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可爱的胖子

5、深南

　　周围的空气好像突然安静了。
　　他俩身后的人明目张胆的将视线投来，站在前面的人跃跃欲试，有的已经扭过来，有的想扭，扭一半又放弃了，即使在医院这样的地方，人们自顾不暇的时候，也还是会去好奇别人的八卦。
　　荆羽一直陪着周景盛办理手续，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
　　直到工作人员递给了周景盛一张程湛的死亡证明。
　　周景盛一把撕碎了它，大声质问着一窗之隔的人：“我是来办出院的，你给我什么东西？”
　　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依然心平气和地说：“出院要办，证明也要开，方便家属处理后事。”
　　荆羽十分迅速地压住了周景盛又要举起来的双臂，然后笑着向里面的人说：“麻烦再开一次，谢谢了。”
　　周景盛微微低头，看着几乎要和自己紧抱的男生，他大约比自己矮二三厘米，皮肤很好，喜欢笑，也喜欢多管闲事。
　　他用了些力将荆羽推开，转身走了。
　　荆羽第二次见周景盛，在他抱着周景盛与他对视了几秒钟后就知道，这个人是他的。
　　他快速接过窗口处递来的纸，有些瘸拐地追上了周景盛。
　　自此，就一路追着他。
　　他陪着周景盛走过了最灰暗的一年，甚至在他们终于在一起后，周景盛依然夜里做噩梦，醒来会哭着说他忘不了那个人。
　　他通通都接受，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要与别人一起分享爱情的准备，程湛是他永远打不过的对手。
　　但只有他是陪着周景盛过完一辈子的人。
　　他们在一起的前两年，周景盛几乎没有笑过，经常消失，联系不到，更别提对他的关心。
　　荆羽临近毕业依然两头跑，一边做项目和毕业论文，一边操心周景盛又去了哪，周围所有人都劝他放弃，但他没有，他焦躁的心总是会在看到周景盛的一瞬间变得安静，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即使知道周景盛心里可能永远都没有自己，还是那么坚定的飞蛾扑火，幻想着有一天的胜利。
　　荆羽大学时独立完成过几个高质量的编程项目，有过三个专利授权，因此一毕业就收到了很多公司的offer，他放弃了学校研究生的保送名额，选了一个不算优秀但是离周景盛公司比较近的软件制作公司，当了项目经理。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在荆羽入职新公司顺利上岗的那天，周景盛似乎终于良心发现，带着他去庆祝。
　　他们去了高档餐厅喝了酒，又去了游乐场把所有惊悚刺激的项目玩了一遍，荆羽倒没什么，周景盛回到家已经吐到虚脱，双脚发软。
　　那天周景盛似乎心情不好，又似乎很好，荆羽记得，那是自己的初吻，也是他和周景盛的第一次。
　　他永远忘不了那晚自己撕心裂肺的疼，和周景盛一遍遍说着的对不起。
　　他搂着俯在自己颈窝的周景盛，忍着身体的不适一遍遍回应他没关系。
　　他和周景盛相识四年，名义上恋爱三年，事实上只有一年。
　　那晚之后，周景盛再也不会无故消失，他对自己说不会再去看程湛，他会经常拥抱和亲吻自己，一遍遍说我爱你，催眠着沉沦的两个人。
　　周景盛再也不会做噩梦，他渐渐变得爱笑，渐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荆羽悬着三年的心终于落了地，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终于赢了那个人。
　　可今天，周景盛突然要去看他。
　　荆羽坐了起来，没吭声，他在用自己的沉默与周景盛抗衡，他不想表现得很大度。
　　周景盛睁开眼后，也坐了起来。他双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覆盖住了脸：“对不起，我就是这两天，”
　　周景盛顿了顿：“不知道怎么了。”
　　他最后还是没有去看程湛，周景盛自己消化了一下情绪就开始哄人，从客厅哄到卧室，从卧室到浴室，从浴室到餐厅，总算没事了。
　　周景盛收拾完碗筷去到卧室时荆羽已经睡着了，他坐到床边看了一眼手机：6:08。
　　他刚准备躺下眯一会，手机微信叮叮叮响个不停，他连忙调成了静音，伸出胳膊安抚着一旁听到声音后翻了个身的荆羽。
　　总算是没醒来，荆羽还继续睡着。
　　周景盛坐在床边，打开了他的瞎扯群，群里都是他那群朋友，能说能闹也能喝，但也绝对讲义气。
　　一个不认识的账号发了几张图片，阴阳怪气说了几句话：
　　王总什么时候也好这口。
　　嘉达俩老总，个个爱男人。
　　嘉达是周景盛开的公司，起初主业是直播，最近势头不太好，就扩展了网上销售业务，最近周景盛每天都在为怎么把产品出口国外焦头烂额。
　　他没犹豫地点开了图片，然后放大——
　　天鸣和陈升。
　　前几张是他们面对面说话，后几张天鸣的手和头都在陈升脖颈处，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姿势暧昧，似是拥抱，似是亲吻。
　　下一秒。
　　“我操，白金，你还在这群里呢？”
　　“你要不想活着了直接来找我。”
　　…
　　白金没听到自己被骂，他几乎一发完就退了群。
　　只剩王天鸣一个人骂骂咧咧，新发的消息周景盛已经不想看了，他的脑子里都是刚才那几张图片。
　　如果没看错，他们是在深南的永定公墓，程湛的碑，立在那。
　　王天鸣一条又一条地发着微信，各种表情，各种约饭约酒，想趁着周景盛没看到之前把消息顶上去。
　　周景盛一会还得起来做饭，送荆羽上班，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以他的性格，这种过时的微信信息他是不会往上翻着看的。
　　王天鸣在连着发了一百条信息后终于满意地把手机收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在群里那些照片的方位并没有看到人。
　　“怎么了？”陈升开了口。
　　王天鸣摇了摇头：“被人跟踪了。”
　　陈升点了点头，掏出了烟扔进嘴里。
　　刚准备点火顺便告辞，嘴里的烟被王天鸣拿走了。
　　“少抽点吧，”王天鸣刚才看了，陈升右侧耳后的烧伤一直蔓延到了背部，他没好意思扒开人家衣领继续往下看，可就这几秒钟都能被白金抓拍到。
　　看陈升一直盯着他，他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你的伤，还有嗓子，尽量少抽烟，要是阿盛知道了，又该心…”
　　疼字未出，陈升走了。
　　王天鸣站在原地，暗骂自己嘴贱，还是追上去了。
　　“你一直在深南？我说我怎么没见过你。要是有什么难处，阿盛他不方便，和我说也行，咱那公司虽然没挣着大钱，可也绝不差钱。”
　　“不用了。”
　　说完就走了。
　　记忆里程湛一直是这样的，强势，习惯性和人保持距离。
　　王天鸣看着陈升走远才转身进了车，屁股还没坐热，发小电话来了。
　　“你在哪呢？”
　　王天鸣刚接起来就遭到了质问，他回道：“在家睡觉啊。”
　　“别装了，群里照片我看到了。”
　　“哦，我出来，散散心。”
　　“你出去散心，今天是工作日，你特意早起几个钟头去深南散心？还散到了墓地？”
　　王天鸣闭上了眼，他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一会才低声说：“昨天是他的生日，我就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