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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往事 ...

  •   秦汉策为顾思之沏好茶,亲自为他奉上。

      顾思之喝了一口,看着太史令乌常的书信,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汉策问道:“老师,乌大人没同意咱们去拜访吗?”

      顾思之摇头,道:“同意了。只是,为何是在观星台......”

      秦汉策道:“三月后是祭天大典,乌大人作为太史令应当会忙着观星象。”

      顾思之将书信放在一旁,道:“也好,正好可以了解一些和卜筮有关的事。”

      秦汉策微微笑着,没有回话。

      次日,顾思之和秦汉策抵达观星台,乌常正在观星台上记录星象。

      顾思之行礼道:“乌大人。”

      乌常回头,看到二人后神情有些恍惚,随即笑着回礼:“顾大人,秦大人。”

      顾思之:“在此忙碌之时打扰,还请乌大人见谅。”

      乌常笑道:“哪里,顾大人来了,正好本官也有人一起讨论一二。”

      顾思之毫不见外地站到乌常身边,抬头望去,片刻后又转头看向乌常,道:“可是老夫并不精通观星之事,如何能与大人讨论呢?”

      乌常哈哈大笑,道:“此事并不打紧。”他亲自给顾思之指哪些星星是什么,指到最后,猛然一惊:“!!那是......”

      顾思之不明所以:“乌大人,怎么了?”

      乌常道:“紫微星并不在正宫!难道.....难道皇上此次出行,会遇难?”

      顾思之也是一惊,眸色暗了下来。他确实有想过换个更顺眼的皇帝,这星象旁人看或许是姬宇这次出行会遇难,他看却是姬宇会被自己推翻。

      乌常非常着急,连忙给顾思之道歉:“顾大人,实在抱歉,兹事体大,本官得先去禀报此事,恕本官难以奉陪了。”

      顾思之理解地回礼:“无碍,正事要紧。”

      乌常临走时道:“多谢大人体谅。观星台上的器具大人尽管用,若是累了直接叫人来便是。”

      顾思之点头感谢。

      乌常一溜烟跑了,秦汉策上前几步与顾思之并肩。

      顾思之看了一眼秦汉策,走到浑仪前,仔细看了看。他对观星并非一窍不通,只是没有太史令那么精通而已。据他所看,紫微星并未移位,乌常应该是看错了。

      但是乌常这种经验老道的太史令怎么会看错呢?

      秦汉策适时上前,道:“天象占星也不过虚妄,都是为君者做某些事的借口罢了。”

      顾思之斜觑他一眼,轻哼一声,没说什么,走了。

      秦汉策笑了笑,几步跟上。

      ·

      魏征途在洛水北驻扎,一边与鬼蛮周旋,一边还惦记着调查军中何人会是嬴惑。

      大周因军制特殊,军中派系林立。跟随魏征途魏家的是一派,跟随安如山大将军的又是一派;跟随霍炳秋的是一派,还有一派曾经跟随嬴家的一派,不过这一派早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除此以外,因为大周采取地方驻军和边疆守军相结合的形式,霍炳秋和魏征途这种可能随时调动的军队和地方军其实也有点嫌隙。

      不过魏征途背后的魏家可不是好惹的,河东早被他收服,他成了河东的土皇帝,自然不愿外出。只是现下已然外出,那也无可奈何了。

      魏征途在调查嬴惑之前就琢磨着如果嬴惑参军,会去投靠哪一派。

      魏家这一派自然是避之不及;安如山常年驻扎京畿,当年虽是虞震将军部下,可似乎早已离心,当年出事也是头一个割袍;誓死追随嬴家的那一派已被清理,那就只剩下霍炳秋。

      霍炳秋么......当年为嬴家和虞震仗义执言,却也知道分寸,没被先帝重罚,只是在姬宇亲征之前从未得到重用过,魏家对其也是明里暗里的打压。

      如此看来,嬴惑真有可能去霍炳秋那里。

      魏征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等了一段时间,等到了派出去的亲兵的消息。

      亲兵并不认得嬴惑,只将霍炳秋军中各数人等全描述了一遍:“霍将军还是与从前一样,现下手下是有三员大将。第一位是原先那位,是封长乐;第二位据说是京城来的贬谪少爷,可驭金铁;第三位独来独往,也不常在帐中议事,似乎军衔也不高,平日里冲锋陷阵倒是积极。”

      魏征途有些不满意:“就这些?”

      亲兵有些讪讪:“......就这些。”

      魏征途思索片刻,觉得第二个京城来的少爷应该是顾矜伐,第三个......

      于是他又问:“第三个人能力是什么?”

      亲兵道:“不知。军中似乎有人知道,只是从不外传,平日见他,他也是只用灵力凝成长剑之类。”

      魏征途觉得此人疑点最大,修行到现在怎么可能没有觉醒能力?最有可能能力特殊,不好示人。传言嬴惑能力是通天井,确实非常特殊,刻意隐瞒也有可能。

      他已有七分觉得此人就是嬴惑,为了确定,便又问:“此人样貌如何?”

      亲兵略一思索,道:“平日装束么,与寻常军士并无不同;样貌么......”他嘿嘿一笑,说:“虽不瘦弱,却也白净俊秀,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得出来。”

      魏征途高高挑起了眉,觉得既然霍炳秋军中有可疑之人,给霍炳秋添点麻烦也并无不可。于是他对亲兵说:“给哲尔顿传信,让他去太原转悠转悠。”

      亲兵俯首应下:“是。”

      ·

      霍炳秋和嬴惑一行人在太原城内休养生息,可能是因为将近秋收,鬼蛮为了抢粮食物资等等来犯越来越频繁。幸好大周这边粮饷供应充足,应对鬼蛮来犯也算游刃有余。

      霍炳秋将近日战况写成折子准备送到京城去,写完包装的时候想了想,又加了一封家书。

      军中能寄家书的只有这几位将军,顾矜伐自己还只是个先锋军的小兵,但看着十分眼馋。

      霍炳秋笑道:“若真是想念家里人,你便也写一封吧,我给你一起带回去。”

      顾矜伐喜出望外,连连感谢霍炳秋。

      霍炳秋笑:“小事。哎,别让别人知道啊,不然都来找我捎家书,我可捎不过来。”

      顾矜伐笑着跑出去:“好嘞!”

      此时嬴惑做好护城守卫安排,来给霍炳秋报告,迎面撞上欣喜若狂的顾矜伐。他笑着问霍炳秋:“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霍炳秋道:“我答应帮他捎递家书。”

      嬴惑了然。

      霍炳秋怕嬴惑有什么误会,道:“他是有罪在身,年末回京述职都不能回,毕竟也是头一次出来......”

      嬴惑笑了笑,没说话。

      霍炳秋也知道自己失言,不再多说,拿过嬴惑做的防卫图来看。

      军中人,谁不是久离故土、常年征战?谁不是小小年纪就独自出来?霍炳秋的心软也只能针对个人,不可能让全军受惠,没必要解释。

      只是霍炳秋可能真的带点不合时宜的长辈慈爱,沉默半天,还是说:“惑儿,你......你想家吗?”

      嬴惑微微抿唇,沉默片刻才说:“......想。”

      只是他其实也是“有罪在身”,不能回京。

      霍炳秋:“那年末述职,你同我一起回京吧。”

      嬴惑愣住,有些茫然地看着霍炳秋。

      霍炳秋道:“我在你父亲手下做过事,也见过小时候的你,就不要脸地认个长辈......别的不说,这么多年了,回家祭个祖吧。”

      “我家......”嬴惑愣了半天,有些艰涩地笑道,“我家都没人了,还是不用了。况且我也算是个逃犯,贸然回京......可能会给将军添麻烦。”

      “不麻烦。”霍炳秋坚定道,“你不是有个面具吗?回京就带着吧,而且皇上不是也很关照你吗?”

      嬴惑愣愣的,最后无奈地笑了:“好。”

      霍炳秋这才满意,沉沉地笑了两声,道:“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上次递家书回去,那姑娘也没给我个回信。你或许不知道吧,我女儿叫霍秋然......”

      嬴惑静静地听着,思绪却飘去了天际。

      他想,或许长辈对小辈的慈爱,都是类似的。

      ·

      承安十二年,冬。

      天还没亮,奶妈轻轻推门进屋,点燃灯火,撩开床帘,叫起还在睡觉的嬴惑。

      冬天太冷了,即使是有地龙,最舒服的地方也还是床上。

      嬴惑被奶妈摆弄着穿好衣服,一扭身下床,迷迷糊糊地穿好鞋子,最后还是奶妈把洗漱的布巾糊到脸上,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嬴惑对着奶妈笑了一下算是感谢,然后自己开始呼呼啦啦地洗漱,然后等着奶妈给他束发。

      奶妈一边束发一边小声抱怨:“太子真是比朝臣还要辛苦,近日都不必上朝了,太子还得读书,累得世子爷也要起早。”

      奶妈是从小带嬴惑的,算是家人了,在他面前说话也放肆一些。嬴惑虽也觉得郁闷,但听奶妈抱怨出来,便觉得自己的郁结也抒发出来了,还能笑着安慰奶妈:“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奶妈笑着感叹小世子的懂事,手脚麻利地束好发,便带着嬴惑去用早膳。

      一进膳厅,就见嬴惑父亲嬴琏坐在桌边,正在用早膳。

      今日不是不用上早朝吗?嬴惑有些愣愣的,跟嬴琏请安:“父亲。”

      嬴琏也是想着,既然儿子都要早起,那自己不早起还是不成样子,于是就早起了。但是嬴母不陪他们两父子逞强,还在睡。

      嬴琏看自己儿子越长越懂事,颇为欣慰:“好,快来用早膳。”

      早膳准备了很多东西,汤饼、包子、馄饨,不一定都得吃完,挑自己喜欢的吃就好。嬴惑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拿过来吃。

      吃了一口他就觉得不对劲,不是那个味道。他一抬头嬴琏就知道他要说什么,道:“吴伯女儿近日出嫁,不在府中,凑合着吃吧。”

      嬴惑乖乖点头,将不是很对味儿的馄饨吃完,便准备进宫陪太子读书。

      嬴琏亲自将儿子送到宫门口,此时已经破晓,也下起了一点点雪。嬴琏为儿子裹好大氅,道:“注意照顾好自己,别犯了礼数。”

      嬴惑笑着点头:“是,父亲。”

      嬴琏欣慰地笑笑:“去吧。”

      入宫需另换车辇,嬴惑走进宫门,回头朝父亲挥了挥手。

      嬴琏看着嬴惑离开的小小背影叹了口气,一旁的随行管事笑着说:“小世子长大了。”

      “长大也未必是件好事。”嬴琏笑着摇头,转身,“算了。回去吧。”

      回到府中,嬴惑母亲华钰已经起了,也在用早膳。嬴琏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她问:“惑儿入宫了?”

      嬴琏道:“是啊。”

      华钰有些不满,道:“大冷的天,非得起这么早。惑儿身体也不好,若是回来发热,我看你怎么办!”

      嬴琏笑着安抚夫人:“惑儿没那么娇贵,放心吧。”

      嬴惑根骨不足不宜习武,从小身体也不算很好,开了灵根之后才好了一点。其实华钰一直不满丈夫把儿子送去当太子侍读,毕竟侍读地位不是很高,日夜相伴太子身边、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只是嬴琏似乎有自己的考量。嬴氏世代掌兵,本来就是皇帝的心头大患,此番借嬴惑不宜习武一事交还兵权顺理成章,而且嬴惑是太子侍读的话,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教出来的人,也能让皇帝少一些猜忌。

      嬴琏笑着去摸华钰眼角,道:“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别烦心了,都要长皱纹了~”

      华钰笑骂着拍开他的手。

      ·

      承安十四年,皇帝驾崩,魏后垂帘听政,道嬴夏尹商四族意欲谋反,嬴氏拥兵自重,为贼首,当诛。

      虞震将军仗义执言,被指合谋,一并治罪。

      魏后没有给他们任何辩驳的机会,当日命官兵捉拿,如有不从,就地斩杀。

      彼时嬴惑正在宫中,准备去找姬宇一同上课。宫外兵荒马乱,宫内也不遑多让。嬴惑此前对这些风云一无所知,直到看到侍卫来者不善地朝自己来了,才反应过来不对。

      一旁的宫人疾走着高呼:“陛下驾崩了!”另一边的侍卫就面色凶狠地朝嬴惑走过来,嘴里还在说:“我等奉太后之命缉拿要犯嬴惑!抗者斩立决!”

      嬴惑心头大震,莫名知道陛下驾崩与自己要被缉拿这件事一定脱不开关系,而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会成为犯人?

      嬴惑后退一步,转身钻进自己的通天井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嬴惑震惊又恐慌,用通天井直接回到家中。

      可家中被打砸殆尽,满地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曾经熟悉的面孔凄惨得认不出,这哪里是家?这分明是炼狱!

      嬴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嬴惑听到家丁被残杀时的惨叫,与刀刃割开血肉的声音。

      正在他怔愣之时,一个官兵的大刀砍到,直直地往嬴惑喉咙上砍!

      嬴惑眼中的恐惧无限放大,在被砍到的前一秒,忽然有一双手将他一把揽过,手中的灵力长剑击退了官兵,抱着嬴惑飞掠而去。

      这双手嬴惑太熟悉了,是父亲。

      嬴惑趴在嬴琏肩头,哽咽地唤着:“父亲......”

      嬴琏一言不发。在跃上房梁逃出嬴府时,嬴惑忽见主屋残破的大门口,那沾了血的袍角何其熟悉。

      “父亲......”嬴惑的眼泪滚滚而下,“母亲呢?”

      嬴琏气息紊乱却一步不停,终于开口:“我们去将虞将军的女儿救出来......惑儿,你得带着她走。”

      嬴惑愣着,走?去那儿?

      追兵再次追上。裹挟着灵力的长箭破空而来,嬴琏根本没有精力应对,只能生生受了这一箭,再次驱动灵力加速,暂时甩开追兵。

      他将嬴惑安置在一处隐蔽的角落,让他乖乖呆着,自己去把虞兮带出来。

      嬴惑没来得及拦,嬴琏就转身走了。他没拿虎尾长戟,手上拎着灵力凝成的长剑。他一边走,一边将刺入后肩的箭拔了出来。

      约莫一刻钟后,嬴琏带着还在睡觉的虞兮回来了。他身上的伤更多了,走路都一瘸一拐。他将虞兮交到嬴惑手里,道:“离开京城,好好修炼,好好习武,学成之前......莫回京城。”

      嬴惑脸上残留着泪痕,手上沾的全是父亲的血。他茫然道:“......什么?”

      “此后不必一心想着复仇。”嬴琏撑着嬴惑背后的墙面,柔声道,“我嬴氏覆灭,北疆无人驻守,鬼蛮恐将来犯。我到底是错信了......”

      他没说错信了谁,嬴惑之后会明白。嬴惑目睹惨状脑子混沌,问道:“父亲,为何不进密室?”

      嬴琏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说。快走吧。”

      嬴惑看着父亲,拼命摇头。

      嬴琏垂首,重重地抚着嬴惑脸颊,道:“乖,听话。”

      嬴惑依然不从。

      嬴琏无奈,不远处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嬴琏伸手制住嬴惑后颈,强行往他的灵脉中注入灵力,帮他启动了通天井。

      嬴惑疯狂摇头:“不不......父亲......”

      通天井开启,背后听到有人在惊呼,已经找到了他们。

      嬴琏一把将两个孩子推进通天井,转身对敌。

      “父亲——”

      嬴惑对父亲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染血的白袍。

      嬴惑抱着虞兮不知跌到了哪里,总之是安全了。

      一番颠簸,虞兮这才醒来。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抱着自己的嬴惑,疑惑道:“嬴哥哥,怎么了?”

      嬴惑这才回神,看着一无所知的虞兮,无尽的悲伤涌上,却还是要压下去,胡乱抹掉脸上的血迹,哄着虞兮说:“没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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