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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温顾嘉拧眉,墨眸显示出不悦的神情:

      “绿玉,我不记得我曾唤过什么人来。”

      绿玉更加垂头丧气,他一时上头,为了和芳菲说几句就擅作主张叫那女子来,谁知现在落个两难。

      他咬咬牙上前两步,转头看向温顾嘉静穆的脸,恳求道:

      “世…公子,这次是我做错了,以为您要见那女子,所以就让芳菲带人来了……哎……”

      他黄黑的皮肤上肉眼可见地露出两朵晕红,“可公子!芳菲前两天和我闹了别扭……我是今天才和她又说上话的……

      我现在叫人走,不是摆明了我在您面前犯错了……太……丢面子了……”

      绿玉局促又希冀地望着自家公子,希望他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温顾嘉看着这肌肉偾然的七尺男儿拧成一股麻花样,曈曈的眼望着他,仿佛他是能拯救自己闹了别扭爱情的救世主。

      他心里觉得好笑,又一讽,谁又能拯救他呢。

      罢了,不过是见一面。

      温顾嘉放下笔,将桌子上的文件收拾齐整后,薄唇张合:

      “以后不可再犯,切记明日就把人送回去……”

      随即一顿,还是张口道:

      “让人进来吧。”

      一旁焦心的绿玉才如遭大赦,连忙摆出一副正经模样,正步走到门口,示意候着的芳菲和荀荟进屋。

      绿玉将自己粘在芳菲脸上的眼睛移向荀荟时,也小小吃了一惊,真是不仅身形,脸都有几分相似。

      荀荟与他笑着点头算打了招呼,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绿玉则被那一笑闹得有些心虚。

      他是最了解世子的,世子执念太深,宁王妃相看了多少闺秀都没得他首肯。

      这个姑娘也算因他而入府受这一趟无妄之灾,明日送她归家后还是多补偿一些银两吧。

      荀荟却不知绿玉这一番计较,她垂着头默默进了屋子。

      固定视线跟随的芳菲脚步,停顿,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一下子愣住了。

      居然是他?

      她并不是不识得温顾嘉的,相反还对他有一些了解。

      若说京中能称得上公子双璧的,除了她未婚夫宋端,另一个便是温顾嘉。

      二人皆以仙资玉质,清风朗月的形象著称。

      京中常有女儿家为了争二人谁更出众分成两党争锋相对,直到她与宋端定下婚约后才逐渐势微。

      李绫幼时与他还曾一同上过讲学,只是后来温顾嘉成年,逐渐走向了太子劲敌四皇子一派,便没了来往。

      再后来宫宴上碰面,说成点头之交都太多。

      荀荟扫过灯光下温顾嘉精致却温驯的眉眼,确实是副好皮囊。

      不过脸皮不能当饭粒吃。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温顾嘉的眼。

      旁人看不出,但她以前见温顾嘉时,总觉得这人虽然看着谦和有礼,心里却是个高傲的,两眼空空,装不进人。

      可现在,她改头换面,名为荀荟时站在这屋中,却在那人看向她的一瞬,窥觑到他平静的视线下龟裂出的一丝情绪。

      他,好像在透过她看谁?

      “公子,荀姑娘给您带到了。”

      芳菲冷静的声音一下惊醒了视线交缠的二人,一个从思索中回神,一个从沉浸中脱离后而讶异。

      温顾嘉轻咳一声,摆手示意芳菲退下。

      芳菲虚掩了门,循声退下,守在门口,她想来二人不会聊多久就要唤她送客。

      门“吱呀”一声关闭,带起屋中无边寂静,只有蜡烛毕波毕波地响了两声。

      温顾嘉排开刚刚怪异的心绪,看着对面女子一颗乌压压的发顶,还有紧张地攥着膝头的衣布的手,换上惯常的笑,尽量平和语气:

      “荀姑娘,对不住,这一趟让姑娘受惊了。”

      “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人对你做什么,那赵县令也不会再敢做这种事。”

      “若往后姑娘有需要帮忙,或者需要银两补偿,尽管开口便是,在下必不会污了姑娘名声,毁了姑娘前程……”

      低头的荀荟瞳孔一缩,这是要送她走?

      这与她想的差太多。

      可惜,恐怕面前这位温公子要事与愿违了,她绝不会离开,直到这对人马归京。

      温顾嘉言罢,看荀荟依旧不敢抬头看着他,想再补充说今日已经宵禁,明天就送她走云云,却对上一双泪水盈满的,嫩生生的星眸。

      要说的话就堵在嘴里。

      他不常与女子面对面交谈,只沉默看着这个羞怯又怀着谢忱的姑娘家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站起,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颤颤巍巍地朝他递过来。

      方才绿玉有提过这姑娘是哑女,拿纸应声有话通他讲。

      他想伸手接过,却不曾想在握上信纸的一瞬,那姑娘眼里莹莹泪珠儿一下断了线,“啪”的坠到了他的虎口一朵晶亮,温热地烫了他一下。

      对面的荀荟像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耳朵迅速爬上粉云,着急忙慌拿出自己的帕子,一手包着他的手背,一手怕脏污了对方一般快速地擦他手背上那滴泪水。

      柔柔的,凉凉的,带着女儿香的皂香。

      温顾嘉呼吸不自觉一窒,条件反射般快速抽回手,力气大到拿着帕子的荀荟一愣,在他手上划出一道红痕。

      “不必如此。”

      温顾嘉脸色微冷,不着痕迹地拉开二人间距,他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又立马换上习惯的平和面孔。

      信纸缓缓展开,上面是清整的排布,但字并不算上佳,只能说不影响看的人理解。

      这信纸是荀荟早就备好的,是她拿左手写的。

      信上半真半假地述说,她以为自己因为绣品而被温公子看中征兆入府,并误以为赵县令给的那笔钱是请她专做府内裁缝预支的工钱,感谢温公子大恩大德,那笔钱已经拿去给她妹妹治病了。

      另外因为温公子给的钱款太过巨额,即使温公子不需要,她也一定会努力做工补上,还说自己死去的爹娘不会希望她白白占了别人善意,她一定一定要用自己的本事偿还的。

      这信上的荀荟是一个善良天真又勤劳的可怜女孩。

      无依无靠,也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是如果想,就可以染指的一块肉。

      荀荟手上紧张的拧着帕子,暗中觑着温顾嘉的投在信上的视线,不知他信了几分。

      温顾嘉收了信,回首看着面前这个纯真地甚至有些不知世事的姑娘。

      是赵县令的人给了错误的消息还是她自己的误解?

      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被一台轿子抬到别人后院是什么意思吗?

      可,那又如何。

      不管她求什么,是什么人,无伤大雅,无关紧要,便遂了她的愿。

      反正他不久后也要走。

      温顾嘉走向荀荟,将信纸递回去,带上浅浅的笑:

      “姑娘的情形我已知晓了,若姑娘执意要留,温某不会阻拦,不过方才所说仍然作数……”

      荀荟心知目的达到了,连忙感恩戴德的朝温顾嘉鞠躬道谢。

      温顾嘉知晓了她的意思,也失去了所有兴趣,扬声道:

      “芳菲。”

      “是,公子。”

      “带荀姑娘下去吧,往后她就是府中的绣娘了,一应工钱待遇你来安排。”

      “……芳菲知晓。”

      “荀姑娘请。”

      荀荟连忙更跟上,出了屋子,临走前她期期艾艾地回头望向温顾嘉,却只看到一个孤高的背影。

      这一边芳菲领着她,叫了两个小丫头,提着灯笼带荀荟回了院子。

      她留了两套换洗衣衫,走时拨了其中一个叫草儿的给荀荟当婢女用,算代荀荟不能言时传话。

      草儿看着年纪不大,才十二三岁,是个活泼的主,芳菲刚走便叽叽喳喳说不停,问她是哪来的,可惜荀荟是哑的,只能用表情和手势当做回应。

      荀荟尝试用嘴型同她说,草儿却猜了半天也搞不清楚,只说看不懂。

      二人逐渐没了声,各自洗漱住下不谈。

      荀荟躺下,默默复盘今日的碰面,刚刚她就察觉了温顾嘉望着她的眼神,又变得两眼空空了,仿佛一柱香前的抬首是错觉。

      她突然入府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荀荟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还不敢下定。

      但她确信,只有把控住了这个缘由,才有十足的底气让温顾嘉将她留下直到回京。

      *

      打更的人不知多少次敲了梆子,天色微明时,温顾嘉凝固在圈椅上的坐姿才消融一般有了动静,他只迷迷糊糊小憩了两个时辰,青色的胡茬冒了尖。

      温顾嘉揉揉眼,玉石一般的手将先前收起的密信重新铺开,拿了镇纸押上,燃了新烛,拿笔伏身投到上面。

      袖口因为长期压着有了褶子,往日见不得这些差错的矜贵公子,如今却囫囵了一夜,恍若未闻。

      从他离京那晚开始便是这样。

      他像逃也似的主动请命,趁她嫁娶前夕,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地界,唯恐自己亲眼看着她笑着,凤冠霞帔地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刚刚又梦到了她。

      温顾嘉看着信上那滴红色墨迹,梦境像重现一般:阿绫款款地走到他跟前,又娇又蛮地拉着他,身影居然和那哑女重合。

      真是疯了。

      他自嘲地甩开不该有的情绪,将毁坏的信团成团,强迫自己发散的精神又回到案头。

      福建清剿完倭寇流匪后,百姓的救济仍在进行,但缺粮缺人,待京城分拨下令已是太晚,让手下副将代领总兵后,他便轻装来了这鱼米之乡,亮了身份以求援补。

      可这地方地头蛇盘桓,关系网错杂,让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让出五百石的米面便如割了肉一般叫苦连天。

      但他早叫人探过,他们人人府内库房扎扎实实的存粮单拉随意一个便可支援灾处一月有余。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逞论这富庶的江南之地。

      他一个个地找知州,又找州同,甚至一个个地找县令约谈,而后一车车的粮草便轱辘着轮子运走。

      赵县令态度暧昧,只怕待会还得费口舌。

      天光大亮之时,街市上人声鼎沸起来,温顾嘉终于离开了书房,叫了水洗漱后,便又坐上马车。

      他走时风尘仆仆,便没发现自己的身影落入站在一角的荀荟眼中。

      草儿候在她身后,痴痴地盯着温顾嘉离开的背影。

      她已习惯荀荟的不回答,就自顾自地碎碎念:“温公子真是年轻有为,我上回听隔壁的梅香说她出去采买碰见温公子,结果他居然在和那个赵县令在松鹤楼一起吃饭。

      官老爷都得和他点头哈腰的,说不定今日又是和哪个大官一起说生意。

      啧啧,真不知道温公子是什么来头......”

      荀荟默然,听着她叽里呱啦,暗中思索:将她送来的人就是赵县令......

      或许可以从这块着手。

      她与芳菲通报了自己要回家拿一些衣物用品,顺便看看还卧床的妹妹,便坐上了车。

      马车七拐八拐地从安静的富人东街驶入喧嚣的贫民的西边,停在了一户干净简陋的屋舍前。

      两边紧邻的住家都有几颗脑袋好奇地窥视这不常见的富贵马车,惹得车夫扬了扬鞭虚空甩了两下,暗骂道:“活着真是什么地儿都来了。”

      荀荟装作没听见,下了车,敲了敲门,破旧的门却一下被她敲击的力道推动了。

      门怎么开着?

      她心中一紧,急忙推门入内,快步走进去,却迎面对上一个黄团团的妇人的脸。

      “荟姐儿!你回了!”

      秦婶子惊喜地叫道,手里还端着一只陶碗,里面剩些黄白的米汤。

      荀荟这才松一口气,露出两天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朝秦婶子指指外头,嘴型说:“送我来的。”

      秦婶子是她的邻居,昨天她莫名被人带走后,情急之下只能将池月托付给秦婶子让她帮忙照看,荀荟走时想留下身上所有银两当做池月的饭费,麻烦秦婶子做了吃食给池月送一份。

      谁曾想秦婶子一口回绝了,含着泪拉着她手说,荟姐儿命太苦,这走了不知道前头是什么日子,怎么能再收她钱,不就是匀给月姐儿一碗吃食,她有的月姐儿也有。

      因为这附近都猜说,荀荟是给人去做小妾了。

      门开着,是秦婶子来给池月送早饭来了。

      荀荟挽着激动的秦婶子,亲昵地贴着她,拿出自己绣的荷包,嘴唇张合,无声地说:

      “我绣的好,让我去当绣娘,给的银子是定金。”

      秦婶子眼底的隐忧才化成了彻底的喜悦,她连说了几个“好,好,好。”

      她知道荀荟一直忧心自己妹子,安抚道荀月没事,只是担心姐姐,就让俩姐妹好好叙旧。

      出院门时,秦婶子看到那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往地上啐了一口,扬声道:

      “哎呀!我就知道荟姐儿是个有福气的,一手刺绣出神入化被贵人瞧上了,好声好气请去做工!以后可是要挣大钱了!

      可不像那爱躲在人后嚼舌根子的人,往后就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咯!”

      这话一出,在院子里的荀荟便会心一笑,秦婶子是最刀子嘴豆腐心的,她搬出寺庙以来第一个给她温暖的就是秦婶子。

      里面还不方便走路的荀月殷切地问道:“是姐姐吗?”

      荀荟便在眼睛红彤彤的荀月注视下阖了门,确认关紧后,笑眯眯地说:

      “是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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