　他话没说完，手里的打火机也跟着被截走。

　　叶眠知咬着那根烟，偏头用打火机点燃。

　　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吐出一口烟雾，勾起红唇笑道:“人家小姑娘不想抽，就别为难她。都是男的，心胸开阔一点。”

　　叶眠知栗色长卷发披肩上，化着精致好看的妆容。唇红齿白，冰肌玉骨。
　　的确是个大美女。

　　那几个都还只是未经世事的小男生，只看了一眼就脸红了。

　　黄毛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啊姐，是……是她非要跟着我……我们来的……”

　　叶眠知转头看了眼那小姑娘，后者则低着头绞手指，一声不吭。

　　她轻轻笑了一声:“那成，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以后也别找人家小姑娘麻烦。还有啊……”

　　叶眠知拍了下那黄毛的肩膀，说道:“我不怎么喜欢利群，姐姐我喜欢黄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