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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赈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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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太原守军渐渐支撑不住,弓箭、石块耗尽,城门也被撞得摇摇欲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鬼蛮后方防卫薄弱的地方突然被攻击,一时之间两面夹击,鬼蛮应付不来,逐渐落入下风!
太原城上有人喊道:“那是援军!是援军来了!”
一时之间士气大增,太原城守下,将鬼蛮大军打得像落水狗一样撤军了!
等鬼蛮彻底撤军后,太原郡守打开城门,出城迎接援军。但是看到援军只是一支不足万人、大多还是伤兵的残军时,他还是结结实实愣住了。
霍炳秋站在阵前,刚刚一场大战让他有些狼狈,但还是尽量体面地拱手行礼:“在下霍炳秋,奉皇上口谕撤军太原。”
太原郡守脸色一下就不好了。霍炳秋是上郡军主帅,他都跑了,看来上郡是失守了!上郡作为迎敌鬼蛮的主要地点一失守,难怪鬼蛮开始攻打太原!
而且他来太原,自己有些事就不好做了......
这样一来,太原郡守对霍炳秋等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不冷不淡地回礼,转身进城,安排一个小将来领他们进城。
霍炳秋有些不是滋味地捻了捻手指,嬴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封长乐大大咧咧,道:“这太原郡守看起来也不是个好东西!经此一役居然身上一丝灰尘不沾,糊弄谁呢!”
闻言其余将士的脸色也变了。
太原小将已经到了近前,霍炳秋止住封长乐还要说的话头,带着自己的残兵败将进入太原城。
太原郡守在军营中给霍炳秋一行人腾了地方,但也仅仅只是腾了个地方而已,让他们安顿下来后就再也没遣人来过。
封长乐不满道:“这太原郡守是什么意思?”
霍炳秋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问嬴惑:“去鬼蛮那里抢的粮食在你那里?”
嬴惑点头道:“是。”
霍炳秋道:“先拿出来一部分,让弟兄们加个餐,不要让太原郡的人知道。”
嬴惑微微一愣,转而无奈笑道:“好。”
嬴惑转身出去准备回自己营帐里进芥子世界,顾矜伐看这两边没什么事,就一起跟上去要帮忙。
嬴惑:“正好,你去主簿那里把名册拿来,我好估算拿多少粮食出来。”
顾矜伐欣然应允:“好嘞!”
顾矜伐拿来名册后,二人一起进了芥子世界。他们先拿出需要的粮食,又从别的袋子里翻出来一些肉干。
“呦,这鬼蛮人吃得还挺好。”顾矜伐一边把肉干拿出来一边说。
嬴惑看了看袋子上的花纹,道:“这可能是月氏的货物,被他们抢来了。”
顾矜伐耸耸肩,将粮食全部拿了出来。
嬴惑看搬完了,便叫来一个小兵,让他去找膳房庖官。
顾矜伐:“听说你以前是庖官啊,怎么,当厨子当上瘾了?”
嬴惑笑笑,道:“这么多粮食不好拿出去,直接叫人过来做就好了。”
庖官来了之后,依照嬴惑的指使开始架锅烧饭。嬴惑等人辟谷不用吃,就在一边看着烤火。
顾矜伐闲得无聊,问嬴惑:“上次皇上是怎么来的?他还会经常来吗?你是不是能随便联系上皇上啊?”
嬴惑沉默片刻,道:“我给了他一个小法器,可以用我的通天井,我确实可以随时联系皇上,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随身携带的闻香玉开始震动。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嬴惑找了个借口离开,但是顾矜伐一副我看穿你了的神态。嬴惑也懒得解释,走到远处接通和姬宇的传讯。
在姬宇那边的动静传过来的一瞬间,嬴惑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放轻了好多:“怎么了?”
那边悉悉索索地一阵,才传过来姬宇的声音:“朝中颁了蚀蚁令——”
嬴惑:“那是什么?”
姬宇:“就是清理朝中害虫,惩治贪官污吏。”
嬴惑了然,笑道:“这是好事啊。”
姬宇:“是。现在朝中已差不多清理干净,现在轮到各郡县了。”
嬴惑从寥寥几句话中品出此事的凶险,愣了半晌,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
姬宇轻笑:“好。如果我没算错,派往太原的御史已经快到太原了,到时候无论太原是否有问题,你们的境况都能好一些。”
嬴惑想到今日太原郡守的奇怪反应,心情复杂,道:“多谢。”
姬宇笑道:“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姬宇此番来讯似乎真的只是和嬴惑说说话,不一会儿就切断了传讯。正好嬴惑这边饭烧好了,顾矜伐过来找他一起回帅帐找霍将军。
而姬宇那边,他轻轻搁下闻香玉,看向案桌上的奏折。
折子上全是各路大臣参来参去,姬和等人初步调查、筛选过后送到姬宇这里,全等着姬宇处置。
朝中不安,诸多事宜一度停摆,还是姬宇下了强制命令何人擅离职守以贪墨论处,这才把朝廷事务扳回正轨。
但姬宇对此不太在乎,越乱越好,有兜底的人干活就好。现在非常方便他将朝中不顺眼的人清理掉,其余的……
姬宇把折子推到一边,拿出大周布防图。
上郡守军撤到太原,那皇城以北的防线就过于薄弱了,得调兵支援。姬宇看着布防图,看到河东郡,半晌,微微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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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事情紧急,魏容止一路上紧赶慢赶,不过五六日便到了江北。一路上流民愈发的多,到江北大城衡山后那惨状更是惨不忍睹。
衡山已然封城,城外围满了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或躺或坐,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看到魏容止一队人来,眼中射出了奇异的光。
魏容止未曾见过如此炼狱,心下不忍,叫停车马,准备在此处先停下施粥。
随行的官员王石箜却制止了他,说:“此时流民受灾严重,我等没有兵马保护,贸然施粥恐怕会造成骚乱,适得其反。”
魏容止有些愕然。他转头微微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惨状让他难以直视。他回了头,眉头紧皱着,搭在腿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最后他还是同意了王石箜的意见:“......就按王大人的意思来吧。”
王石箜点头,吩咐人给城里递信,说朝廷钦差到来。
送信的人走后,王石箜跟魏容止解释:“我等在此处人生地不熟,贸然救济流民,不说救济不过来吧,也会发生骚乱;还是与地方官搭上线,了解了情况,再做打算为好。”
他说得有理,魏容止点头:“王大人说得是,魏某经验不足,还得大人多多指点。”
王石箜笑着回礼:“不敢不敢。”
约莫一个时辰后,送信的人带着一队人马回来了。城门大门并不开,只是开了个偏门,里面的官兵出来时还不断地阻止流民进入。魏容止皱着眉看着他们驱赶流民,心下不悦,却不好说什么。
等当地官兵千辛万苦地到达魏容止一行人的车马前,魏容止已经整理好了思绪。
官兵倒也客气:“下官已知大人来意,郡守已在城内等候,请诸位大人随我来。”
魏容止点头,一队人在当地官兵的护送下进了城。
只是官兵们的护送实在有些粗暴。大多数流民似乎是被打怕了,并不上前,只是远远地、期期艾艾地看着;少数还有些胆子的,上了前,也被粗暴地推开。人倒在地上,没来得及爬走,就有可能被车马碾了腿脚,让本就难挨的境况雪上加霜。
魏容止坐在车内听着流民的哭号和祈求,终究不忍,抬头道:“或许我们还是得......”
王石箜知道他要说什么,苦笑了一下,道:“大人不必过于忧心,我们不正是为此而来?”
“是。”魏容止深深地吸了口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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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进了城,城内的情况好了很多。虽也是处处萧瑟,偶尔出现的百姓也枯瘦,却不至于跟城外的流民一样活不下去。
车队拐进了郡守府,府内有不少下人迎接。魏容止下意识觉得不对,叫来随从吩咐道:“我们带来的粮与药,莫要交予郡守,要我们自己的人看守。”
随从应下,王石箜也意识到不对,挪过来小声道:“魏大人怀疑......这郡守有问题?”
魏容止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是感觉,毫无来由,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大人不必在意。”
可这种事哪能不在意呢?王石箜也是做实事的人,不然不会跟着一起来江北。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江北灾情如此严重却不曾上报,还是皇上要粮瞒到瞒不下去了才上报;况且江北本就富庶,应当不至于没有赈灾之钱粮,而且朝廷还拨了钱款。
王石箜思索着,也觉得不对起来,轻声说:“说起来,城内倒是没有多少灾民,难道是全赶到城外去了?”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魏容止说。
“......那这郡守可就太居心叵测了。”王石箜凝重道。
伴随着旱灾的往往还有疫病,为了防止疫病扩散,许多官员赈灾时会选择封城防止疫病扩散。可这郡守却反向封城,将流民阻挡在外,疫病难道不会扩散得更快吗?!
说着话,众人也到了地方。王石箜看着全无萧瑟之象的郡守府,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凶相:“是骡子是马,见见便知道了!”
魏容止皱眉不语,和王石箜对视一眼,一齐下了车。
他们一下车,衡山郡守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钦差大人,有失远迎!”
不等魏容止等人答话,他又说:“诸位舟车劳顿,快快进屋,下官给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魏容止等人确实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饭菜香味。
魏容止脸色不好,不想说话,王石箜给他使了个眼色,二人暂且按下一肚子猜疑,跟着郡守进了屋。
一进屋,他们就被一桌子山珍佳肴晃了眼。
这一桌子烹龙炮凤的佳肴和城外饿殍遍地的情景形成了强烈反差,魏容止的脸色不仅没有更好,反而还更差了。
王石箜也垮了脸,问:“郡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郡守嘿嘿笑着说:“赈灾一事稍后再议,给诸位大人接风洗尘才是正事,是不是?”
他又急急几步走到桌边,拿起筷子轻轻拨了拨盘中厚厚的把子肉,下面露出了一抹金灿灿的金属光泽。
“这些都是为钦差大人准备的!”郡守似乎胸有成竹,“大人可不要辜负了下官的美意啊。”
“美意?歹意还差不多!”王石箜也绷不住了,破口大骂,“城外饿殍遍地你视而不见!却在这里公然行贿!来人!给本官将这目无王法的狗东西拿下!”
看钦差完全不吃他这一套,郡守又是惊又是怕,一时间恶向胆边生,也喝道:“你们到了我的地盘,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倒要看看是谁拿下谁!”
周遭抽刀之声骤起,王石箜心里猛地一突,他们这回没带多少兵,只怕当真打不过这地头蛇!
郡守看他们似乎没有反手之力,心里石头落了大半,冷笑一声,挥手就要下令将魏王二人拿下。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魏容止忽然上前,高高地扬起了手里的令牌!
令牌通体青绿,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其上刻草木花云,中央是一个隶书的“商”字。
郡守先是被吓了一跳,转而看这似乎不是兵符,就又嚣张起来:“哈哈!拿根鸡毛当令箭,来人啊,给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支长箭,将他一箭穿心!
郡守愕然,缓缓低头,看到胸前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他目眦欲裂,颓然倒地。
主谋一倒,那些乱贼也乱了阵脚。魏容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收回,扬声道:“衡山郡守鱼肉百姓,贪墨赈灾钱粮,妄图贿赂钦差,罪无可赦,臣得陛下口谕,凡此等乱臣贼子,就地诛杀!!”
随着话音落,商泽暗中派遣的府兵也纷纷出现,将整个郡守府包围。
王石箜还处在大起大落的惊惶中,也没来得及思考皇帝什么时候给了魏容止就地诛杀的口谕。
主谋死,其余喽啰也丢盔弃甲,震声喊冤。魏容止知道这些人不过是被郡守驱使,无意治罪,便请商泽府兵首领去收管这些地方官兵,自己和王石箜第一时间去了郡守房间,拿到了衡山的所有账册和来往书信,这些都清晰地记录了郡守的贪墨事实,还有......是谁包庇了他的罪责。
魏容止看着这些书信瞳孔巨震,愣住半晌,将书信账册收拾好,交给了王石箜。
王石箜看了一眼,不免也是心下巨震,也知道了为何魏容止要将这些东西交给自己。
魏容止面露难色,道:“我与魏家......毕竟多有牵扯。”
王石箜了然,不禁感佩魏容止之大义,便将书信账册收了起来。
处理好这些,日头早已西斜。但魏容止等人却无法入眠,连夜带着官兵出城安置流民。
长期关闭的衡山城门在如墨的夜色中开启,其中钻出了点点代表着生的希望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