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旋转公寓》莫闻山鬼

11、第十一章

　　虽然时间很短，但没有人居住的房间里已经开始有轻微的霉味儿和灰尘感，这大概就是老人们常说的没有人气儿。

　　我吞了口口水，一只脚踏了进去，里面浓郁的黑暗像是堵墙横在我的眼前，漆黑一片。

　　悄声将门带上，摸出手机，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我不敢打开手电筒，只是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对这间‘凶宅’进行探索。

　　我的视线被困在不足半米的圆圈内，不过可以看出里面的陈列都没有改变，智美没有家人来收拾遗物吗？

　　轻轻抬起脚，像一只身手不那么利索的老鼠，蹑手蹑脚的在房间内移动。

　　一排一排堆砌起的书籍将不大的房间布置的如同一间小型迷宫，我的余光不断在四周的书名上掠过。单看这些名字并猜不出里面的内容，但感觉大多数都是各种玄学、神秘学、恐怖推理类的书籍，看来真的像杨沐所说的那样。

　　再往前，我发现这些书堆的上方好像悬挂着一些东西。手向上抬，将手机屏幕的光线引过去，好像是什么装饰品，大大小小的挂在两面墙上。

　　我用纸巾包好手指取下其中一个，虽然警方已经定案，但我仍然不想在这里留下痕迹。

　　这个悬挂在墙面的东西叫不出名字，每一个都使用三根藤条捆成一个到三角形，中间用潦草的细绳穿出一个奇怪的形状，像是什么图腾。

　　我是第一次见，但看着着东西让我感觉心里发毛，查看后便放了回去。再往前，跨过一地散落的打印纸，在我的印象里，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时，地上好像没有这么多东西。

　　是警方取证时碰掉的？

　　我蹲下身一张一张粗略的看过去，大多是一些摘抄的语句或者打印出资料，没什么特殊，正当我准备起身时，一个相对来说叠的比较规整的纸堆引起我的注意。

　　往那边靠了靠，拿开前几张写满字的纸，下面一张赫然画着墙壁上悬挂的倒三角图腾，在图腾的下方还用铅笔斜斜的写了四个字。

　　‘洛亚诺克’。

　　我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不确定，站起身重新将那个倒三角的图腾取下，细细查看那三根藤条，却并没有额外的发现。

　　难倒是我想多了？

　　不会，根据前边的藏书来判断，既然智美是一个喜欢研究神秘学的人，那她房间里的东西不会简简单单只做装饰。

　　我又走回门口，将手机举到第一个倒三角图腾处，然后按顺序一一滑过，努力辨认上面的图案，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但每一个细绳编制的符号都不大相同，毫无进展。

　　我有些不甘心，好像还是头一次对一件事情这样充满好奇。

　　看着这些高低错落排列在一起的图腾，一头雾水，手机的光线也随着我的移动不停换着角度，将书堆的影子都拉的很长，以我为中心向着墙壁上蔓延，仿佛我此刻不是在一个房间里，而是站立在一座遍布枯木的女巫森林。

　　影子？忽然一个念头从我脑子里一闪而过。

　　似乎想到了什么，仔细数了数图腾的数量，两边对立的墙面上一共有十六个，每面八个。

　　找到中间点，我将光源举起，面前的墙壁上瞬间映出图腾空隙里的影子，而那些影子应该是一个个有些扭曲的英文字母。从左至右，我将每个字母在心里记下，随后得到一个单词‘Croatoan’。

　　看到这个单词，我终于确认了之前的猜想，我虽然涉猎的书籍不多，但也曾看到过关于‘洛亚诺克岛’的传闻。

　　那是一个消失的殖民地，应该是400年前，英国的殖民者到达美洲的洛亚诺克岛，预计在这片富裕肥沃的土地上开发新的殖民地。

　　当地的土著一开始很友好的接纳了他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粗暴英方的指挥官，双方的矛盾开始逐渐升级，剑拔弩张。

　　为了顺利开展殖民计划，当时的殖民地州长返回英国采办物品，但紧接着爆发的英格兰与西班牙的战争推迟了返回殖民地的计划。

　　当三年后他们终于到达殖民地外围时，远远地就看到村子里升起代表向外求救的狼烟，而当他们抵达村庄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奇怪的是村庄里所有的房门都打开着，桌子上还有刚刚烧好的饭菜，蜡烛还在燃烧，可即便这样，不论怎样搜索，都不见人的踪迹，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具尸体或者战争的痕迹，上百名村民就这样凭空消失，只有村口的树桩上刻了一个神秘符号‘Croatoan’…

　　故事我是了解的，可我不明白智美在房间里布置成这样是出于什么目的。

　　转过头，果然背面的墙上也是这个单词，只是我还发现背后墙面的三角形是正三角。

　　我将两边对应着的一对图腾取下，重叠着摆放到纸堆上，组成了一个图形。

　　六芒星！

　　我瞬间回想起她死亡时的吊诡情形，那张紧密的红色巨网，贴满全身的无数张黄符，房间里悬挂的六芒星，难倒…智美是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汗毛不自觉的竖了起来，身上一股寒流像通了电般传遍四肢，神经紧绷在一起，胃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我对这个未知的女人开始感到莫名恐惧。

　　或许只是为了写恐怖小说，故意营造的氛围。我安慰着自己，试图放松一点，以缓解身体与精神上的不适。

　　目的还没达到，既然智美能为了写小说查阅这么多资料，那她一定还有残存的小说笔记，至少应该有与我手里的两个片段相匹配的部分。

　　壮着胆子，继续往房间的深处走，毕竟房间不大，跨过纸堆就来到了房间的最里面，一张挨着卧室墙壁的书桌前。

　　我的房间只在门边的窗户前放了一张桌子，但智美这里不仅在同样的位置摆放的有，在卧室这边的窗前也有一张。

　　这扇窗户的外面正对着那条没有水的河与河对面空洞洞的‘鸽子笼’，玻璃的一角破了个洞，用胶带糊住却依旧透着丝丝冷风。

　　桌面上依旧堆满了书和散开纸张，许多瓶墨水遛着墙边放了好几排，看来她喜欢用钢笔写字。

　　一一查看着纸张上打印出的内容，上面都是一些国外的老旧新闻稿。

　　这些稿件的内容除了一些连环杀人案外，她似乎对一些悬案也特别感兴趣，收集了很多。在这众多案件中，相对来说查阅的比较多的，是一起名为‘黑色大丽花’的案件。

　　按照她收集的新闻稿，我对这起案件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事情发生在1947年，一位格外娇艳的女星被残杀抛尸，至今仍未能找到凶手。因为她的美貌与犯罪手法的残忍，反而使这个案件一直保持着十分高的关注度。

　　我将桌面上所有的纸张都一一开看，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难不成要无功而返吗？

　　就在我要准备离开时，桌子的一角突然闪起一个小红点，只一瞬便熄灭了。

　　我向着那个红点的方向看去，是一台休眠状态的打印机，出纸口出还有着一些没有取下的A4纸。

　　我将纸张拿过来，惨白的页面上印着黑白颜色的照片，躺在草丛里的裸尸；碎落一地的脏器；生前的美丽面容…

　　着这些照片，我的呼吸不自觉的加重，下意识的吞咽口水，为什么要特别注重这起案件那？

　　各种各样的疑问一直冒出，智美却永远不能给我提供答案。

　　将图片小心翼翼的塞回出纸口，但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触碰到了打印机的按钮，二指宽的显示器凉了起来，立刻慌了神，呆立的看着打印机，所幸它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真是做贼心虚，我嘲笑自己。

　　‘纸张不足，请在纸盒中添加，再点击启动按钮。’

　　显示器上不断闪烁着这样的话，难倒智美当时要打印的东西没有打印完吗？

　　会是什么？

　　心底的好奇已经开始指使我去寻找空白的纸，好在纸包就在打印的旁边，我抽出一沓塞进打印机的纸盒里，强忍住有些抖动的手，按向了启动键。

　　‘滴—’机器开始运作，纸被打印机吞下，随着短暂轻微的滋滋声，纸被吐了出来，但只出了一半又收回，看来是双面的内容。

　　只有一张，打印机在出完一张纸后便停止工作。

　　我拿起纸张，上面的内容使我瞬间睁大双眼，甚至有些欣喜，因为它确实是与之前安雅给我看的信件，是同样的叙事内容，可以断定绝对是智美写的小说片段。

　　【现在应该是个雨夜的前奏，我跟在一身破衣的领路人身后，两侧遍布霉斑的荆棘丛遮天蔽日，一直蔓延至远处有着尖锐锋利屋顶的哥特式城堡，黑色的残垣断壁与浓重低沉的云朵接近融合，所有的一切都透漏着衰败与阴郁，就连城堡前的护城河，都暗沉如角虫坚硬的壳，唯一与四周不同的，是领路人近似尸体般青白的皮肤。

　　我忍受着腐败的空气，来到这座巨大的哥特式城堡面前，领路人停下脚步，我随着他伫立，任他剥落我为自己穿戴的遮羞布，并为□□的我带上兔子模样的面具，随后用干枯到如同橡树皮的手指，指向城堡大门。

　　我心领神会，径直踏入这座建筑，穿过空无一物的庭院，来到生满霉菌的宴会厅门前，无需请柬，两位同样有着尸体般肤色的门童为我拉开屋门，顿时里面耀眼的光亮将我笼罩，我虽有不愿，却依旧抬脚，走了进去。

　　宴会厅的布置极尽奢华，与外侧的破败完全像是两个世界。日月星辰描绘为墙壁，黄金宝石铺就为地毯，美食甜酒供应不绝，唱诗班与歌舞者不觉疲倦，带着精巧面具与华丽服饰的人扮演者各式的角色，而我的突然进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景。

　　我穿梭在人群中间，试图融入这个舞会，却注意到，人们像是在互相交流，熙熙攘攘不绝于耳，但所有人的喉咙与唇颚并没有抖动，虽然隔着面具看不真切，可我的这种感觉却十分强烈。

　　看着这样的景象，我走到了宴会厅的中间，抬头想要看看屋顶的样子，却看到一双黑色的裸脚停在我的上方。稍稍侧身，我发现这双脚来自一尊纯黑的巨型雕像，雕像悬在宴会厅中央的上方，像是一位神明，而我无论怎样想，都记不起他的称谓。

　　就在我看的出神时，一位身着华丽神职长袍的人出现在我侧面，用他些微冰凉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

　　我转身看向他，却被他的山羊头面具吓了一跳，就在我要发出轻微惊叫声时，他将细长的食指放在山羊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示意我跟随着他。

　　我慌忙捂住兔子的嘴，将声音咽了下去，跟随这位神职人员前往数名同样□□的面具人所在的宴会区域。

　　行走的路上，我回头看向上方漆黑的神像，忽地看到神像身上裂开无数道细小缝隙，紧接着缝隙全部打开，一只只有着猩红血丝的眼球要凸出般剧烈转动，紧紧盯着宴会上的每一个人，而参加宴会的所有人就像习惯了我的突然出现般，一样无视了这样的情形。

　　我惊恐的看着这尊遍布眼球的神像，直到视线与其中一只眼球相接，它惊骇的瞳孔像是地狱恶犬的利齿般，紧紧的撕咬上我的灵魂，牵扯着我每一处神经...】

　　这应该是小说的开端，我看着这写文字我有些喜出望外，甚至忘记了自己所处的是一间刚刚有人惨死的凶宅。还有一面，会是接下来的小说吗？

　　我将纸张翻转，背面却只打印出了六个巨大的文字，而这六个规规整整的字，却直接让我如入冰窟，重新回想起方才的恐惧与心虚。

　　死在旋转公寓

　　这应该是智美给小说起的名字，但这个名字看起来更像是智美为自己命运做出的审判。

　　旋转，又是旋转，这个旋转到底指的是什么，我脑子里似乎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却始终总结不出。

　　转头看向一边的浴室，那天就是在这个位置看到智美的尸体。紧紧地盯着，那团浓郁的黑色似乎在不断的流动着，慢慢具象出智美讥笑的狰狞面孔。

　　是在讥笑我的蠢钝吗？

　　对于未知的恐惧促使我攥紧手中的纸，指甲与纸张摩擦不断发出‘咯咯’声，呼吸的节奏也乱了套，但眼睛就像着了魔一样依旧死死盯着那团黑色…

　　突然身后的房门响起‘吱呀’声，一道冰冷的如同利刃般的声音，划破黑暗，直至我的耳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