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不停的信使（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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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一清对那日师叔师弟把他抛下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好几日都板着脸，也不像平时话那么多了。
本来以为二人察觉出他情绪不好，会心有不安，结果有天谢一清外出回来，听见二人低声说话。
“一清最近不大对，想是上次的事情让他伤心了，这孩子初涉人世，又没什么心眼，真是难为他了。”
谢一清当场眼泪汪汪地就要冲出去表示自己对掌门师叔的一腔赤诚之心。
谁知安絮却道：“他最近话少了，我耳根子清净了许多，挺好。”
相里玄颔首，“这倒是。”
谢一清两汪眼泪又缩了回去，更难过了。
直到离开城里的前夕，相里玄把最爱的酒酿丸子让给了谢一清，他立刻就满血复活了。
掌门师叔嘴上嫌弃，但心里还是爱护他的！
此镇名为永宁，位于雁门古道下方，早年还不归雁门管，后来才划分到了雁门范围之内。
永宁多河道，是中原与西北交界处唯一的水城，盛夏天气过热时，常有人携家带口南下，来永宁消暑，是以当地商贸发达，行商游玩的人络绎不绝，人口也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小镇的数量。
此时分明不是什么节庆日，但永宁镇上处处张灯结彩，来往行人摩肩擦踵，食物的香气混着小贩的吆喝渗透在耳边，人行其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谢一清头一回瞧见这么热闹的城镇，不时有人举着鱼灯糖人跑过，他眼睛都看直了。
“一清。”谢一清一回头，眼前忽出现一个面人，墨蓝长袍，头上戴冠，神情十分迷茫，分明是照着他捏的。
“嘿嘿，谢谢师叔。”谢一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双手接过那面人，没舍得吃，攥在手里使劲瞧。
相里玄莞尔，见安絮也冷冷瞧着他，转头冲那摊主道：“劳驾，也照着这位捏一个。”
安絮一言不发，只是眨了眨眼睛。
“师叔，那是什么？”谢一清捧着面人，双眼发亮地瞧着不远处，只见石桥上走下来一群人，个个踩着高跷，戴着笑脸面具，孩童们见了，纷纷围了过去。
“哦，是‘扎高脚’，你想看？”见谢一清猛点头，相里玄笑道：“等我先……”
安絮忽捏住他肩膀往前一推，相里玄愕然回头。
“师尊，你与师兄去看看吧，徒儿在这里等便是，别担心，我知道怎么找到你们。”
相里玄见他神色如常，又瞧了一眼那捏了一半的面人，微微颔首，领着谢一清走了。
扎高脚，是民间庆祝节日常有的一种技艺，相里玄从前常常游历人间，自是见过许多次，今日这个，却是有些特别。
二人跟着队伍一路走一路看，竟来到了河边，河上有方花舟，可容百人。那群人待船靠了岸，踩着高跷走上甲板，船至水中央，船舱里忽涌出大群女子，与那群踩高跷的人们一起，随着琴声缓缓起舞，身形摆动时，舞衣上穿花蛱蝶竟似在振翅纷飞，看得众人叹为观止。
谢一清双眼发光，看得目不转睛。
相里玄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也不禁弯了眉眼。
花舟沿河而下，一路行一路舞，河道两侧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连声喝彩。
人群中有不少小孩子，因为个子太小瞧不见花舟，就使劲钻到最前面去看。河道两旁建的石栏杆缝隙大，小孩只需低个头就能钻出去。
人群挤挤攘攘，不住欢呼，没人注意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窜了出来，还没那石栏杆高，手里握着根冰糖葫芦，就通过栏杆之间的缝隙，红着脸看花舟。
道上忽行来一列舞龙灯的人，舞着龙灯过来，人群往两旁避让，那小孩躲闪不及，竟被直直挤进了河里！
“天哪，这是谁家的小孩？”
“有人掉下去了！别挤了别挤了！”
人群喧闹不已，把一人两人的惊呼声淹没掉了，直到大家反应过来有人落水，那舞龙灯的队伍终于停下来时，小孩已经呛了好几口水，连呼救都不能了。
众人焦急地看向河中，有人开始飞速脱外袍，准备下水救人，就见一抹墨蓝身影迅疾掠过，跳至那河面上竟立而不沉，伸手将那小孩抱了起来，手掌自下而上从小孩胸口上轻轻抹过，小孩皱着脸咳了两声，吐出几口水，悠悠转醒。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花舟上也绸带飞舞起来。
有眼尖的瞥见河面上漂来异物，定睛瞧了瞧，惊呼道：“天哪，那是什么？”
众人惊诧地看过来，俱是面色发白。
相里玄本来还在欣赏谢一清这抱孩子的温馨场面，闻言调转目光，神色也滞了滞。
“一清！”
“啊？”谢一清循着相里玄的目光看过去，一低头，正与一具浮肿发白的脸面面相对。
死者是镇上韦夫子的独女，昨夜一夜没回家，韦夫子夫妇清晨便报了官，但永宁本就地小人多，排查起来哪儿那么容易，小吏们在各个街巷中穿行了半日，也没能找到韦微。
谁知闹了这孩童落水的意外后，她竟沿着河道漂了出来。
“大人，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给为老夫的女儿做主啊！我女儿死得冤啊！”韦夫子跪在堂下，哭得声泪俱下。
韦夫子是镇上的老人了，教导了不少秀才书生，其中不乏状元之才，是以向来受永宁人尊重。
永宁镇不过一小镇，镇上官员最大不过里正，专管户籍与纳税，哪里敢断人生死？他知道永宁上辖的知县是韦夫子的门生，便早早派人去将人请了来。
知县先是给韦氏夫妇看了座，又遣了仵作验尸，得出韦微是被人勒死，后被推下河的结论。更重要的是，韦微童身被破，凶手极有可能是个贪图韦微的男人。
韦氏夫妇一听这话，泣不成声。
知县安抚了一会儿恩师，又喊来里正，压低了声音，问道：“韦家可曾与人交恶？”
里正一愣，摇头道：“回大人，韦夫子一介读书人，素日里连杀个鸡都不敢，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哪里会得罪人？”
知县眉头紧锁，他这恩师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虽说迂腐了些，但还不至于让人恨上。
里正瞧着一旁盖了白布的尸体，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忽道：“啊，我想起来了，这韦微似乎有个心仪的男人，是西门菜市上的屠夫，韦夫子一直不同意来着，父女闹了好几回，乡亲们都知道。”
知县瞧着泪流满面的韦夫子，心想他这先生不是那般重视门第之人，就算对方是屠夫，也不至于闹到人前，实在奇怪，当下便让人去将那屠夫带来。
屠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大堂，颤手去揭那白布，却被知县带来的两个衙役架开了。
“大胆！屠明，知县大人面前，你怎敢放肆！”
两个衙役将人按住，知县惊堂木一拍，喝道：“堂下可是屠明？”
屠明缓缓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知县惊了惊，只见屠明那原本好好的一张脸，上唇却裂了硕大一个口子，一口牙生生暴露在外，加上他皮肤黝黑，瞧上去就像个……妖魔。
知县顿时了然，定了定神，才道：“昨夜戌时二刻至亥时一刻，你在何处？”
按仵作的验尸结果，韦微正是在这期间出的事，只需排查这期间她接触过的人，就能大抵确定凶手是谁。
“我……小人昨日生意不好，早早散了摊回家，再未出过门。”
“你撒谎！”韦夫人突然扑了上来，按住屠明不住捶打，衙役们只好上前将她架开。
韦夫人声泪俱下，厉声叱道：“昨夜微儿在院门口捡了封信便出门了，你们瞒着我们通信已久，不是你又是谁！”
韦夫子惊了惊，“夫人，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等丑事，我怎能，怎能说出来啊！”韦夫人悲恸摇头，见那屠明不说话，又恨恨道：“谁知这厮竟谎话连篇，拒不相认……”
她扑通一下子跪在堂下，“老爷，青天老爷，请你为我们女儿做主啊！”
知县亲自把韦夫人扶起来，又去询问屠明一些事情，围观的人群也叽叽喳喳起来。
“这不是很明显吗，那屠明使计将韦小姐骗了出来，行侮|辱之事后，将人杀了投河，还不赶紧拿人下狱，还在等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我听说那屠明和韦微本就两情相悦，这事儿啊，我看未必是那屠明做的！”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齐刷刷看向他。
那人缩了缩头，“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那屠明是什么人吗？”
这人是个商人，确实是北边来雁门做生意，顺道到永宁游玩的，闻言奇怪道：“不就是个屠夫吗？”
众人摇了摇头，“你可瞧见了他那长相？”
方才屠明来得匆忙，他虽匆匆一瞥，倒是看清了，“不就是狼咽[1]？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还是见过几个的，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屠明啊，从小因为长相丑陋，和旁人走不到一起，自卑自负，心性也扭曲了，他长到八岁那年，竟开始偷鸡摸狗，偷了街坊邻居不少值钱东西！那时他双亲还在，带着人上门赔钱道歉，这事也就罢了，后来他父母相继离去，这屠明无人管教，竟然变本加厉起来，将儿时欺侮过他的一个小孩拖回家中，竟然要砍他的腿！”
有人惊呼一声，“真的？这我倒是没听说过。”
“我当时打鱼回来，正好经过屠家，就见院子里躺了个人，屠明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就要往那人身上招呼！”
众人听得呼吸微滞，“后来呢后来呢？”
“我认得那是镇东边王家的小子，当下连鱼都不要了，赶紧去王家叫人，好歹是把那小子救了出来，听说屠明还挨了一顿打，从此便安分了。不想这才没过几年，竟然又开始出来害人了！”
“当真凶恶至极！该杀！”
“长成那样的人，心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不停的信使（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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