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无间》三笛木

71、释怀

　　我气愤的原因很明确，那就是：既然南宫知道我想起一切会没事儿的，为什么还一直不想要我恢复记忆呢？
　　这个问题，可能只有当面问南宫才能知道吧。
　　但现在他不在，我也只能继续问一些洛山知道的事情了。像是当时提亚的奶奶是不是真的被人挟持着的，结果，洛山说那时胡则师傅提议克洛伊那么做的，但是派人却是胡则师傅去做的，所以当时挟持提亚奶奶的人其实是自己人。
　　我还问了许多事情，这一次洛山倒是什么都不瞒我，一股脑全告诉我了。

　　其实在听过洛山告诉我的事情之后，我反而衍生出了更加多的疑惑。以前的我虽然记忆力不好，但唯一好奇的事情却一直只有一件，那就是关于自己过去的记忆，现在好不容易找回了所有的记忆，却发现连同记忆一起消失的那份好奇心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本来在失忆期间的好奇心就已经是常常让人咋舌的了，现在怕是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
　　洛山一开始还很乐意给我解惑，但后来，在我隔三差五的十万个为什么的轰炸中他宣布了他自己的才疏学浅，最后甚至差点跪地求饶，求我放过他。
　　本姑娘是个好人，看在他以前不遗余力的份上，将下一个目标任务转移到了教堂大BOSS胡则师傅身上。
　　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怕是只有胡则师傅能够知道了。

　　只是，当站在胡则师傅的书桌前面时，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胡则师傅见我吞吞吐吐的模样，笑道：“怎么了？要和我这个糟老头喝茶？”
　　我尴尬不已，连连摆手：“我不喜欢喝茶，我喜欢咖啡，您老自个儿喝，我就不打扰您了！”顺手从旁边的茶几上顺来茶壶，“您慢用！”
　　说完，想着赶快溜之大吉却没想到一出门就撞上了前来找胡则师傅的夜岚。

　　说起来，我好像挺久没看见他了。
　　自从那次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不在教堂里面。不过以前他也经常不在，所以我大概已经习惯了他经常不在的事实，反而并未觉得想念或者不习惯，因此现在看见他，有些诧异。
　　他看着我这么惊讶的样子，疑惑地盯着我，“心羽？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干笑道：“没……没没，只是太久没看见你了，有些惊讶而已！”我脱口而出的实话却让他的脸色有了一些变化，他满脸歉意：“等我忙完了，会定下来的，到时候抽时间陪你！”
　　他的语气和那八年里面的并无差别，可现在听起来，却尤显得温柔，仿佛一阵炎炎烈日下拂过脸庞的微微清风，总让心底深处升起一丝柔和的凉意，然后整个身体都舒爽了。
　　然后他经过我的身边，进门去了。
　　其实我很想问他什么时候会忙完，但没来得及问出口。
　　我必须体谅他，像一百多年一样，体谅作为无间人的他。

　　曾经为了他能活着，我连生命都能放弃。
　　我不禁想，当时我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用一把十字架穿过自己的胸膛啊？
　　而现在我这又是怎么了，竟然连他经常不在身边都会觉得落寞？
　　难道，是因为对他的爱里面已经掺杂了过多的亲情吗？
　　或许吧……
　　毕竟，有八年时间里面，我们是作为兄妹而存在着的。
　　人们都说，最极致的爱最后会变成恨，所以最深刻的爱迟早变成亲情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和夜岚之间，有了最深刻的爱吧。
　　人啊，闲下来，就容易想太多。

　　我摇了摇头，下了楼。
　　在花园里的石桌旁看见了重紫，他正站在石桌旁边看着一旁的一盆花出神。
　　我走过去，在他背后喊了一下他。

　　即使经历上一次的事情，他也似乎没有彻底原谅当年杀害他家人的血羽族人，所以无辜被殃及的我依旧没能在他心里彻底洗白。
　　回到教堂后，他仍旧对我冷冷的，大多时候对我视若无睹，即使擦身而过，也别妄图能在他那里得到一瞥的恩赐。
　　我对他尤其避讳，更是在想起八年里他对我的态度时，心有余悸。
　　但，我和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觉得我应该往前迈出一步。一味躲闪，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开口叫了他，然后他僵着一张脸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走过去就着石桌旁边的石凳坐下来，抬头看着他，拍了拍旁边的一张石凳：“坐下来说！”
　　他冷声说：“有什么好说的？”
　　“啧！”我不耐烦道：“叫你坐就给我坐，不想和我说话就不应该反问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会找你，所以，先坐下！”
　　他有些诧异我说的话，迟疑着，最后还是坐下来了。

　　石凳之间的距离很小，我和他这么坐着颇有一股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只是气氛有些微妙罢了。
　　但先不管，气氛总是会随着谈话的进度而变得和谐美满的，他总不能总是僵着吧。
　　于是我带着这种期盼开了口：“你是不是仍旧很讨厌我？”
　　我偷偷瞄了他两眼，发现他竟然嘴角泛起微微笑意，但那笑意明显不是因为我的话好笑才笑的，况且，我没讲笑话。那笑意，倒有些像是嘲笑？我心里顿觉不快，但忍住没有发作，静静等他说话。
　　他声音很小：“为什么要用仍旧这个词呢？如果你想要确认，难道不应该这样问：你还讨厌我吗？这样才对吧！”说完，颇有些得意地看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心里愈加不快。这小子有心情讲究用词的准确，还不如直接痛快点儿告诉本姑娘答案，买什么关子啊！真是！但嘴上却要装出一副顿悟的语气，说：“那么，你还讨厌我吗？”
　　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他耍了，总觉得这小子故意在刁难我。但为了日后能够和谐友好的相处，同时为了搞清楚他在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对我的看法，我依旧在强忍着。
　　他拖着下巴，思考良久，终于说：“我讨厌过你吗？”
　　又反问我！我想杀了他。突然，我脑子里面窜出了这个莫名其妙却又来源确定的念头。

　　他继续说：“其实，一直以来，我并没有讨厌过你，我只是不喜欢你，你要是认为不喜欢和讨厌可以等价的话，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但在我这里，我只是不喜欢罢了。我这个人生性冷漠，很难对人或事表现出太大的热忱，你难道没发现即使面对主教大人我也是这样一幅样子吗？但必须承认，以前我是十分不喜欢你，尤其是你的那个哥哥。血羽族的人杀了我的家人啊，而他是血羽族的头领，你又是他的妹妹，仇恨是会转移和扩散的，所以，你没错，你哥哥也没错，可我就是不能释怀。即使，因为你们我们教会才能得救，可仇恨若不得报，就永远会是我心里的伤疤，而那伤疤，是永远不能去除的存在。”
　　他看着我，仿佛触碰到了心底深处的伤口一样，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他说：“我想我不能原谅的人，应该是自己吧，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他们！”
　　“那也不是你的错。对不起，即使迟了，但还是要说，真的对不起！”
　　想不到，重紫所背负着的，会是这么沉重。他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他不会与别人分享什么，所以所有的背负都沉沉压在他的背上，他并不是不想笑，不想轻松一点，而是因为，他不能。
　　他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
　　我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就算你还是不喜欢我，我也想和你成为朋友！重新认识吧！我叫心羽，你呢？”
　　他似乎有所触动，神色缓和了一些，淡淡道：“重紫！”
　　他，好像，笑了。
　　但只是一瞬，我以为，那是我眼花看错了。
　　但他手部微微传来的力道，让我得以确定，他此刻的真心。

　　“哟，不错啊，关系变好了？”
　　本来极好的气氛被洛山那烦死人的声音打破，然后他晃晃悠悠地朝着这边走过来，嘴上叼着一根没燃完的香烟，提亚跟在他身后，摇着头也过来了。
　　我冲着重紫笑笑，抽出自己的手，示意他别介意。
　　他小声说：“我先走了，恩……朋友……”然后邪邪地笑意浮现在嘴角。他站起身来，冲着洛山说了句：“吸烟有害健康！”
　　“你还会关心我？”洛山对着重紫挑眉道。
　　结果重紫一盆冷水泼向他：“我说的是我的健康！”说完，径直走了，留下石化的洛山张大嘴巴，香烟从他嘴里脱落，掉在了地上。提亚上前将烟踩灭，然后过来坐在我的身边，说：“你和重紫？”
　　我点头，很是得意地说：“其实他没看上去那么冷漠！”
　　“哦？”洛山跑过来，“看来你要移情别恋了？”
　　如果足够安静的话，他们大概能够听见我牙齿打架的声音。
　　我白眼横过去，“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
　　“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
　　“你承认了你是狗？”我充满挑衅地继续对他进行言语攻击。
　　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这嘴皮子功夫长进不少啊，看来过去你也是个毒舌妇吧？为什么夜岚挑女人的眼力这么差呢？”
　　“你……”我有些无言以对。
　　“我怎样？”他却得寸进尺。
　　“你、去、死、吧！”说完，一拳揍上去，用力程度大概会让他浪费掉厨房里的十个鸡蛋。
　　洛山疼得龇牙，一脸不满地盯着我，伸出食指指着我，却又说不出什么，捂住左眼倒吸凉气，然后气愤地走了。

　　我和提亚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提亚突然说：“我要走了！”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啊？去哪儿？”我诧异着问。
　　她平淡地说：“回家！离开太久了，想奶奶了。”说的时候，脸上却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我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天上人间——我的故乡，想起了南宫——我的哥哥。
　　他，现在怎么样呢？我也好想回去看看。
　　看来，得找个时间和夜岚说说，最好是……他带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