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纻裳成凰》伍家女

26、第十二章 鸾瞳凰颈 （下）

　　殿上所有人皆是不解，连帝后二人也面带疑惑，也不知这袁大人是什么来头，皇上居然也不多加犹豫便应允了他请求，朝着宫人下命“来人，备笔墨。”然后正首对我说“萧家丫头就把八字写于这纸上让袁爱卿卜上一卜，平日里朕想求上一卦都乃难于登天，难得今日他愿为你占上一卦。”
　　笔墨已经由宫人端到了我跟前，皇上再如此一说，又哪来我拒绝的道理，虽是存着满腹的疑惑，也只能硬着头皮写下生辰八字，落下最后一笔时，我心里无法形容的忐忑不安。袁大人接过我所写八字，翻开，我明显见到他在看了我八字后身子一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抬眼再看我时，眼里尽是惊喜。
　　皇上按捺不住好奇，问他“如何？”
　　殿内所有人均是竖着耳朵，生怕就错过了一点细微漏洞，连杨广眉宇间也不自觉多了一分凝重。
　　姓袁的两眼眯着，对座上躬身鞠礼，一派泰然，仿佛所算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
　　“启禀陛下，萧家此女鸾瞳凰颈，命中极贵，非俗人能承。”
　　轰！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我胸口和大脑，姓袁的措辞很隐讳，但此话一出，已有万把射人的眼神向我横扫来，我再怎么蠢，但也知道在古代，只有皇后，母仪天下的国母才能被喻为“凰”，现在这男子说我鸾瞳凰颈，岂不间接就在说我有国母之相？！
　　皇帝和皇后看我的眼神更复杂了，杨广看我的眼神也越是深邃，连着太子看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惊讶。
　　南熏殿内鼎炉炭木烧得扑哧声响，寒气被隔在密实的窗户外，我却依然觉得沁入骨寒的冰凉。殿内气氛静谧的诡异，没一人说话，所有人都各怀心思，面色不一。惟有太子豪迈笑声率先响起，打破了这尴尬氛围。
　　“哈哈哈哈~~！”
　　姓袁的见太子此举，不禁问道“殿下可是不信？”
　　太子咧着笑，挥着袖口摆手道“难道要本太子娶个九岁的小娃娃回宫放着，即便是待她成年，也至少要个六七年，难道就让本太子因你一句命算等上六七年？”
　　太子虽是笑着反问，但语气里却是不容质疑的陈述，我本以为那姓袁的会极力辩解，谁料他只是淡笑拂面，摇头道“萧小姐命格虽贵，但未必适合配于太子殿下，若强行婚配，即是逆天而行。”
　　太子见摆脱了我这麻烦，即刻就恢复了好奇“那这丫头会配给谁？”
　　我心里一震，好奇心也被勾起，正准备聆听下文，却见他起身向皇上恭谨拱手鞠躬“请陛下恕罪，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微臣今日已说的太多，日后一切便要看天意了。”
　　皇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像在咀嚼袁大人的话，皇后则看看我，又看看元玉缇，极像是在二人之间做衡量。
　　杨广从头到尾只是安静的坐在自己位置，偶尔深意的看我几眼，没人能猜出他在想些什么。
　　我忘了那日最后究竟是如何回的萧府，但那日回到萧府，我在萧琮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这笑容不似平日他温和笑颜，就像是我第一次见他时，那般纯粹的笑。然后我才知道今日赏花宴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萧家有一女，鸾瞳凰颈，有母仪之相。

　　三日后，圣旨下，长鹿公之女元氏玉缇修明内湛，温惠率躬，入主东宫为太子正妃。这其中本应该没我什么事，哪知皇后却有单独一道懿旨下来萧府，懿旨上无非就是把我夸赞了一番，然后拐了弯才说希望开春之后把我接进宫中小住，皇后如此盛情，萧家自然是难以拒绝，于是这腊月寒冬的日子，萧府上下便忙着为我张罗即将进宫的事情。
　　还有几日便是除夕，我对开春进宫的事有些茫然没有头绪，皇后旨意上说的是小住，也不知要住多久才肯放我回来，比起皇宫，我还是更喜欢自在的萧府，至少能省去好些麻烦礼仪。不愿多想，拿了本手卷准备到萧暠的沉香阁接着看完，也好看看他这病人伤势。刚踏出自己小院门槛，就见白茫茫飘雪风下立着个裹裘少年，少年背对着我，背影里看来比以往瘦了些，我有些小小激动，这是我那日离开后，第一回见着他。
　　“咳…咳…”我故意干咳两声，他听到声音立即转过身来，褐色瞳仁看向我时，有淡淡忧伤，面目冷俊，和这寒冬天气倒是衬得紧。
　　他目不转睛凝视着我，白净雪花落在他肩头，一滴即化。我抬着眸子回看他，谁也没开口讲话，像在赌气谁先开口就是谁的妥协，最终，还是他妥协。
　　“他们都说你要进宫了？”他问。
　　我点点头，“恩”。
　　“为什么？”
　　“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要我开春进宫小住。”
　　“只是小住？”他满是质疑，真是一点也没变。
　　我白他一眼“不然呢？”
　　他想了想，又道“你为什么总护着姓萧的那小子？！”
　　原来他还记着他生辰那日，我维护萧暠的事，真是小气。
　　“他是因我才受伤，我不能丢着他不管。”
　　“真的只是这样？”
　　看他絮絮叨叨，接二连三的问题，我不禁有些恼了，这人问题怎么这么多，声音不自觉也提高了几分，脚下一跺。
　　“你到底是不是来看我的！”
　　他褐目灼灼，看我半晌，唇角忽然晕染开一抹粲然笑意，迈着步子走到我跟前，又恢复到了他以往赖皮样子，捧过我的小手在他掌心搓了搓，又呵了几口暖气暖着我手。
　　“当然是来看你的，我一直等着你去找我，谁知怎么等也不来，没法子，我只有自个跑来了。”
　　宇文化及说这话时，眸子闪过一丝黯然，我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他本就没错，是我硬将怒气撒在了他身上，心里想跟他道歉，但怎么也开不了口。好在他还来找我，不然，我也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突然他松了我的手，径自从衣袖底下取出一物，那物用白色锦布裹着，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他拿在手里，兀自看了半晌才递给我，嘴上有些含糊道“这个..是送给你的..是我亲手做的..”
　　我蝶睫微颤，宇文化及虽送我不少礼物，但他亲手做的，这还是头一回，心下不由有些好奇，顺手接过就迫不及待揭了白色锦布。一对木刻小人跃然眼前，一男一女只我巴掌大小，女的梳着小鞭，看着有些像我，男的细看极像宇文化及的模子，这对木刻小人刀功极为精细，小人的五官神韵也是刻画到位。
　　“好漂亮的木偶~~”我不由发出感叹，比起他之前送我那些各类新奇之物，我更是喜欢这对木刻小人。
　　宇文化及却眉头一蹙，纠正我道“他们不是木偶！女孩是你，男孩是我，日后不管你到哪都要带着他们，不能让任何人碰脏了这对小人，更不能转送！”
　　我笑靥绽开，梨涡濯濯对上他，心中泛起莫名感动，突然在心底生出一个想法，若是到我长大了嫁给宇文化及，会不会是件很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