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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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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辰绪带着谢离时走进一个暖阁当中,回眸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接着道:“坐。”
谢离时乖乖坐下,静静等着下文,但没等到褚辰绪开口,先是等来一个不算大的油纸包。谢离时盯着被推到她眼前的油纸包,又抬眸看看面色如常的褚辰绪,这是什么意思?
“是你早餐时动过的两样点心,吃吧。”褚辰绪淡声道。
谢离时闻言缓缓眨了下眼睛,随后敛眸低笑,“不是给孩子们准备的么?为何我也有?”
褚辰绪凝眸盯着谢离时看了两秒,幽幽道:“未曾及冠,算不得大人。”
“……”谢离时一时无语,只能默默腹诽,您不也就比她虚长了两岁,况且她分明是十九的身子二十好几的心,认真算起来应该是她大。
“快些吃,别被旁人看到。”褚辰绪接着道。
?您这怕被别人看到的点在哪里呢?谢离时仿佛是第一天认识陛下,虽然陛下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怎么看都更鲜活了一些,有点……可爱?
这个词刚从谢离时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谢离时没来由地觉得有那么一丝惊悚,若是说出去,旁人大概会觉得她受了什么刺激吧……
褚辰绪看到谢离时发呆,蹙了下眉,语调微沉,“不吃?要我喂你?”
谢离时心头一凛,立马拆开包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褚辰绪好笑地看了看谢离时鼓起的腮帮子,在心底哂笑着低声道,怂。
谢离时嚼着嘴里的点心的时候,却是突然想到,所以,陛下是揣着这玩意儿揣了一路?……那确实是不能让别人看到了,有失帝王颜面,有失体统。
等谢离时磨磨蹭蹭地把那一小包糕点吃完,就听褚辰绪悠悠开口道:“好了,你可以说了。”
谢离时神情一滞,咽下去的点心瞬间就不香了,合着您在这儿等着她呢?吃人嘴短,她还能说什么?您这也太坑了,谢离时心头涌出一股淡淡的忧伤,这就是糖衣炮|弹啊。
“我……臣……”谢离时斟酌再三,依然没想好这个话头要怎么起。
褚辰绪看她一眼,接着淡淡道:“朕再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措辞。”
谢离时暂且松了口气,死缓总比直接死刑强。
说是让人好好想想,但褚辰绪并没有给谢离时思考的时间,紧接着便问:“你觉得这间学堂如何?”
“甚好?”谢离时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疑惑,她还没想明白陛下问这话的原因是什么。
“若朕有意将此推广至中寰各地,是否可行?”褚辰绪沉声接着问,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究竟是真的在咨询意见,还是在以此问考核。
好家伙,公办学堂吗?不,如今中寰已有蒙学和太学,均是官属,陛下所言的重点,应当在教育的普及度,也就是降低平民受教育的门槛,这势必会增加官府的开支,恐怕……
谢离时蹙着眉头思索片刻,而后回道:“此举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一项花费若要从国库调用,恐怕阻力不会小。”不光是国库银两够不够的问题,财政分配本就是在分蛋糕,一旦触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势必会引起强烈反对。
“此外,寒门子弟不入学,不光是花费问题,而是一旦入学,家中便少了一个劳动力,生计都成问题,旁的就更不用考虑了。”谢离时接着沉吟道。
“嗯。”褚辰绪沉沉地应了一声,略一思索,接着道,“若是反过来呢?”
谢离时微怔了一下,“陛下是指,在农闲或工闲时教授他们学问?无法强制,便只能依靠其自觉,归根结底,还是要改变观念,如此才能真正推行下去。”
褚辰绪因谢离时的这番话轻扬了扬嘴角,视线落在谢离时身上,一眨不眨。
“陛下缘何这般看臣?”谢离时被褚辰绪盯得心里别扭,清了清嗓子,问。
褚辰绪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道:“你说的不错,继续。”
谢离时只好移开眼,将注意力放在别处,接着道,“时间零碎,所教授内容很难成体系,倒是识字和算术不错,不求每个人都出口成章,至少要能够识得一些常用的字,见识多了,思维才会更活跃。远的不说,近的,至少能形成一个良好的社会风气,长此以往,对我中寰亦大有裨益。”
褚辰绪眉目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眸中星星点点的笑意成了寒夜里被揉碎的星辰,不怪她偏心,是她太灼目了。
“只是万事开头难,经办此事的人需小心择选,否则恐怕会事倍功半。”谢离时最后用一句话总结,说完之后,又抬眸看向褚辰绪,恰好看到对方没来得及敛去的淡笑,有些勾人,故心头一悸,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又想,这应当是对她的回答满意的吧?
褚辰绪扬扬唇角,悠悠道:“朕将此事交予你,如何?”
“臣,尽力而为。”谢离时回道。
“好。”褚辰绪低低地应了一声,接着道,“待你伤好了再说,为长远计,不必急于一时。”
“是,陛下。”谢离时温声接道。
有了活儿,谢离时总算是有了在朝为官的实感,不然总觉得是在被陛下圈养,咳,不是……就……白吃白喝挺不好的,心里不踏实……
褚辰绪没发觉谢离时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后接着道:“朕有意扩大蔺草学堂招生的规模,并在学堂内开设进士讲学,就让文烟阁里的人来,每人一讲,除休沐日外轮班,权当是一项实践了。”
“此法虽好,是否会让蒙学与太学中人不满?”谢离时犹有疑虑,只能说陛下行事果真是不拘一格。原先她还以为陛下是照着规矩礼法长的,没想到是披了层规矩礼法的皮,内里堪称是肆意疯长,偏生又长成了一副明澈玲珑的骨架、狷狂疏冷的皮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褚辰绪偏了偏头,拖长了声音悠悠开口,尾音似是浸了一方寒潭,“他们都是‘自愿’为之,如何不满?”
谢离时哑然失笑,行吧,您是陛下您厉害,文烟阁中人被“自愿”是他们的福分。嗯……等一下,这个文烟阁中人不会包括她吧?
斟酌了两秒,谢离时开口问道:“陛下,您说的这个‘他们’,包括臣吗?”
褚辰绪没答,却是含笑问:“你想去吗?”
谢离时想了想,回道:“若是有空,想。”就算是轮班,也要许久才能轮到一讲,算不上什么。
“那就去。”褚辰绪想都没想,直接相当随意地回道。
谢离时微顿了顿,垂眸莞尔,片刻后却是眸光微深,似是看到了一条鸿沟,一眨眼,其中的阴霾消失无踪。
褚辰绪微微眯了眯眸子,而今的教育、学术,有些陷入一潭死水了,学派门阀掌握着解释权,养出一堆只会照本宣科的迂腐文人,实在不堪大用,她得往其中注入新的东西,撕咬也好,争辩也罢,总比现在强。只要不动摇根基,百家争鸣,好过一家独大。
帝王擅制衡,才能稳坐钓鱼台,看下面的鱼斗个你死我活。
中寰在上一次的五国会盟中输给北戎,不是简简单单的对方使了奇招的问题,中寰国也有许多积弊,其中隐患,需要尽早剔除才是。先帝醒悟时已经有些晚了,身子不日不如一日,有心无力,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皇储身上。褚辰绪,是先帝准备的奇招。
莫说褚辰熙原本就犯了错,哪怕是没有犯错,先帝也打算要给褚辰绪清除障碍的。且不论褚辰绪展现出的才能,单是只要她在,中寰和东莱必是血盟这一点,就足以让先帝好生思虑了。
“朕的话说完了,该你了。”褚辰绪好整以暇地看向谢离时,接着缓声道,“往日见你拘谨,今日话倒是多了些。是朕今日与往常有所不同,还是你今日与往常有所不同,抑或是谁的话起了作用?”
“大概是,陛下给人的感觉太笃定了,太高不可攀了,以至于臣无意识地过分……”谢离时表情极为认真,像是在答一道十分困难的题,她顿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该如何去描述,紧接着缓缓吐出两个字,“依赖……”
话说完之后,谢离时自己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像是不太确定,仔细想了想,才又点了点头,“没错,依赖,臣太过依赖陛下的判断了。”以至于忘记了表达自己,又因为对帝制的恐惧,下意识想要远离,她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之前的谢离时,不过是个惊弓之鸟。
褚辰绪听着,眸光愈发幽深无垠,好半晌,才幽幽道:“你倒是给自己寻了个好理由。”
谢离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无辜,她说的是实话,不过是只说了一半。
盯着谢离时,褚辰绪面上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就在谢离时以为这一关她算是顺利过了的时候,就听褚辰绪又缓声道:“高不可攀,你想怎么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