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他也

2、第 2 章

　　张殄由此提高了警惕，他作为抓鬼师极少会碰到恶鬼，因为这种恶鬼向来行踪不定，凶狠残暴，也丝毫不畏惧他们这些抓鬼师。
　　所以平时他都是能避则避着，至于今天他为什么会自己找上门来，他也不知道。
　　难道就因为那一眼吗？
　　不见得，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
　　他有一种冥冥之中他等了他很久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的这只恶鬼，还没来得及向女人的身后攻去，一时之间，他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手里的字符突然无故在他的指尖上自动燃烧起来，形成黑色的火焰，上面散发着人肉被烤焦的气味。
　　因为是他的手指，所以算不上很好闻。
　　张殄的食指中指被烧成黑炭，一块一块的，血从里面流出，犹如火山爆发时流出的岩浆一样粘稠，而他的血是黑红色的。
　　与正常人的血并不同。
　　张殄根本顾不上自己受伤的手指，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画有图案的黑色布袋，他把刚刚流出的血抹到这上面，很快便写下一个字。
　　站在小鬼身后的男人看着他的这一套动作，从鼻息里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哼声，那声音难听得倒像是从他肩上的白色乌鸦发出，又好像不是。
　　不过很快张殄就有了答案，“不自量力。”
　　沉闷，嘶哑，让人耳朵听起来感到刺痛的不舒服，那才是他真正的声音，就好像是弦在绷断时发出的。
　　张殄觉得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就好像是他之前失过声换了一副嗓子，所以才会如此之难听。
　　那个恶鬼从出现开始，张殄就见他一直低垂着头，这让他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也一直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护着身下的小鬼。
　　张殄这也才注意到那只小鬼自他出现就一直是以同一个姿势站着，一动不动，就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这是为何？
　　难道他是用了什么东西把周围的声音信息都屏蔽掉了吗？
　　张殄先是想到了平时电视剧里的结界，什么时候鬼也有了这个能力，他怎么不知道。
　　如果他也有，那往后抓鬼会不会也轻松点。
　　很快张殄便立马摇头，甩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还是先想着该怎么逃出去或者求助他的师傅。
　　他抓鬼多年坚持的向来都是打不过就跑，一般不是他跑就是鬼跑。
　　但是今天情况有点特殊，他第一次为自己过于沉重的好奇心和自大感到自责懊悔。
　　此时，一个恶鬼站在他身前，而他的身后是无数只小鬼和百鬼，张殄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就连百鬼他现在都不一定打得过，对方还不仅是只恶鬼那么简单。
　　张殄觉得他还先走为上策的好，因为他师傅此时可能还在纠结姜太公是怎么能够让鱼愿者上钩的。
　　可是当张殄刚小心的移动了一下脚步，那个男人便缓慢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焦距，张殄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半幼态的脸下是一双黑红的眼睛，轮廓利落干净爽朗，眉尾带疤，周身透露着生人勿进的阴郁。
　　他看向他的眼睛是平静犀利的，宛如一把尘封多年的利剑，让人感知到危险。
　　也就是这一下，张殄突然发现自己也跟着动弹不得，他试着张了张了嘴，艰难的发出啊的音节，还好还好他还能讲话。
　　不。
　　这一点都不好，他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向他师傅求救的机会，虽说他求助了对方也不一定来，但这和有没有机会是两回事。
　　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这鬼可和那只蠢笨的小鬼不同。
　　他该如何在他的手下逃生。
　　张殄试着向他喊话，“喂，你干嘛要抓我。”
　　他确信那屋顶的一眼绝对是对方想要把他引上来。
　　要不然他不会像是迷了心智一样的上来。
　　本来还在盯着小鬼看的男人，因为他这一喊叫，他才把目光从那小鬼身上移开，投向他。
　　张殄瞬间汗毛耸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咽了口水压惊，重新组织了一下说辞，“说吧，你把我引到这是出于何目的。”
　　这鬼肯定是有求于他，要不然也不会把他引到这来，他虽然现在法力不高，但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
　　他有一双阴阳眼。
　　那这就够了。

　　闻言，恶鬼向他看去，沉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殄摇头，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他怎么会知道他是谁，他也懒得管对方是谁。
　　但现在他处境危险，他作为人难免也是要学会向恶势力低头，于是他配合的问道，“你是谁。”
　　“那不重要。”
　　“......”
　　那你问来干嘛。
　　张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男人偏过头去，指了指身下的小鬼，“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张殄在面对他刚刚的冷言冷语后，这回学乖了，只摇头不说话。
　　随后，他听见那只恶鬼用一种极其悲伤的声音说道，“她叫杜倪，五一中的学生。”
　　他们现在在的就是五一中的女生宿舍，而她就死在那个废弃的垃圾场里。
　　张殄想到那个他一直在纠结着的问题，“她为什么一直不肯离开。”
　　按理说，她一无怒念，二无记忆，怎么都不应该还停留在这里。
　　这有违常理。
　　“她离不开。”
　　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间宿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可以扩大到宿舍楼下。
　　但那个男人却没让她下去过一次，那个地方，他不让她去，他也不去。
　　那个她死的地方。
　　通过和他的对话，张殄能明显感觉得到，他还保留有上一世的记忆，他的喜怒哀乐是和上一世挂钩的，他不像那只小鬼，就只是一只小鬼，因为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活得开心。
　　“那你又是怎么死的。”
　　男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要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他不答，他记得所有，但是他不答。
　　这点让张殄很抓狂，就好像你吃瓜吃到一半对方不说走了。
　　国家能不能把这一类似人列入死刑，因为这对他这种专爱吃瓜的人真的很不友善。
　　然而这两只鬼都太奇怪了，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奇怪二字。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却是有问必答，一个什么都知道却闭口不谈。
　　既然这样的话，张殄又问：“那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你才愿意放了我。”
　　“找出真凶，还她清白。”
　　这八个字他等了十年才说出。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张殄看他身下的小鬼仍旧双眼紧闭着，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他觉得她就这样当鬼挺好的，省得给他找麻烦。
　　张殄本着既然她已经死了，那就不要再纠缠人世的原则，劝说道：“她都死了那么久了，你又何必还要再去纠结这些。”
　　如果每只鬼死了之后，还要回来复仇，那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吗？
　　真相是要交由警察去调查的。
　　他们这些鬼死了之后就应该忘记前尘往事，等待新一轮的投胎，而不是惦念着人间的事，迟迟不愿意离开，这不是白白耽误了自己吗？
　　可是含冤而死的人本就不能瞑目，又这么做到不纠缠。
　　听见这话，恶鬼露出他的獠牙，眼神凶狠的瞪向张殄，瞳孔呈现红色，他生气了。
　　他身后的小鬼百鬼纷纷跪在地上，无人敢抬头于之对视。
　　张殄一下就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个英雄，因为他在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恶鬼：“你没听到他们说的吗！”
　　这女的好不检点，死了活该。
　　早听说她什么了，就她这种人就该被这样对待。
　　我要是她父母，我都没脸见人，生了这么个女儿。
　　张这么一张脸，居然做出这种事，怪不得我之前就看她什么了。
　　.......
　　张殄沉默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死后，人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其实通过刚刚前面短暂的相处，张殄觉得以他这么多年来看人的经验来讲，那只小鬼除了傻了一点，可能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
　　至少，他抓鬼那么多年来，还没见过有哪只鬼会毫无防备的主动向他这个人类伸出友善之手。
　　要知道人和鬼的仇恨并不允许他们这样。
　　张殄想了想，反正他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那为保险起见，他答应他又何妨，总不能等到对方真的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答应吧。
　　况且他也很想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关系，才会让一只恶鬼这样去保护她。
　　所以张殄便答应了他的这个请求，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他在警察局有朋友，不过他听张同说，这小鬼怎么说都已经死了十年了，凶手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这就很奇怪了。
　　男人看着他，又提出其他要求，“还有，你不准动她。”
　　张殄又是一阵无语，哥，你要不要看看她身后站着的人是你啊，你让他怎么动，拿命去动吗？
　　别他连她的寒毛都还没有碰到就已经死了。
　　但张殄又想到了他的本职工作，抓鬼师为什么叫抓鬼师，美鸣其月就是抓鬼，维持人与鬼之间的和谐。
　　虽然他身下的这只鬼现在还没有开始杀人，但难保如果有一天她杀了人怎么办，那他肯定也是要抓她的。
　　所以这恕张殄无法答应，而那个男人也好像明白到了这点，他道：“她不会有杀人的那一天。”
　　张殄：“你又为何敢如此的肯定。”
　　鬼的性子谁知道，她现在已经敢出来吓人了，难保有一天会动了邪心。
　　恶鬼言：“她还要投胎转世。”
　　张殄便又不语了。
　　他退一步，和他谈起了条件，“如果你能帮还她清白，那往后难抓的鬼我可以帮你抓。”
　　他是恶鬼，可召百鬼，亦可食百鬼，这对他来说是很轻松的事。
　　而张殄一般抓的也都是百鬼，百鬼由小鬼害人获吃了数只小鬼之后所变。
　　这简直是天助他张殄，如果他能帮他抓鬼，他不就会很轻松了吗？还不用去割自己的血。
　　张殄一想到有了他，自己就可以在鬼界横行霸道无所不能很是威风。
　　可他完全忘了，一只小鬼要变成一只人人鬼鬼惧怕的恶鬼这个过程要有多难。
　　鬼和鬼之间的厮杀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轻松。
　　张殄刚点头答应，那只恶鬼便又消失在黑暗之中，岛上又恢复回原样，灯光亮起。
　　小鬼睁开双眼，双目迷茫的看着他，张殄：“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杜倪摇头，张殄轻叹了口气，捡起因为他离开而散落四周，他的法器，他的法器都已经失效。
　　小鬼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不敢往前，张殄心想，刚刚他也是这样害怕的。
　　他抖落身上的灰，看了一眼这个结满蜘蛛网却不见一只蜘蛛的宿舍，说了句：“改天我再来找你玩。”
　　杜倪立马露出开心的笑脸，他居然说改天要来找她玩，那改天是什么时候，
　　杜倪问。
　　张殄思索半响，看着她一张美到让人失魂洁白无瑕的脸，道：“改天就是改天。”
　　他也不知道改天是什么时候，反正他有空的时候就叫做改天。
　　杜倪点点头，“我知道了，改天就是明天是吗？”
　　“不是。”张殄皱眉。
　　她又问：“那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你等我来了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没有归期的等待。
　　没有人知道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