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吻刺》小雾莫扰

31、潮夏28

　　“回来？”
　　林招招倒是没有想到姜也会给出这个提议，她愣了一瞬，将遮在眼前的胳膊挪开，白炽灯的灯光有些刺眼，她眨了眨眼睫，才后知后觉眼眶一圈泛凉是因为被刺激出了几滴生理性眼泪。

　　“嗯，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办，干脆回来吧。”姜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我过几天有个手术，你要不要来陪我？”

　　“手术？”林招招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捧着手机，语气有些着急，“什么手术？严重吗？什么时候去医院的怎么都不和我说？”

　　她着急得要命，但电话那头的姜也倒是冷静得很，她打了个哈欠，“也就今天的事儿，前几个月我不总是肚子疼么，那会儿忙着交初稿，以为是没好好吃饭作出来的胃疼，也没怎么在意，今早实在疼得不行，我让小冉送我去医院这才查出来，听医生说不是大手术，微创，取个肿瘤。”

　　“肿瘤？恶性还是良性的？真不是什么大手术吗？你现在在哪？”
　　“医院呢，不是什么大手术，医生说我这种恶性的概率很低，等到各项检查报告下来之后没问题就可以马上安排手术，应该也就这几天就能排上，放宽心啦。”

　　姜也和林招招从高中那会儿就是朋友，正赶上林招招极度叛逆那会儿，她刚和父母因为宋知让的事情吵了一架，砸门而出的时候意外撞到了刚从琴行回来的姜也。
　　姜也也乖不到哪去，浑身上下的装束就打着“叛逆”两个大字，和她比起来林招招那点小性子就像小孩玩过家家似的。她性格强势有主见，心直口快，见不得林招招父母重男轻女，两个叛逆的女孩坐在公园的荡秋千上，一人捏着一根棉花糖，从家里人不支持自己的音乐梦想骂到附近有只猫不遵守江湖规矩两根猫条才换了一个崽崽。
　　那天迎面吹来的风都掺着棉花糖细腻的甜香。

　　“我订机票，明天就回来陪你。”
　　林招招没有丝毫犹豫，开了免提通话就打开订票APP看了明天的航班信息，云城到鹿海直飞航班很少，时间安排也很刻薄，要么是早上七点，要么就是晚上十点，她在订单界面徘徊了一会儿，手指挪到了最早那趟航班上。
　　“大不了在飞机上补觉就是。”

　　姜也轻笑了两声，“那你那勾人的旅店老板怎么办？前一天还在约会，第二天就人去房空，要我是老板第一个把你拉黑。”

　　“管不了了，我觉得姜姜你说得对，想不明白要不就回去一趟，万一真是头脑发热了呢。”

　　“别那么着急，还早着呢，我给你一天时间你和那老板说清楚，别到时候整的是我棒打鸳鸯一样。”姜也乐得要命。

　　——

　　第二天林招招是被电话打醒的。
　　她睡相一直不是很好，所以睡觉之前都习惯把自己包起来，但第二天醒的时候床榻依旧凌乱，只有被子的一角搭在她肚子上。
　　林招招眼睛都没睁开，敞着手胡乱摸到自己的手机，也没看是谁打她电话，直接摁开了免提。

　　“喂。”

　　“林招招，听让让说你在云城玩？”
　　一道庄严的女声从扬声器处传来，虽说是反问句，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林招招瞬间清醒了大半，她侧着脑袋，看向了一边亮着的屏幕，确实是母亲大人没错，她下意识关掉了免提，捂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没，在工作呢。”

　　“什么工作？哪个剧组哪个导演又和谁搭档？又是几号配角？”
　　比起女儿在外面过得好与不好，林文秀更关心林招招能赚到多少钱。

　　当初林文秀和宋从海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但在对待林招招这件事上却意外统一，见林招招演了几部小网剧赚到了钱，他们甚至能为了分到一杯羹而装模作样成为一对恩爱夫妻，一旦林招招不开工或者是没有接到好剧本，他们就会立刻撕下伪装，对林招招冷嘲热讽。
　　林招招偷跑到云城绝大原因就是这个让她窒息的家庭。

　　“妈，剧组签了保密协议，暂时还不能说。”
　　她捏着手机，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路口栽着两排茂盛的梧桐木，枝干纵横，树影在地上斑驳，流动成一片踊跃的绿海。

　　“你也不用骗我了，云城最近压根没有什么剧组在拍戏，你收拾收拾赶紧回来，我去给你联系。”

　　“妈。”

　　林文秀压根没有要应林招招的意思，她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公司本来就不看好你，你要是不努力拍出作品，哪还有出头的日子，你就打算一辈子当个龙套算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就不能为让让考虑一下吗？”

　　林招招合上窗帘，眼中神色冷了下来。
　　“所以宋知让关我什么事？您和爸都离婚了，您不把宋知让争取到手，反而还要我为他考虑？还有，您就别操心我了，就算我跑龙套，至少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剧组，您联系的那些小作坊就算了，在您眼里剧本的价值也就是合同上的那几个数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宋知让是你弟弟，就算我和你爸离婚了他是你弟这也是不会改变的事实，再说了，我能对你差到哪去吗？还不是为你着想，女孩子趁年轻多赚点钱，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什么好处？您确定是给我自己攒点钱而不是给你攒养老本？”林招招说话依旧是慢吞吞地，和电话那边火急火燎的林文秀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她深呼了一口气，眼神无光，“妈，别管我了行吗？”

　　“你说什么？”
　　林文秀显然也没有想到林招招会那么硬气，也是愣了一下，等到她反应过来，林招招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林招招给手机锁了屏，站在窗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试着反抗，只是林文秀对她太熟悉了，知道她的性子，她在幕后摸爬滚打了好久，近些年才有了些许起色，一旦林文秀站到镜头面前说上几句关于她的坏话，那么多年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而林文秀也确实将PUA自己女儿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你要感谢我给你生了张那么漂亮的脸蛋，不然你哪能吃上这碗饭啊？”
　　“我将你抚养到那么大，哪有亏待过你，你要懂得感恩，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啊。”
　　……
　　她在林文秀的阴影下支撑了很多年，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
　　林文秀只会拿这件事来威胁她，但不可能会真断她后路，毕竟她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的养老本也确实需要林招招帮忙攒，压垮了林招招，她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不是不愿意自己工作挣钱，只是在她的观念里，生下林招招就是她最大的贡献，理所当然的，林招招得到的一切她也都能分一杯羹。

　　血缘关系有时候确实挺可笑的。

　　被林文秀这么一折腾，林招招也没了睡回笼觉的欲望，她索性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下就下楼找梁京辞唠嗑。
　　也不知道梁京辞身上有什么魔力，她莫名就会被他身上那股劲吸引。

　　——

　　“老板！老板在吗？”

　　林招招刚下楼，还没从楼梯口走出来，就听见正门被粗暴地拉开，风铃声狂响，一道粗犷蛮横的声音在室内炸响，林招招犹豫了一会儿，依旧选择抬脚走出去。

　　“别动。”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像被凿碎的冰块。

　　梁京辞刚从后厨出来，他一手捏着后颈活动了一番脖子，另一只手轻捏林招招的肩膀，轻声唤她回去。

　　“看上去不好惹啊。”
　　林招招盯着梁京辞看得出神，明明这段时间相处了那么久，她还是会不可抑制地对梁京辞这张脸产生冲动。

　　男人轻笑，他压下了林招招棒球帽的帽檐，嗤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狂傲。
　　“你以为梁京辞是谁？”

　　——

　　进门的壮汉穿着一件紧身纯白背心，下半身搭了条花裤衩，头发理成板寸，胳膊上还刺着一整条龙。
　　浑身上下就写着三个字：不好惹。
　　他进门之后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继而极其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直接拖过一把沙发就大大咧咧地躺了上去，丝毫不见外。

　　“怎么躲着不出来？什么?货？老板！老板呢？”

　　梁京辞单手抄兜，另一只手在隔断门框上叩了两下，绕到前台后边，俯身给电脑开机。
　　“住店？”

　　壮汉咧着嘴笑了一声，从旁边的打火机盒里直接抽了跟火机，捏在手里点着玩。
　　“之前是不是一姑娘到你店里？黑裙卷发。”

　　“忘了。”梁京辞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和昨晚一样，将收款码推了出去，“一块一个，扫码还是现金？”

　　“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了……”壮汉上下打量了一番梁京辞，眼中充斥着嘲讽，“细胳膊瘦腿的，毛都没长齐吧，晚上是不是还得妈妈哄着喝奶啊？”

　　“是你相好？”梁京辞抬眸，捏了跟烟叼着，眼神半阖，讲话也含含糊糊，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关你屁事？”
　　“那我和人姑娘什么关系关你屁事？”

　　壮汉看上去也不像能沉得住气的人，梁京辞还没扯上几句，他就从沙发上蹿起来，黑压压的阴影落在梁京辞身上，光看体型，梁京辞确实不占上风。
　　“给你脸了？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去外面勾搭别的女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这套话术怎么听怎么耳熟，好像狐狸精这个词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了，梁京辞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人打上“勾搭女人的狐狸精”这个标签。

　　“呵——”
　　梁京辞实在没忍住，哼笑出声，他垂着脑袋，单手虚虚地搭在脸侧，朝着壮汉吹了口烟，依旧照葫芦画瓢。
　　“连个女人都留不住，跑到我这边撒野，给你脸了？”

　　“你！”壮汉突然暴起，一只手压着玻璃柜台，另一只手伸出来就攥着梁京辞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可下一秒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给他丢了回去。
　　“算了，懒得跟你这种有娘神没娘养的东西一般见识，啊对，刚刚不好意思啊，不该说你得妈妈哄着。”
　　嘴上说着抱歉，但实际上是明晃晃的挑衅。

　　梁京辞依旧无动于衷，他掸了掸衣服，将被攥皱的褶皱拍平，乐道：“那么大人了还得靠妈妈争口气，怪丢人的，还没长大？你后边货架上有旺仔牛奶，要不要哥哥喂你一口？”

　　“砰——”
　　伴随着肉与肉碰撞的闷声，前台后响起一阵物品摔落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林招招原本还躲着偷听墙角，听到那么一下登时也坐不住了，从楼梯口跑了出来。

　　“哎，你动什么手呢！”她小跑到前台后边，扯着梁京辞的胳膊打算把人给扶起来，一边使劲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亮着屏幕的手机，“我已经报警了！”

　　这一拳确实打得狠了，梁京辞单手支撑在桌面上，跪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怎么出来了？”

　　开口第一句话还是问候林招招。

　　那壮汉一开始并不把林招招的那句报警放在心上，绕过前台就要推开林招招将梁京辞拎起来继续打。
　　只听话筒里传来一声平稳冷静的女声：
　　“我们已经了解您的地址，回竹派出所已经调派民警，很快就能到达案发地点，如果伤员情况严重，请您拨打120急救电话，通知他们也去现场，以免耽误病情。”
　　屏幕上的通话时间不断跳动，已经通话了有一分半了。

　　“妈的，你们给我等着。”
　　花臂壮汉怒骂一声，翻倒碍事的高脚凳，恼羞成怒地将门再次甩开，又是一阵急促躁动的风铃声。

　　等到室内重归安静，林招招这才和报警电话中的急救员道了谢，挂断了电话。

　　“你，你怎么样啊？能站起来吗？”
　　林招招再一次尝试将梁京辞扶起来，只是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纵使危机已经消除，但依旧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双手，浑身使不上力气，尝试了好几次，甚至连梁京辞的衣袖都抓不住。

　　“招招。”

　　倏然，林招招觉得掌心一暖，她下意识低头，之间梁京辞依旧跪在地上，手却伸了过来，覆在了她不住颤抖的手中。
　　她听见梁京辞喊自己“招招。”
　　但是顾不得这个了，她突然很想哭。

　　“头有点晕，先别吵。”
　　梁京辞的声音依旧很淡，还夹杂着几声气音，听在不知情的人的耳中，裹满了暧昧。

　　“那你，你……”林招招没有忍住，哽咽到一句话都说不全。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遇到了紧急的事情就会莫名掉生理性眼泪，也许刚刚确实是被吓到了，她一边用衣袖擦着源源不断涌出的眼泪，一边抽噎着。

　　梁京辞听到了林招招的抽泣声，这才撑着桌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擦了一把嘴角，转身去看林招招，见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轻叹了声气。

　　“抬头，看我。”

　　“看，看你干，干嘛。”女孩一边捂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呜呜哭着，“其实，其实也不是我想哭的，就是，就是莫名其妙止不住呜哇——”
　　她越哭越大声。

　　梁京辞瞬间没了脾气，嘴角被打破了，鲜血从伤口处涌出，他随意擦在了袖子上，头还疼着，按照他的经验，大概是有些脑震荡，纵使全身都难受得要命，梁京辞也没忍住乐出了声。

　　“我知道，所以让你抬头看我，我不笑话你。”

　　没了往日冰一般的漠然，林招招再一次听见了他哄小孩一般的温柔声线，她擦了把眼泪，抬头看了过去。

　　梁京辞确实被打得很惨，嘴角磕破了，右侧脸颊肿了起来，红血丝爬上脸侧，像打错地方了的腮红，头发也凌乱着，完全没有刚刚在后厨时见到的潇洒，他这会儿狼狈又难堪，明明嘴角生疼，但他依旧扬着嘴角，眼尾也跟着上扬。
　　是发自内心的笑，也是发自内心的拽。

　　“有什么好看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林招招作势又要哭。

　　梁京辞实在没办法了，他忍着头疼，指了指自己的脸，“让你看我笑话，别哭了行么。”

　　林招招终于噗嗤笑了出来，止住了哭声。

　　“行了，把眼泪擦擦，我收拾一下这边的乱局，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说。”
　　“帮我去后厨把蒸饺夹出来端去给小枝，还有奶粉在后面的柜子里，后面有保温的养生壶，水温我已经定好了，先倒水再放粉，八勺就行。”

　　梁京辞还在絮絮叨叨的，明明自己都疼得连眼睛都开始抽搐，却还在有条不紊地向林招招吩咐着事情。
　　他觉得自己就是操劳的命，哄完一个小姑娘还要苦恼另一个小家伙怎么稳着。

　　林招招听完所有的流程，点了点头，完了还不忘腹诽一句：“磨磨唧唧，死了估计还要列一整本的遗言。”

　　“还站着呢？”梁京辞见她没有要动的意思，“嘶”了一声，“都肿成猪了还看那么入迷，还好这口？”
　　反正就是没个正形。

　　“要不还是让人给你这张嘴打烂算了。”林招招小声嘟哝着，转身去后厨完成梁京辞吩咐给她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