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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停的信使(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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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玄和谢一清站在最外围,他们耳目通灵,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厢吵嚷不停,那厢倒是理得差不多了。
屠明虽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但当天不少人都见到他收摊回家,也再未见到人出院子。
韦微是顺着河道漂下来的,知县派一众捕头衙役沿河而上,排查周边房屋与行人,果在一处花楼查到了线索。
昨夜这倚花楼出了桩事,镇上一个员外郎的独子看上了花楼里一个姑娘,要包下她,那姑娘竟怎么也不肯,被人生拉硬拽进了房间,哭闹过后,便没了声息。
等那公子走了,女子也不见踪影。
捕头问话时,那倚花楼的老|鸨不知是知县亲临,答话时支支吾吾,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硬是说不清楚。捕头心中有了头绪,当下便搬出知县对她施压,那老鸨便招了,原来那被公子看上的不是什么倚花楼的姑娘,正是一个良家女子,被他使了计骗到此处,欲行不轨之事,过程中失手将人掐死,连老|鸨都没知会一声,就将人从二楼窗户掷下,丢到了河里。
“大人,大人!我是真不知情啊!那是员外郎家的公子,我哪儿敢得罪啊!”
“你有什么话,还是到知县大人面前去说吧。”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员外郎独子觊觎韦微美貌,用屠明的名义将人骗到倚华楼附近,施暴过程中致人身死,其后将人投河,倚华楼一众人就是人证,加上那员外郎公子背上被抓出来的红痕,还有韦微身上那些擦伤,知县当即一锤定音,准备将他押回县衙大牢。
谁知那始终沉默的屠明忽然暴起,利箭一般冲了上去,四五个衙役硬是没拉住他。
屠明扑到那员外郎公子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带着刻骨般的恨意,吼道:“你这个渣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员外郎公子被掐得双目外凸,脸色涨红,眼看就要不行了,知县一声低喝,剩下的捕头衙役一齐上前,好歹是把人拉开了。
“屠明,是非功过自有律法来断,本官自不会让死者蒙冤,你勿要妄造杀孽!”知县走下堂来,放缓了声音道:“再说,这韦小姐若是还在,也不愿意看到你这幅样子。”
屠明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动作极缓地爬去停靠尸体的那边,不顾众人目光,俯身张开双臂,隔着白布抱住韦微尸体,脸贴在她头部,不动了。
从知县的角度看过去,只瞧见他双目赤红、泪流满满的一张脸。
这桩案子在小小的永宁镇掀起了波浪,京城那位员外郎被革职,倚花楼被查封,镇上一众庆祝事宜暂停,永宁镇也不似从前热闹了。
安絮循着天地盘的指引,在屠家院子外面捡到了一封信,与二人会和之后,去市集上找屠明。
后者拆开那信,匆匆看完,又抬头瞧了他们一眼,转身将信丢进了河里,又埋头剁骨头去了。
谢一清正要开口,就见一个书生跑了过来,在肉摊前停下,等气喘匀了,才道:“屠明兄,我,我昨天收到消息便赶来了,你,你……可还好?”
屠明继续剁骨头,不理他。
书生讪讪地摸了摸头,这才瞧见一旁的三人,礼貌道:“在下陶生,是屠明的儿时同窗,以前也是这永宁镇的,诸位也是屠兄的朋友吗?”
相里玄淡淡道:“我等路过此地,来送信的。”
“啊?信?”屠明家中只剩他一人,从未听说还有什么亲人,谁会给他送信?陶生还欲相问,屠明忽抬头看他,冷声道:“你不好好在家读书,来这里做什么?”
陶生瑟缩道:“这不是听说你出了事,过来看看吗?”
屠明顿了顿,没说话。
“唉,一年多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我不是说了,挨了冤枉,你得告诉别人,不是你说的,不是你做的,莫让别人觉得你是个恶人。”
“说了有什么用,这些人都一样,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屠明狠力下劈,将那刀扎在砧板上,又去取后面挂着的猪大骨。
“哈哈哈……你们别被吓到了,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爱说话。”陶生打着哈哈,道:“我十六岁那年被蛇咬了,他用个老法子给我放血,不想竟传出了他要拿刀砍我的传言,我上门去造谣的人家解释讨说法,结果还被人打将出来,真是……他说的也对,世人多盲目,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任你再多解释也是徒劳。”
几人交谈片刻,才知道原来这屠明祖上本是文人,他父亲亦是一白面书生,因为屠明出生时就是狼咽,处处受人白眼,没有书院愿意收他,诗书礼义都是自己父亲教的,后来结识了韦微,对方不介意他长相丑陋,还将屠明引荐给自己父亲,二人因文结缘,相伴相知,只是韦夫子碍于他先天不足,始终不同意二人婚事。
谢一清这才恍然大悟,他日前就奇怪,这屠明本是一市井屠夫,怎么恨成那样,却连骂人都不会?
如此,那封家书中的内容,便呼之欲出了。
三人很快告别陶生,谢一清回头看了看,正见屠明一刀剁下去,溅起的骨头渣子甩到了陶生脸上,后者正准备拿袖子擦掉,屠明不知从哪里摸出方干净帕子,面无表情地递过去,陶生便红着眼笑了。
谢一清感慨万分,收回目光,瞧了眼天色,道:“掌门师叔,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相里玄在看天地盘,安絮则拿出那卷地图瞧了瞧,道:“这是第六封信,约莫还有十几处,咱们这样找下去,太慢了。”
“咱们分头行动?有什么消息就用传信玉牌通知。”话音刚落,安絮就抬了头,只一味盯着他瞧,不答话,明显不愿意单独走。
相里玄有些头疼起来。
“那个,掌,掌门师叔……我,我或许有办法。”谢一清顶着安絮寒潭一样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
“哦,什么办法?”
“师叔,你可还记得爱玄会?”
相里玄脸色僵了僵,安絮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
“我我我你们先听我说!”谢一清感觉安絮下一刻就要拔出剑砍他了,立刻捂着脸退后两步,大声道:“上次在客栈我见过那爱玄会的会主,她说若是师叔有需要便可传信告知与她,爱玄会的修士多如牛毛若是发动他们一同寻找,应该……呼,会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他一口气说了几个大长句,差点没喘上气,说完就闭了嘴,小心观察着那边的反应。
相里玄略一思索,问安絮:“你觉得呢?”
安絮瞧着鹌鹑似的谢一清,脸色稍霁,温声道:“但凭师尊安排。”
相里玄点点头,“一清啊,就麻烦你联系一下那爱,咳,的会主,照着地图上的标识在这些地方搜查蹲守,有任何异状立刻传信于我。”
“是,师叔。”“等等,”相里玄叫住他,半眯了眼睛,狐疑道:“这位会主,究竟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谢一清如临大敌般一连退出好几步,高声道:“掌门师叔,对不住,我答应过人家,不能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说罢竟唤出命剑,径直飞远了,瞧这样子,是传个信也偷偷摸摸的。
“至于这么防备吗?”相里玄心中疑惑更甚,转头看安絮,“你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安絮眼波微动,缓缓摇了摇头。
爱玄会效率出奇地快,不过一日时间,人界各地便陆续传回了消息。
众修士共截获附带黑眚的古信十四封,若是家中还有人的,便陈情缘由之后,将那信在其亲人面前打开来看,若是无人,便由捡信之人打开,信的内容虽不尽相同,但俱是战场上寄回来的家书。
安絮在那张地图上勾勾画画,发现这些收到信的地方串到一起,竟是沿着雁门古道走了个来回。
雁门古道并不是一条直路,放在地图上看,更像是一个极瘪的圆环,圆环两端分别是雁门关与永宁镇。目前发现那些信的地方依次是靠近关外的韩家,途中驿站,康家,郡守府,永宁,再到最新那处——靠近西北的一处村庄。
之所以说是来回,是因为它的行进路线极其规律,从雁门关到古道尽头,约莫需要两日路程,这条路上收到的信也是两日内投完,而从永宁返回雁门关时,它则走了另一条道,也是在两日内投完。
这种做法瞧上去有些固执的傻气,但若是放在山河飘摇的战时,便说得清了。
战时人手不足,若是只有一人传信,为了方便,带着信从雁门关外回来,沿着圆环跑上一圈,把信送到无数殷切期盼的家中,送到最后一家时,也带回了所有人的回信,竟有些残酷的便利。
谢一清被相里玄派去同爱玄会那帮人交接,自己则和安絮御剑去往地图上最后一个收信地。
那是离雁门关九十里的一个边境村庄,也是高武义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