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木吻青

93、南侵

　　虞兮的阏氏帐没了，蒙塞尔将她们安置到了另一处毡帐，正好在王帐和国师帐之间。

　　到地方一看，虞兮：......

　　不过虞兮也懒得计较，转身进帐，让路缘下了保护的阵法。

　　路缘一边帮着虞兮收拾，一边小声埋怨道：“唉，这回不好让阿尔木过来了。”

　　虞兮也叹气：“是啊，做什么都不方便。”

　　因为妖化，虞兮的衣袍尽数毁了。这回换上新的，虞兮思量片刻，将头发盘了起来，将雀羽簪插在了头上。

　　她的面庞被炽红的雀羽簪映得有些妖冶，看得路缘微微一愣。

　　虞兮又将龙骨链与闻香玉尽数戴好，看路缘神色有异，笑了笑，说：“往后穆腾格他们不知还要作什么妖，我把这些东西随身带好，也好防身。”

　　路缘这才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外面风雪正盛，呜呜风中不知带了多少人的哀鸣。虞兮静坐片刻，又起身撩开帐帘，只见一个守卫双目赤红，看到虞兮掀开帐帘，爆喝道：“干什么！不准出来！”

　　虞兮被惊了一下，又缓缓皱眉，发觉此人有些怪异。见她没有反应，侍卫更加愤怒，跳着脚就要冲上来。

　　虞兮不欲与其争斗，放下帐帘，想了想，在阵法上改动几下，使阵法成了更坚固的护灵阵。

　　路缘迎上来：“外面是怎么了？”

　　虞兮摇摇头，道：“外面的守卫古怪的很，双目赤红，像是炸药一样一点就炸。”

　　路缘也皱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虞兮不语。自从妖丹生成，她的五感也灵敏不少，方才似乎还在守卫身上闻到过一种很熟悉的气味，很像秦汉策身上的，也像顾思之尸首上的，更像那日血池的气味。

　　虞兮不敢确定，便什么都没说。

　　“冬日里鬼蛮的日子愈发不好过......”路缘轻轻叹气，“往年鬼蛮就是在冬日南侵，好对付，也不好对付。”

　　虞兮看了路缘一眼，直到路缘是什么意思。冬日鬼蛮缺少补给，就南下来抢，因食粮不足，战力下降，便是好对付；但他们为了活命又格外凶残，便又不好对付。这回大周与鬼蛮讲了和，鬼蛮又要求和亲，让了许多利，现下鬼蛮的境况只怕更艰难。

　　虽说如此，路缘还是愁眉不展：“可为何穆腾格与蒙塞尔二人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虞兮也忧虑，往外看了一眼，叹道：“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

　　而此时，不远处的单于帐内。

　　帐内血腥气极重，穆腾格与蒙塞尔坐在一处，面前的案桌上摆了一幅大周边境图。桌前跪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他眉心析出一丝血线，连在蒙塞尔手里。

　　蒙塞尔轻轻一扯，血人就像是被猛砍了一刀似的，浑身痛得一颤。

　　穆腾格正拿着笔往边境图上标记，图上俨然已经标记得差不多了。

　　蒙塞尔往图上看了一眼，淡淡道：“好了？”

　　穆腾格点点头：“嗯。”

　　蒙塞尔便猛地一扯那血线，整条线都被他扯了下来，转瞬就消失了。而地上那血人浑身一颤，喉咙里发出痛苦至极的“咯咯”声，颤抖抽搐片刻，栽倒在地上。

　　他栽倒的姿势实在是不雅观，脸很是在地上蹭了一番，倒是蹭去了血污。而这时才看清，地上这血人竟是魏征途！

　　蒙塞尔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除此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

　　穆腾格满意地看着边境图。看样子，他们俩很是审问了魏征途一番，将他知道的大周军队的消息尽数榨了出来。

　　穆腾格：“这下布防图到手，士兵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蒙塞尔：“万事俱备。”

　　穆腾格大笑起来：“好哇！那我去将妖狼召出，即刻便能南征了！”

　　蒙塞尔也微微笑了笑。可惜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只片刻后又说：“可惜虞兮不争气，不然能直接复活妖王。”

　　穆腾格这回却像是不急，道：“许是她还没见识过那力量。”

　　此话一出，穆腾格像是被启发了似的，眼冒金光道：“或者我去召妖狼时就将虞兮带上？”

　　蒙塞尔微微颔首：“亦可。”

　　得了蒙塞尔的首肯，穆腾格愈发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去召出妖狼。

　　蒙塞尔抬手按住他，微微笑着说：“莫急。等点完了兵，再去不迟。”

　　穆腾格在他手下冷静下来，点点头：“好。”

　　·

　　或许是因为妖狐与妖狼、妖王的隐秘联系，虞兮这几日一直莫名觉得心慌。路缘担心是因为妖化，给她拿了脉，却又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虽不知缘由，但虞兮隐隐觉得，自己的心慌或许与鬼蛮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关。

　　在此等焦灼与心慌之中，虞兮等来了穆腾格。

　　虞兮与路缘如临大敌，但这次是虞兮挡在路缘身前。

　　穆腾格忽视了她们的敌意，手一抬，一缕黑气幽幽地出现，缓缓飘向虞兮。

　　多日不见，穆腾格对黑气的控制显然更上一层楼。虞兮不敢轻慢，抬手，地上就拔地而起一堵厚厚的冰墙，挡在虞兮与路缘身前。

　　然而黑气完全不把冰墙当回事，在接触到冰墙的那一霎那，冰墙就发黑、碎裂，完全无法保护虞兮二人。

　　虞兮心道不好，不欲将路缘也卷入争斗，眼底鎏光一转，闻香玉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路缘脚下刹时出现了一个通天井，还不等她反应，就猛地跌入了通天井里。

　　虞兮传音入室道：“穆腾格来者不善，姐姐你且先去找阿尔木，之后我腾出空来便来找你！”

　　路缘还来不及回应，就彻底消失了。

　　虞兮双手凝出灵力，淡淡的寒气在她手上凝聚，带着磅礴的灵气想要挡住那一缕黑气。然而穆腾格冷哼一声，道：“别想耍什么花招。”

　　话音未落，他身上骤然升起腾腾黑气，如野兽利爪，向虞兮抓来！

　　虞兮躲闪不及，被黑气裹了个正着！

　　“呃！”虞兮闷哼一声，被黑气裹着浮上半空。

　　虞兮暗暗凝聚力量，想要突破桎梏；穆腾格却好像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就用黑气裹着虞兮往外走。

　　虞兮：？

　　被黑气裹着飘浮的感觉太奇怪，虞兮挣扎两下无果，怒道：“穆腾格，你做什么！”

　　穆腾格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前不知妖王的强大，我暂且饶恕了你的冒犯。”他又扭头，继续往前走，“今日我便带你去见识见识妖王的力量，我相信，无论是谁，都会臣服于这种强大之下。”

　　又是一些神神叨叨的话，虞兮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没应声。

　　穆腾格继续说：“即使是中原皇帝，也不过蝼蚁，连俯首的资格都没有。”

　　一路上走着，不知是不是血池力量逸散，整个世界看起来弥漫着红色的雾，周遭也没什么人。虞兮听见了穆腾格的话，微微皱眉，依旧不出声。

　　穆腾格要带她去的地方正是血池祭坛。多日不见，血池愈发汹涌，周遭的血气煞气愈发浓重；呼啸风声与浪涛声混合，恍若厉鬼哭号。

　　再靠近一步虞兮都觉得骇人，身上还有些若有若无的刺痛。穆腾格却恍若不觉，将虞兮放在一边，兀自走上血池祭坛。

　　他周身再次生出腾腾黑气，被他操控着凝聚于手心，凝成一把匕首。虞兮如临大敌，暗暗凝聚了灵力以防穆腾格暴起。

　　谁知穆腾格完全没有对虞兮动手的意思，拿着那把匕首猛地刺入自己的胸膛！

　　虞兮大惊，周身束缚她的黑气也不知不觉地松了劲儿。虞兮赶紧挣脱，往后退了几步。

　　穆腾格完全不管她，顺着刀口流出来的心头血被他引导着，在空中缓缓绘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那法阵何其眼熟，虞兮很快就认出来，那是鬼蛮典籍上记载过的创造活物的法阵！

　　法阵很快就绘制完成，诡谲的符文散发出微微的红光。穆腾格恍若不觉伤势疼痛，双手抬起，让法阵缓缓沉入血池。

　　在法阵沉入血池的一刹那，血池中爆出一阵强光，还带着蓬勃而出的能量，将虞兮狠狠掀飞了出去！

　　“啊！”虞兮狼狈地跌在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勉强扭头，看到原本只笼罩在血池上方的血色弥漫到了整个天空，狂风呼啸、血水翻涌，丝丝血雾从血池中渗出，似乎还能听到些许妖兽的狂啸。

　　虞兮缓缓站起身，此时她已经觉得血池中析出的血雾令她感到皮肤刺痛了。

　　血池中妖兽的狂啸逐渐清晰，不过片刻，一只兽爪就猛地破水而出！

　　虞兮：！！！

　　伴随着妖兽出水，血池中的血雾更多地逸散出来，最后甚至是井喷，带着不详气息的血雾四处逸散，所到之处土地焦涸草木枯萎，人触碰到后皮肤也会瞬间被腐蚀，最后整个人被腐蚀成一泡脓血，就此死亡！

　　虞兮大骇，飞速后退，且退且喊道：“穆腾格！你做什么！”

　　穆腾格站在血雾中而毫发无伤，甚至胸口的刀伤还在渐渐愈合。他哈哈大笑，道：“这仅仅是我族力量的冰山一角......攻打中原，我甚至不用复活妖王！”

　　他缓缓抬手，血池中的妖狼已经彻底出世，那妖狼足有二十尺高，跟着穆腾格跃下血池，仰头长啸！

　　虞兮潜意识里知道这妖狼恐怕就是远古时期的妖王护法妖狼，活生生的妖狼！而血池里还在不断井喷着血雾，那血雾还在不断地蔓延！

　　“......疯了，都疯了！”虞兮急急后退，穆腾格并无反应，倒是妖狼猛地转头看向虞兮，那双血红的眼睛在血雾中格外骇人。

　　转瞬，妖狼猛地扑了上来！

　　虞兮不敢正面应对，手握上闻香玉就想离开。穆腾格召出妖狼，还有那不祥的血雾，这些都得告诉两位哥哥！她心念一动，就习惯性地想去嬴惑那边。

　　但闻香玉亮了一下，通天井并没有打开。

　　虞兮大惊，妖狼已然扑到了眼前！

　　虞兮赶忙在手上凝出冰盾，挡下妖狼的利爪！

　　但妖狼的力量实在太强，即使挡下了这一爪，虞兮也被击飞了老远！

　　而不远处穆腾格的声音再次响起：“届时我与妖狼南下征服中原，血雾会净化污秽，为妖王的诞生创造最舒适的环境。”

　　虞兮根本没时间理他，妖狼再次一爪扑了上来！

　　虞兮双脚一蹬鱼跃而起，躲过了这一爪，并凝出寸寸冰晶裹住自己的身体，凝出一身冰晶铠甲，最后手中还凝出了一对冰刀。

　　妖狼咆哮一声，再次扑来！

　　虞兮身周寒气四溢，已然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而此时，她身后忽然出现一双手，将她一把拉走，直接消失了！

　　虞兮：？！

　　·

　　此前，月氏。

　　与月氏的合作谈好，所有人都放松了不少，连沙利文都有闲心开玩笑了。

　　沙利文暗戳戳地跟嬴惑说月氏王为何这么消极，因为实际上月氏在之前就遭受过鬼蛮的入侵，现任月氏王一继位就与鬼蛮大战了十几年，最后好不容易战争平息，月氏王也能够好好享受一番了。

　　现在嬴惑过来要求共抗鬼蛮，月氏王一方面之前打仗打怕了不想动弹，一方面又怕现在不打以后真不好打，纠结许久，还是磨磨唧唧地答应了。

　　沙利文提起也觉得好笑，月氏王本就是热衷娱乐的人。

　　嬴惑笑了笑，看向沙利文，又问：“那殿下呢，您看起来倒是很积极。”

　　沙利文也笑，道：“那当然，有什么事当然是及时去做最好。”

　　他笑得意味深长，嬴惑马上想起今日宴会上少的那几个熟面孔。

　　于是他也奉承似的笑道：“殿下还真是果决。”

　　沙利文笑而不语，又问嬴惑：“要不要去看看我们的军队？”

　　嬴惑有些惊讶地挑眉：“已经集结好了？”

　　沙利文颔首：“当然。”

　　嬴惑便欣然应允：“那就去看看吧。”

　　二人一同前往军营，此时已经集结了五万余人的军队，操练时喊杀声震天。嬴惑与沙利文在瞭望台上看着众军操练，心中涌现出些许难言的激动。

　　沙利文看着也相当满意，看了一会儿便问嬴惑：“嬴将军准备怎么安排兵力？”

　　嬴惑想了想，道：“开春我军就会集结开战，届时大周主力军自南方北伐，我与殿下一同带领月氏军自西方往东，直捣黄龙。”

　　沙利文对这策略没什么意见，点点头。

　　片刻后，沙利文又问：“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我方战败，该怎么办呢？”

　　沙利文虽问得惊悚，声音中却没有多少担忧。嬴惑其实也不是没想过战败，道：“若战败，国破家亡都是轻的，只怕鬼蛮还会屠城灭族。”他顿了顿，又长叹一口气，道：“所以我等才得拼死作战，只能胜，不可败。”

　　沙利文闻言也严肃了些许，点点头。

　　视察过军队的情况，嬴惑与沙利文二人准备回去，嬴惑也跟沙利文说，既然合作已经谈好，自己也得先回去一趟与皇帝汇报此事。沙利文有些好奇，毕竟月氏与大周相距甚远，按常理来说，嬴惑来回一趟得大半年，这恐怕都赶不及开战吧？

　　得知沙利文的疑惑，嬴惑也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他刻意卖了个关子，问沙利文：“殿下可知通天井？”

　　沙利文饱读诗书，自然知道：“传说是一种可往来穿梭于世界各地的能力，类似缩地千里。”

　　“是。”嬴惑笑道，“我的能力便是通天井。”

　　沙利文大为惊讶，颇有些好奇地说：“我只在书籍上见过，没想到此生还真能见识这能力！将军可愿与我展示一番，让我开开眼界？”

　　嬴惑笑着，正准备答应，忽觉心头一跳。

　　沙利文见嬴惑脸色骤变，不禁一愣，小心问道：“将军，怎么了？”

　　嬴惑不语，转头看向东方。

　　刚刚他感应到了虞兮的闻香玉被动用，似乎是想到自己这边来，但是自己的闻香玉已经破碎，虞兮的闻香玉无法定位，通天井没有打开。

　　虞兮一直以来都只是通过通讯报平安，这回怎么直接动用了通天井？

　　难道是兮儿遇到了危险？

　　嬴惑紧皱着眉担心不已，转头看向沙利文示意他稍微让开。

　　沙利文不明所以，却也马上后退了几步。

　　嬴惑心念一动，身前马上就打开了一个通天井。

　　通天井内是无尽的漆黑，边缘的空间扭曲，看着非常美丽而诡谲。

　　往常通天井内都是静默幽寒，然而这次打开，通天井中猛地爆出骇人煞气，显然是从通天井另一边传过来的！

　　嬴惑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伸进了通天井里！

　　沙利文本来就被通天井里的煞气吓了一跳，结果嬴惑还突然伸手进去，惊慌道:“嬴将军！”

　　嬴惑眉头皱得死紧，从通天井里拽出来一个人。

　　那人浑身裹着一层冰，似乎是用以防护；等那人彻底从通天井中出来，被嬴惑抱着，沙利文才看清这是个女人。

　　沙利文愣了愣:“嬴将军，这是……？”

　　“这是我妹妹。”嬴惑习惯性回复，又马上补充道，“是……靖武公主。”

　　沙利文惊讶挑眉，虞兮此时身上的冰晶也扑簌簌往下落，沾染的血池煞气落在地上，竟腐蚀出些许小坑。

　　但虞兮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确认将自己拉来的是嬴惑，慌忙抓住他的臂膀，道:“嬴哥哥，穆腾格召唤出了妖狼，血池也溢出血雾……他们、他们正要挥师南侵！”

　　嬴惑与沙利文皆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