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无间》三笛木

73、互许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林子里面的恶之南宫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面，所以他才会有时候变得有些不一样。若是恶之南宫刻意在他的身体里乱来的话，他便会将自己的身体封印住，然后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那种状态就和我第一眼见着的情况一样，虽然看着和平时无甚差别，但其实身体的机能全部封死了。
　　只有那样，他才能克制住身体里面的那股恶念。

　　须臾总是呆在他的身边，是为了防止他进入假死状态的时候被别人偷袭了。
　　但我觉得，须臾这做法着实有些多余了。天上人间里面，哪有什么坏人啊！
　　我这样说他的时候，他却说，以防万一，就这样塘塞过去了。我也就不想和他争论，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而且，夜岚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帮南宫再次将身体里面的那股恶念分离他的身体，并且，前些日子主要在忙的事情，也是这个。
　　只是，貌似这件事情有些棘手，夜岚忙活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完全解决，但也差不多要完全解决了，差的，好像就是我身体里面残留的血羽族的血液。
　　所以也难怪他那么乐意就答应带我回来了。虽然可能真的是体谅我想家的心情，但我好像莫名觉得那份体谅变得有些不纯粹了。

　　为了帮助南宫，夜岚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刺破我的皮肤，红蓝相间的血液瞬间流了出来。
　　他将那股蓝色的血液分离出去，只留下了那股红色的血液，然后后来的事情就不让我参与了。
　　我只能和须臾一起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无聊地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但须臾这个人实在话不多，而且聊的内容大多无趣之极，我好几次差点被他催眠了，醒来之后反正也记不得当时他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他说，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因为，他觉得世间安宁了。

　　世间安宁……可能是他心里最诚挚的愿望吧！所以当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我附和着说：“但愿事情不会往糟糕的那一方向发展，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世间安宁并不是梦想，会成为现实的吧！”
　　他点头，说：“但愿如此。”
　　于是这个下午就在和须臾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度过了。一直到傍晚，夜岚才从南宫的屋子里面出来，同时，他扛着一个人的身体，我忙跑过去看，发现是南宫，可又并不是，因为屋子里面躺着一个，所以我知道，夜岚扛着的那家伙是南宫身体里面的那个恶念形成的另一个他自己。
　　恶之南宫的躯体，是在那个林子里面夺取的别人的身体，时间久了，面貌身形也逐渐变得和南宫一模一样。所以现在这具身体，和南宫看不任何区别。

　　我有些气愤地拍了拍恶之南宫的脑袋，愤愤道：“你小子胆儿够肥的啊！”
　　他没有反应，我问夜岚：“他死了吗？”问了又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他要是死了，那南宫也就死了，于是换了个问法：“他怎么了？”
　　夜岚说：“晕了！”
　　“怎么会晕了？”
　　他说：“被我一拳揍晕了！”
　　我哭笑不得：“你没事儿揍他干嘛？”
　　他说：“他一出来就想揍我，我总不能站着让他揍吧，所以下手重了点！”
　　我只能说：“你好厉害！”同时，比了个大拇指送给他。然后又问：“现在要把他怎么处理呢？”
　　“继续关在那个林子里面啊！”说着，扛着那个恶之南宫就往大门走去。我跟过去，却被阻止了，须臾拦住我：“你去干啥，回去看看你哥吧！”
　　我一想，他说得对，于是看了看夜岚，他也说：“去看看你哥吧，我去去就回来了！”

　　我回到南宫的房间的时候，他正挣扎着要起来，我忙过去扶住他。
　　“哥。”我叫他，他嗯了一声，然后关心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哪那么弱，你哥我可是天上人间的头领！”
　　我被他这话逗得微微笑笑，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头，不知为何觉得很是安心。
　　以前他总是冷冰冰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现在的他却这么亲切随和，让人不设心防可以袒露胸襟。
　　我说：“哥，我想带夜岚去让父亲母亲看看，你说，这样好吗？”
　　他摸着我的头发，“好，等我身体好了，我亲自带你们去！”他叹了口气，继续说：“说起来，我好像有些想他们了。”
　　“我也是，很想他们……”
　　“你怎么哭了？”
　　“哪里哭了？哥，你不要胡说……”
　　“嘴硬！”他伸手将我眼角的泪水擦掉，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着我。

　　他厚实宽大的手掌的温度适宜，一时之间，我好像觉得所有悲伤都远去了。
　　南宫就是这样的存在，在我最为脆弱的时候，他只是安静着不说一句话，但他身上那股来自亲人的气息将我包围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哥！”他安静了许久，我叫了声，他没有回应。我目光转了转，发现他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的哥哥，谢谢你。”我看着他熟睡过去的脸，突然觉得，他以前为了我，活得有多累。
　　现在，许是因为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变好了，所以他才能睡得这么安然吧。
　　须臾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南宫，他伸手叫我过去，我把他放平到床上，把被子给他盖好，然后走了出去。

　　须臾在门口看着南宫，欣慰道：“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了！”
　　然后他看着我，继续说：“心羽，你知道吗，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人，从来就只有你，为了你他付出了太多东西，现在，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可你知道吗？他或许活不了多久了……”
　　我的心里仿佛被什么猛烈撞了一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他有些讶异，随即笑道：“不必担忧，我的意思只是说他会比应该活的岁数少几百年，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不久。”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下心来。

　　夜岚很晚才回来，我一直蹲在门口的台阶等着他。
　　当黑暗中缓慢出现的影子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之后，我站起来叫了他一声，那边传来回应。
　　他的声音听上去挺轻松，看来事情解决得很好。
　　“怎么不在屋里？外面多冷啊！”他揽着我将我往屋子里面带，我紧紧依偎着他，说：“不冷！”
　　他的怀抱，很暖。

　　半个月后，南宫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带着我们来到了埋葬着我们家人的地方——那个被他取名叫作“随便”的地方，其实真正的名字叫做永存之林。他之所以叫它随便，只是因为，永存这个词语，太沉重了，而随便，却显得随意轻松多了。

　　我们站在那颗干枯的巨大樱花树前面，虔诚地祷告，将心底最为诚挚的心里话说给他们听。
　　我告诉他们，我爱得人叫夜岚，他属于教会，他是无间人，他和我很不一样，可是我爱他，更重要的是，他爱我。
　　永存之林里面的东西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旁边的簇簇野花在没风的时候也调皮地摇了摇，我睁开眼看着这些，便由衷地笑了。

　　我又想起了母亲死的那一天，黄昏之前，她握着我的手说要听父亲的话，可父亲在一年后也随她去了，走的时候和南宫说要他照顾好我，于是他便不顾一切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所以现在，我很害怕南宫突然会在哪一天就对我说，你要好好听夜岚的话。
　　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哭得很伤心吧。
　　临终之言总是具有强大的束缚力，所以我希望即使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也请他们什么都不要说。
　　那么这样，大家都会活得很轻松。

　　在天上人间待了一个月了，我和夜岚准备离开了。
　　南宫在临走前想要嘱咐我，我打断他说：“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所以没必要说出来，哥，我会好好的……”我很害怕他说一些带着期望的话，因为不知不觉中，期望迟早会输给现实。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会输给现实，倒还不如什么都别期待。
　　我的哥哥，应该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没有说过多的。

　　回到岚暮镇，什么都没变，洛山依旧嬉皮笑脸，胡则师傅依旧和蔼可亲。
　　重紫对我的态度稍稍缓和，这让我觉得是个好现象。
　　也许随着时间，他终会和我冰释前嫌。

　　在某天清晨，我看见院子里的一盆花开了，那盆花好像从没开过花，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直是把它当做草来养的，却没想到，今天它却莫名开出了淡蓝色的小花儿来。
　　我欣慰地笑了，然后看见夜岚款步走来。
　　他看着小花儿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得真好看。
　　像春日里的微风一样，温柔舒适拂过脸庞，带来的是一阵惬意的清凉。
　　我问他：“这花儿好看吗？”
　　他点头说：“好看。”
　　我故意想要为难他一下，于是说：“那……我和它……谁好看？”
　　“你。”几乎是脱口而出，搞得我猝不及防欣喜不已。但我还是想要更加确定一些，追问他：“说的是真的？”
　　他笑着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突然笑道：“我们去旅游好吗？”
　　这提议，还真是突然。
　　听他这么说，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哥……哦……不，夜岚，我觉得我们的确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太适应你哥哥的身份之后，突然转换成恋人我倒有些不习惯了。好吧，为了咱俩的日后，去旅游吧！”
　　不知为何，他的脸色突然有些细微的变化，然后他有些肃然地说：“心羽啊，你想让我做你的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这样就够了。”我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贪婪地享受着他怀里的温度，他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是在做一场美妙的梦。
　　我总觉得此刻的幸福来得有些不真实，可手心的温度，又那么真实。他的笑容，他的嘴唇，他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原来，不是梦呢。

　　夜岚的手在我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他没有说话，心跳依旧平稳而节奏分明，柔柔的鼻息拂过脖颈，有一丝痒。
　　我抬起头望着他，说：“你可以对我说三个字吗？”
　　“说什么？”他问。
　　“我、爱、你……”我用有些调皮的语调说出这三个字，期待着，等着。

　　“我爱你！”他说得坚决且认真。
　　我忍住心中的窃喜，再次将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什么话也不再说。

　　即使我们之间的爱深入骨髓，“我爱你”这三个字却像是有一种魔力，有着巨大的意义。
　　那些年封存的记忆里，我们之间似乎从没说过这样的话语，那么，此刻的“我爱你”三个字，便会成为今后我活下去的勇气！

　　风似乎都停住了，蓝色小花的脑袋也不摆了……
　　它们，是想偷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