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无间》三笛木

72、回家

　　提亚不辞而别发生在她与我说过想回家的第二天。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应该已经把我当做亲密姐妹了，所以才会提前告诉我她要回去的事情。想到这个，我一时觉得十分欣慰和感激。
　　我曾经胡思乱想过她会喜欢夜岚，因为从天上人间回到岚暮镇的那一次，她说要救她想救的人。现在想起来，当时真的是脑子进水了。
　　巫女好像对这方面比较迟钝。
　　可能，她们心里根本没有用来存放爱情的空间。

　　今夜，清亮的月亮洒下清辉，树木的倒影印在平静的湖面上。
　　我坐在教会院子里面的那棵樱花树上面，有些无聊地摇晃着一只脚。突然想起当年在这棵树下自杀的经历，不禁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当初我是哪里来的勇气敢那么决绝地将十字架插进自己的胸膛的？年轻气盛吗？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想到这个，我苦笑一声，然后看见夜岚穿过厚重如泼墨的夜色走来。
　　他的长袍的一角在走动下一摆一摆的。今晚他没有拿着权杖，双手背在身后朝着我这边走来，到树下停下，仰头看着我，伸出手，说：“怎么跑上去了，多危险啊！下来吧！”
　　我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个场景吗？我在树上，而你在树下！”
　　“那个时候啊……”他放下手，走过来靠在树干上面，继续说：“好像你是摘花吧！”
　　“还记得啊，我以为你会忘了呢。”
　　他说：“怎么会忘了呢？第一次觉得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轻易就忘了呢，说实话，那个时候，要不是知道你是血羽族，我可能会把你带回家吧！”
　　“带回家？”我不解问道：“带回家要干嘛？”
　　他坏笑：“你说呢？”仰头对着我挑眉，用开玩笑的口吻继续说：“做坏事吧！你怕不怕？”
　　我：“……”

　　我撑着树枝站起来，他看着我，有些担心地说：“小心点啊，要下来了吗？要我帮你吗？”
　　“血羽族还没弱到连下个树都要人帮吧，我要跳下来！”一边说着，一边跃跃欲试着，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地面竟会觉得有些晕眩。
　　难不成是适应了作为人类的生活，已经没了作为血羽族人的胆量了吗？
　　夜岚退后几步，伸出双臂在下面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要跳了哦，你可要接住我！”
　　夜岚，接住我吧！像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一样，牢牢接住我。我在心里这样期待着，然后用力一跃。
　　气流在耳边越过，呼呼的声音有些刺耳。身体腾空的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鸟，连手臂都想跟着挥动起来。眼界无论有多大，看着的，却永远只有一个轮廓，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却在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人。
　　于是我笑着，笑声在高高的空中飞扬，穿过簇簇樱花，到达了深黑色的苍穹。我想，也一定会到达母亲和父亲所在的天堂吧。
　　他们会看着我此刻的幸福，发自肺腑地面露笑意吧。

　　身体重重跌落在夜岚的怀里，我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脸近在咫尺，飞扬的眉毛刺进细的鬓发里，他有着好看的眼睛，像星辰一样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一切在此刻都像是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将我的心全部勾走。
　　这个我曾经甘愿为他放弃生命的男人，八年中只是把他当做哥哥的男人，以及现在很想亲吻的男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们是不是需要一段新的开始？”我看着他，这样说。
　　他有些诧异，微微愣住，片刻，开口说：“新的开始难道不就是现在这样？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接住你，然后放下，然后……”他说着，将我放下来，退后几步，站在那边。
　　我明白他话中所指，于是说：“然后你说，夜晚太危险，女孩子还是不要外出了。是吗？”
　　他笑了，又走过来，“你看，就算重新开始后续发展也是往事重现，那么开始的意义在哪里呢？心羽，我们就这样继续难道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时间都去哪儿了，总觉得不应该这么平淡才对，如果我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或许我们连孩子都有了呢。”但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喃喃低语着：“不对，要是那样，可能……”
　　“别想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他打断我，这样说。

　　其实我是想说，可能他早没了。
　　转来转去，貌似现在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我记得所有的事情，也不必在担心自己会成为威胁夜岚生命的存在。我身体里的血羽族血液几乎要被无间人的血液同化殆尽了，可能不久之后，我将彻底失去血羽族的一切吧。
　　那个时候，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呢？我不知道。
　　不久前我问过胡则师傅，他却说他也不知道。他说这是一个先例，所以没有历史资料能够用来考究，具体会怎样，只能等真的发生了，才能知晓。
　　但对我而言，倒是并不在乎。
　　只要能待在夜岚身边，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又在想什么？”见我久久不语，夜岚有些好奇地问我。
　　我靠在樱花树的主干上面，心虚着说：“没什么，在想当初这棵树是不是因为喝了我的血才会变得这么茁壮，想当年，它可真是干瘦得不得了呢。”
　　他被我这番话逗笑了，伸手摸着树干，说：“或许是吧！”
　　我看着他，说：“我突然，想回天上人间了，想我哥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那我送你回去，只是……”
　　“只是……什么？”
　　他摇摇头，说：“只是南宫最近恐怕没什么心情……”
　　我有些好奇的急忙问道；“没什么心情？这是怎么回事？我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等你回去了就知道了。”他这关子，卖得可真没水准，而我也不想继续追问，反正去了就知道了不是吗？若是提前就知根知底，到时候少了惊讶和诧异，可就一点乐趣都没了。

　　保留好奇心可是一件相当好玩儿的事情，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见到南宫棘手的模样了。
　　说起来，当初林子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便晕了过去，也没能好好和南宫说句话，醒来的时候就在教堂自己的房间里躺着，对于南宫的事情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偶然听洛山说起，是说他被恶之南宫缠住了。
　　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洛山却一点不知道。看来，还是得见了面才能知道。

　　然后三天后，我拖着一大包行李，夜岚却什么都没拿站在教堂门口等着我，看见我大包小包的东西，他忙上前来接过我手里和背上的包，完全没有一丝埋怨。
　　我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没带？难道你打算今天就回来？不要啊，你得陪我多住几天，我……我……”
　　“放心，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的，那里有我的衣服之类的，你想住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了。”他这样解释。
　　我诧异：“你什么时候……？”
　　他熟练的将包背在背上，语气淡淡的，“前些日子不是很忙吗，那段时间我就在天上人间。所以……”
　　“哈？”我惊叫了一声，“你前些日子在天上人间？你怎么不早说？”我语气有些不满。
　　他揽过我的的肩膀，安慰道：“可别怪我，这是你哥的意思。”
　　“我哥？”我不明所以，问他：“他这是为什么？”
　　他不理我，催促着：“走啦，等你见了面去问他就行了。走啦走啦！”说着，一个劲儿地拉着我往街道上走去。

　　天上人间离岚暮镇不远，并没有多久，就到达了。经过的那个林子的时候，我却没与见到以前那个讨人厌的恶之南宫了。
　　进了屋子后，首先看到了在沙发上坐着的须臾，他的对面就坐着南宫。但很奇怪的是，南宫微微低着头没有看我，我显得有些诧异，心想，难道他不欢迎我？我觉得他似乎有些不一样。
　　带着好奇心，我缓慢走到须臾身边坐下，小声问他：“我哥他怎么了？”
　　须臾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没什么啊，可能吃坏了肚子吧！”说完，不以为然地动了动嘴角，然后指着南宫说：“和你打赌，三秒后，他就会恢复正常！”
　　然后看着他伸出手，数了三声，然后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心羽，你回来了！怎么没提前告知我一声呢，我好去接你啊！”
　　很难想象，刚才还对我视若无睹的南宫一下子变作如是热情，这样的快速转换让我不禁咋舌，回头看着还站在那里的夜岚，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你一定在想，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对吗？心羽？”南宫直截了当说出了我心里的疑惑，然后呵呵笑了两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说：“对不起，刚才，我睡着了……”

　　可是刚才，他明明是睁着眼睛，看上去并不像睡着了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神情落寞，我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