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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隐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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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江北灾情缓和,魏容止上书陈情,同时请求京城调来更多粮食抚民赈灾。
这次姬宇给粮食倒是很痛快,跟着官粮一起来的还有顾思之捐的粮食。
魏容止看着城内逐渐明朗的局势,又看了看施粥施得热火朝天的顾思之,有些无奈似的笑了笑,转身想要回到衙门里。
王石箜正好从里面出来,差点和魏容止撞上。王石箜连忙笑着让开,道:“魏大人这是要去休息?”
魏容止点点头:“是。”
为了安置这些前来施粥的好心人,魏容止昨夜又忙到半夜,今早起来又跟着巡防人员维持治安,忙得几乎面无人色,是该去休息休息了。
王石箜颇为感慨地拍了拍魏容止的肩膀,说:“好好休息,魏大人。”
他们俩的交情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也越来越好,魏容止回应王石箜一个笑,便活动着筋骨回屋了。
江北赈灾的盛况传到京城,很快诸多达官贵人都知道顾思之去赈灾施粥一事。不少人夸赞顾思之心系百姓,也有不少人暗暗唾弃顾思之沽名钓誉......后者,以魏家尤甚。
魏家的名声历来不如揽月堂,本来魏恩容还准备借这些日子揽月堂出的事踩下揽月堂,结果顾思之居然还借着赈灾声望愈高了!
这还得了!魏恩容马上派人也前往江北施粥。
不过魏恩容显然不如顾思之会“沽名钓誉”,魏家派去施粥的人到了不过三日,就被人揭发他施粥用的米发霉了。
于是魏恩容偷鸡不成蚀把米,顾思之反而在他的映衬下形象更加光辉。
魏后得知此事,又将犯蠢的魏恩容责骂了一番,让魏恩容不要再轻举妄动。
姬宇对于顾思之名声渐长一事自然也非常不爽,但也没办法说什么。原本计划另找人顶替顾思之的揽月堂堂主一位,这时候却也不合适了。
不能换新的揽月堂堂主,那姬宇也就不这个时候重开揽月堂,但揽月堂藏书阁中藏的密信姬宇得尽快拿来。强闯藏书阁结界,并不是容易事。
姬宇手里把玩着闻香玉,眸光渐暗。思索片刻,他一抬手,殿内阴暗处便浮现两个人影。
正是姬宇的肉傀儡暗卫堂前燕。
姬宇沉声道:“去揽月堂将密信找来。”
两个堂前燕一言不发,颔首领命,又默默消失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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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的危机暂且解除,皇城以北的防线却因为上郡城破而过于薄弱。姬宇调河东的兵力西行北上,驻扎洛水北,挡住南下的鬼蛮军队。
河东统帅是河东长史魏征途,他在河东一带经营多年,其实并不愿意外出,更何况还有魏后给他的任务,离开河东再去办便有些麻烦了。不过皇命不可违,他也只有动身。
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前往洛水北,本百无聊赖,却没想到还有个意外收获。
在旧官道上他们发现了一队人马,尸体横陈道路之上,辎重粮草全部不知所踪,而看尸体的服饰和车架上的纹饰,正是大周押运粮草的辎重官一行。
魏征途叫人仔细检查了现场,推测出了这些人死亡的时间,差不多确认这就是京城派往上郡太原的粮队。现场还残留着很重的鬼蛮功法痕迹,显然是遭了鬼蛮人劫掠。
遭到鬼蛮人劫掠自然是有粮道泄露一事,但此时粮道已改,也不必魏征途去操心。
而且魏征途也不见得对京城有多么忠心。
他蹲在为首的山羊胡尸体面前,拿匕首挑起山羊胡的头,心里默默地琢磨,是谁将粮道给了鬼蛮呢?
除了魏家,京城还有鬼蛮安插的细作?
在鬼蛮细作这件事上,魏家可不觉得虱子多了不痒。魏家是有意联合鬼蛮夺权,但这权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
正想着,副将便跟魏征途说起京城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前段日子,说是有一个鬼蛮细作潜伏在揽月堂,将此次春闱的题目泄露了出去。不过细作已被抓住,说是为财泄题,不过他此时是走火入魔,暴毙了。”
魏征途听罢就是一皱眉,道:“哪有这么简单?”
泄露春伟试题对鬼蛮什么好处也没有,怎么可能就为求财暴露自己?只怕和这粮道泄露也有关系。
魏征途摸着下巴问:“京城还在查细作吗?”
副官想了想,说:“明面上是没有了......不过暗地里,谁知道呢?”
魏征途沉吟着没说话,转身上马,心里另有打算。
当夜魏征途一行人驻扎,他便立刻联系了一直以来的鬼蛮线人——哲尔顿。
哲尔顿是穆腾格的亲兵,其实魏征途与他打的交道也不多。魏征途也不是没干过把官粮卖给哲尔顿的事,一直以来合作相当愉快,这次鬼蛮劫了这么多粮食,魏征途却毫不知情,在姬宇清算粮道沿线官员时魏征途也险些被牵连,他自认是有理由找哲尔顿要个说法的。
哲尔顿派了个分身傀儡来,魏征途也不多说废话,单刀直入:“哲尔顿,前些日子被劫的大周粮草是怎么回事?”
这些粮草在鬼蛮手上还没捂热,就又被嬴惑等人劫走,鬼蛮最近又在太原吃了点亏,哲尔顿正在气头上,说:“怎么回事,还不是那么回事!总归我们也没讨到好,你问这个干什么?”
魏征途眯了眯眼:“你们做事多少想想后果,这次粮道图泄露差点连累到我!”
哲尔顿也针锋相对:“魏将军,这时候我就不得不提一句你们中原的古话——身正不怕影子斜。”
听他还有心思笑话自己,魏征途两眼一瞪,怒道:“你!!”
哲尔顿却平静了些,说:“将军与我合作,想必也不是为了互找麻烦。”
是这么个理,魏征途按捺下怒气,道:“只是你们要粮找我便是,做什么冒这种风险!”
哲尔顿的傀儡是被哲尔顿直接控制的,抬眸看了一眼魏征途,说:“这次,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魏征途身形一顿。
和鬼蛮人合作这么久,魏征途也看出来了,鬼蛮内部也有不和,最主要的是老贵族和国师蒙塞尔的矛盾。穆腾格虽支持蒙塞尔,但他的大部分下属都出自老贵族,不免会有些人和蒙塞尔的人抢功,或者给蒙塞尔捣乱。哲尔顿算是老贵族那一头的人,他说这次不是他们的人干的,那就应该是蒙塞尔的人干的。
魏征途知道的在京城的蒙塞尔的人,就只有秦汉策一个。
那秦汉策与魏后似乎还私交甚密……
哲尔顿看魏征途这次找他来应该没有别的事,便说:“此事应当不再有余波,将军放心。”
魏征途轻哼一声,哲尔顿又说:“不过近日我们与周国京城的联系已然被切断,这段时间将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魏征途闻言一挑眉:“哦?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哲尔顿冷冷看着他。
魏征途:“我要处理掉京城里与你抢功的人,你也要拦?”
哲尔顿一时没回答,二人便冷冷对峙着。半晌他一笑,说:“全凭将军心意。”
魏征途嗤笑一声,转身一挥手,是要送客的意思。
哲尔顿也不多留,一闭眼,便离开了傀儡身上,傀儡的身体也逐渐崩解为阵阵血雾,逐渐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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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灾情缓解,京城重派了地方官接管,魏容止等人便能回京了。
魏容止回京述职,堂前燕也带来了揽月堂藏书阁的消息。
然而消息不是很好,他们并未找到姬宇要的密信。
......准确来说是他,因为姬宇派去了两个堂前燕,只回来了一个。
这种堂前燕肉傀儡是用秘法控制的,不会有叛逃之事;那没回来的那个,应该是损毁了。
堂前燕无知无觉,跟姬宇汇报了当时的情况,说阵法牢固,二人费了番功夫、折损一人才进去,却没找到密信。姬宇也无意责罚这些死物,只是接下来几天脸色都不好。
密信不见了,定然是被顾思之等人藏了起来......可能藏到哪儿去呢?
能藏东西的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地方,揽月堂如今封禁,来往多有不便,那就应当是放在了顾思之或者其心腹府上。
姬宇首先怀疑的就是秦汉策家,毕竟顾思之老奸巨猾,应该不会将东西直接收在自己府上。
于是他又派了两个堂前燕去了秦汉策府上寻找密信。
上回去揽月堂藏书阁,好歹知道那密室在哪儿,这回去秦汉策府上就真是大海捞针了。
姬宇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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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秦府。
秦汉策悠哉游哉地从外面回来,俨然没有被革职的失落。刚进院门他就觉得不对劲,似乎有外人闯入。
秦府时常有人不请自来,是鬼蛮潜伏在京城的细作。可这段时间,托姬宇的福,与他不是一派的细作几乎被逮了个干净,而与他一派的细作也不会轻举妄动。
秦汉策心下疑惑,慢慢朝着不速之客所在走去。
他也是当世大能,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潜行过去,只见有两个黑衣人潜入府中,正在他书房里翻找着什么。
秦汉策微微一挑眉,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而直到秦汉策走到距离二人不过五步的距离时,这二人才发现了秦汉策,猛一回头,还来不及反应,秦汉策手中的什么东西就点在了这二人额前。
这二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秦汉策施施然收手,又觉得奇怪。自己的操纵之能虽然确实神鬼莫测,但也没有这么立竿见影啊?怎么会血液刚刚点上这二人前额,他们就动弹不得了呢?
秦汉策微微凑近,只见这二人瞳仁漆黑,毫无生气。
秦汉策心里一跳:不是活人?
他靠着滴在那二人前额的两滴血细细感受了一番,心下了然——这两人还真不是活人,只是用秘法炼制的傀儡。
他仔细检查了傀儡的衣饰,好一番折腾后在他们外袍里层发现了一枚龙衔燕纹饰。
秦汉策眯眼思索片刻,想起来这应该是皇帝的暗卫,堂前燕。
皇帝派暗卫来自己府上干什么?
他想起前几日揽月堂藏书阁内被触动的阵法,登时了然。
皇帝这是要找当年揽月堂和魏家的密信啊。秦汉策不禁发笑,可惜了,密信可不在自己手里。
不过这两个傀儡倒是捡了大便宜。
秦汉策端详着这两个傀儡,摸清了皇帝控制他们的底层逻辑。皇帝控制他们和秦汉策还不一样,皇帝的禁制是刻在脑子里的,皇帝的命令傀儡都会无条件遵从;而秦汉策的操纵只能则只是控制肢体。
都是控制,原理不同,也给秦汉策行了方便。他笑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给两个堂前燕灌了更多血液。
等两个堂前燕被秦汉策彻底控制,他才满意地收手,让他们回宫复命。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秦汉策饶有兴趣地想:皇帝在自己这里一无所获,接下来会去哪儿找呢?会不会去顾思之那里呢?
他越想越觉得快活,哼笑着走进房里,留皎白明月见证夜空下的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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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两个堂前燕回宫给姬宇复命,正好撞上姬宇听魏容止述职。
关于赈灾的事魏容止先前已经在朝上说清楚了,他现在来跟姬宇说的是发现魏家施粥用的是霉米后继续调查发现的事。
说起来,当时去施粥的并不是魏家本家人,而是曾经攀附魏家、看似与魏家毫无关系,实际上在衡山帮魏家打理田地商铺的当地小家族。
魏家对待这些小家族可不算好,脏活累活全给小家族去做,大头的利益却是给魏家拿去了。虽说魏家指头底下漏的一点汤水对于这些小家族来说也完全够了,但终究还是人心不足。
这次也是,魏家指派衡山的小家族去施粥,钱不出,名声却要捞到。小家族气不过,便以次充好,结果彻底砸了魏家的招牌。
魏容止说完以上情况,顿了顿,又说:“魏家在各地占地,差不多都是用这种......代理的方式。”
姬宇一手撑着龙椅,一手拿着魏容止呈上来的卷宗,眉头皱得死死的,半晌才说:“好。辛苦。”
魏容止忙应不敢,抬头看着姬宇,等着姬宇下一步的吩咐。
正好此时,去秦府的堂前燕回来了。
魏容止是未开灵根的寻常人,对堂前燕的出现一无所觉。姬宇轻呼了口气,道:“关于魏家占地一事,朕不日便着人去查,魏大人且先好好休息着。”
魏容止松了口气,作揖后离开。
魏容止一走,堂前燕便彻底现出身形,单膝跪在姬宇面前,说:“秦汉策府上并无密信。”
姬宇的希望再次落空,胸腔里的一股气狠狠地泄了出去。
他沉默良久,终于再次开口:“明日......去顾思之府上。”
堂前燕一言不发,颔首领命。
他们再次退回黑暗里消失,姬宇独自面对着寂静的大殿,许久,起身回到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