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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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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月看到自家公主的模样,一下子落下泪来。
从她受伤以来都是公主在奔波挣钱给她治病,将她化名荀月,说成亲妹妹悉心照料。
她感激又伤心地看着宫中处处挑尖,处处精贵的主儿,为了钱和她的药处处低声下气。
可即使是这样,二人依旧活的艰难。
昨日突然来人要带公主走,她一副残破身子根本都没有办法阻止,只干看着着急。
荀月见四下无人,终于带着哭腔道:
“公主……你终于回了……”
荀荟眼眶也发酸,但她从来不是爱哭的性子,便上前揽了荀月,抚着她肩头安慰:
“好啦!我你还不知道!什么事拦得住我!我一点事没有。”
她给荀月展示自己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的模样,为了不让人误会,她特地穿了昨日走时的一身衣服回来。
谁知她这样说,倒教荀月泪珠儿止不住了,她边哭边抽噎着说话:
“呜呜……都是婢子不好……让公主千金之躯却……呜呜……若是公主回不来……婢子也活不下去了……”
荀荟一叹,伸手给她擦去泪水。
到底荀月还是比她小一岁的孩子,这次真是吓怕了。
她只好说些别的转移她注意力:
“别哭啦!这次咱们可是因祸得福了!你可知我被带去谁的府上了?”
听到这,荀月终于停了停,桃子一般的肿眼望着她,荀荟就继续说:
“是那宁王世子温顾嘉!”
“宁王世子?他为何在姑苏城?带公主走,难道是看出公主的身份了?”
荀月大大的眼睛满是惊讶,一时间竟忘了哭。
“我猜,他应是被朝廷安排剿匪总兵相应事务而在此,原先在京中时,我听皇兄提过。”
荀荟扯了帕子来,一边细细给荀月拭泪,一边吐露自己的猜测。
“年前福州知府上报倭寇水匪严重,朝廷要排江南援剿总兵来,皇兄与四皇子争过,后来被父王安给了宁王世子。”
“如今已过去月余,福州应是平乱了,所以宁王世子北上驻扎在了苏州平江府。”
“那公主不是可以和他求助,让宁王世子护您回京?”
荀月目露期待,眼睛一下被点亮。
荀荟看她那副希冀的模样,柔柔地替她抹去眼角泪痕:
“你不知这官场政斗党争,杀人无形,宁王世子明面上自成一派,不掺和任意一方,皇兄安插的眼线却在三月前就与我透露了,他早已与四皇子狼狈为奸数年,为其爪牙智囊,暗中谋划。”
“我若是普通闺秀,自然可寻他帮助,可惜我是太子胞妹,先不说如今失去身份流落此处是不是他们所为,就说如今投到他手中,岂不是羊入虎口,任人拿捏,反倒成为他们手中击破太子哥哥的一个把柄了?”
荀月愣愣地听着自家公主的分析,她只是缺些信息,却不是蠢笨的。
“那公主怎么还能出现在他面前,这样也太危险了!”
荀荟起身倒了杯新茶给自己润润嗓子,她看荀月流了不少泪,也递给荀月一杯。
“池月,你可知平江府与京城相距几何?途经多少州府?换乘几次陆路和水路?”
荀月愣愣的摇摇头。
“你若是让本宫也报个确数,本宫也不知,可我知道一件事,这千里之遥,寻常马车要近月的归途,群狼环伺,个中艰险难明,你我二人弱女子之身,如何离开?”
“唯有一法可克万难——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若是能依附一队强大的人马,藏身于其中,便可规避多数风险直至归京。”
“宁王世子,就是我要的那阵好风啊。”
荀月一下就懂了荀荟之意,她眼神颤动地望着自家公主,刚被浇灭的希望之火又重燃:
“公主!池月懂了!”
下一秒她却意识到奇怪之处:
“可是公主该如何藏身其中?
以及……昨日为何宁王世子要强行带您入府?”
荀荟长舒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荀月,只是囫囵过去。
她这一趟来就是为了报平安的,零零散散交待了让她好好养伤,用好药,等着被接进温府便是。
二人依依不舍分别后,荀荟收拾了常用的针线,又去隔壁和秦婶子说比划了两句,强行塞了两粒碎银后便登上了马车。
只是马车车夫扬鞭催马前,荀荟拿出了绣了才一半的蹦子,嘴型说:
“买,线。”
又悄悄递给车夫一粒银子。
那车夫也不是没眼色的,虽然嫌荀荟给的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便一边嫌弃一边收进裤腰:
“算了算了,看你是个哑巴,也不容易,就带你去买一趟线得了。”
马车扬起一阵尘埃,驶去南市街道——是平江府最热闹繁华的街市。
正午辰光,正是酒楼与贩夫走卒热闹的时候,来往的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音不绝于耳。
荀荟下了车又给了车夫两个铜板去喝茶,约好接她的时间地点,便独自走上了街。
*
南街正中的松鹤楼内二楼靠窗的一个厢房中,温顾嘉正端了一斟酒,啜饮一口。
窗门大开,他抬眼往外瞧去,坊间百姓无不生息自在,来往走动全无面黄肌瘦之辈。
可这样的和乐与福州满目的疮痍只隔了不到快马五日的脚程。
他抬手又饮下一口清香,柔和的口感仿佛这一方桃源一般虚幻。
“总兵大人,真不是下官不肯多支一百石!你就说我区区一个小官,能有多大权?我也是没办法啊!”
赵县令大腹便便,卷翘的两撇胡随着他一方大口张合而激烈地颤抖着显示出他的无奈,唯有一双眯缝眼精准地观察着对面的男子。
“您就说说看,您说要一百,我给了,到时候上头来又说要一百救急,都是百姓的命啊,我小小九品官,敢不给?
可我这应急的储备粮仓都没了,碰上个天灾人祸的,发了水有个山火的,我拿啥补空?
不说这顶乌纱帽了!到时候天子震怒,只怕是头都要落地咯,唉,真不是我不愿意给,实在是下官人微言轻啊……”
赵县令睨了温顾嘉一眼。
开玩笑,面前这位可是天子近臣,四皇子伴读宁王世子,不抓着这个机会卖个人情,他官途也别走了。
给肯定要给,不能拂了人面子,但这几天他又是夸年少有为又是给娇花美眷,对面都油盐不进,冷了脸只谈公事,赵县令实在没法只好卖个惨,希望搏一搏让这贵人给个保证。
他就要张口再哭穷,却一下被对面伸手制止了声音,赵县令愕然地看着全神看着窗外的温顾嘉,也探头朝楼下坊市望去。
不知何时,吵闹街市上的熙熙攘攘的人围成一个圈,指指点点着圈中的一男一女。
女子惊慌失措,一张粉面坠着泪,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纤弱的身影像风中易折的柳枝,新买的针线散落一地染了尘土。
她一支手腕正被那男人紧紧抓在手中,不能离开。
这女子正是荀荟。
抓着她不让她走的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多些的年岁,却面色苍白全无神采,眼下吊了两个乌青眼袋,写在脸上的酒色掏空。
他正狞笑着说:“荀姑娘,你瞧瞧这一手的针茧子,原本嫩得跟笋似的手,可得好好护着才行,不如跟了我,免得再做这些下等活……”
围观的人有些认得出,交头接耳说,这男子是城东杨富商的独子杨蒙,纨绔子弟中的酒色之徒,花街柳巷不少逛,有时候爱调戏姑娘媳妇的,今日竟然行了强抢民女的事。
荀荟咬着唇,奋力挣扎着想摆脱桎梏,可惜力气在杨蒙面前还是微弱,反叫他握得更紧了。
她摇头,无声地泣着,红红的眼里大颗的泪往下滚,嘴里说着不知是求还是救的话。
围观的有些正义的人看出这是个哑女,心中怜惜,想开口帮忙,却一下被杨蒙随从的爪牙瞪了两眼,于是也都恹恹地又躲回人群中。
杨富商与县衙有些勾结,上回杨蒙打残了一个卖油郎,只赔了些银两便结了案。
一日大牢都没蹲,便继续潇洒了。
杨蒙挑衅地环视了周围一圈人后,才转头看着荀荟。
说来奇怪,这哑女虽然五官并不算极美,一双妙目却勾得他魂都出走了。
他见荀荟鼻尖红红,明明不能撼动他的力量却依旧绵软地抵抗着,下腹莫名冒出一股邪火。
“美人,上次让你走了,今日可没那么容易了……”
他附到荀荟耳边色迷迷道,丑恶的嘴脸让荀荟几欲作呕。
杨蒙叫来手下和马车,半扯半架地就要带荀荟离开,人群开始有些嗡嗡声。
荀荟一脸绝望地被拉扯,她踉踉跄跄地走,泪眼迷蒙的双眸却隐晦地往松鹤楼阁楼上一扫。
那人却没了身影——只有空空荡荡的一扇窗。
她心里一沉,唱戏的有观众才开台,今日是白忙活了。
与此同时,袖中悄无声息的滑落一支淬了药的木钗进入手心。
她不打无准备的仗,肉包子打狗不存在于她的人生理念。
荀荟看上去是极绝望了,无力地垂首,漫无目的地被拽上前一步,又一步。
就在杨蒙衣衫的一角进入的她的眼帘,她以钗尖头对外,看准了就要刺入那人身体时,一个清越却有力的男声举重若轻地进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荀姑娘,过来吧……”
“到我身后来。”
荀荟咬紧后槽牙,一脸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去。
直到那个清贵颀长的身影进入视线时,她掉下一滴泪,模糊的视线才重又获得明了——
是温顾嘉来了。
她心中的一颗石头重重地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