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木吻青

33、太原

　　上郡残军前往太原途中临时驻扎，霍炳秋召集几位将领议事。

　　鬼蛮知道了他们的撤离计划，似乎准备赶尽杀绝，一路上袭击了不少次，所幸行军路途不固定，不然他们随时可能被鬼蛮一举歼灭。

　　霍炳秋道：“这几日咱们的兵又伤亡不少......”

　　封长乐叹了口气，道：“缺粮，又要长途跋涉，肯定很多人撑不住。”

　　霍炳秋：“皇上说的粮食也没送来......”

　　顾矜伐：“将军，昨日来的信，京中调粮时才发现钱粮两空，江北也大旱，正闹饥荒呢。”

　　霍炳秋愣住，半晌，长叹一声：“多事之秋......”

　　封长乐：“若是能将原来的粮草抢回来就好了。”

　　他无心的一句话，却点醒了一旁的嬴惑。他回想起多年前和虞兮一起在大漠上游击骚扰鬼蛮的日常，他也找到过鬼蛮的驻地，将他们的粮草烧毁过。如果这次能找到鬼蛮驻地的粮草，那......

　　嬴惑豁然开朗道：“将军，或许我们真的能把粮草抢回来！”

　　霍炳秋一愣，转而又眼前一亮，道：“是啊！他们能抢我们的，我们也能抢他们的！”

　　嬴惑点头应是，封长乐又说：“那去哪儿抢呢？去跟每次来袭击我们的鬼蛮部队抢吗？”

　　嬴惑摇头，道：“不，这种只是来找我们的先行军，往往带不了多少粮食。我们要找鬼蛮的驻地。据我以前观察，他们的粮仓一般都在驻地里，会有单独的毡帐储存，要找到并不难。”

　　“难的是抢过来。”霍炳秋道，“咱们就这么几个残兵败将，怎么抢？”

　　“做这事不需要多少人。”嬴惑微微一笑，转头对霍炳秋道，“只需要将军多给我几个人、多给我几匹马。”

　　·

　　嬴惑之前在大漠里穿梭惯了，对追查鬼蛮踪迹这一套很得心应手，更何况鬼蛮一直对他们紧追不舍。他只带了一小队人马，有修行者封长乐、顾矜伐，还有几个尚且存有战力的常人士兵，其中就有韩峰。韩峰自告奋勇的时候嬴惑还惊讶了一下，还有人怼他说是不是因为他在之前的战役中当了逃兵现在才没受什么伤，把韩峰气得急赤白脸的。

　　随嬴惑出发后韩峰还在和嬴惑解释，自己只是近日操练得好，身手长进了不少，这才没受伤，才没像以前那样贪生怕死。

　　嬴惑笑了笑，倒是封长乐若有所思，说：“说起这个，清点伤亡时真的有很多人失踪......”

　　嬴惑：“将军的意思是......逃兵？”

　　封长乐不确定，便摇头。倒是顾矜伐一语道破：“其实逃兵挺多，毕竟是生死之事，临阵脱逃也可以理解。”说完他话锋一转，眼睛里露出一点凶光：“只要别再回来，不然军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又是笑又是叹气。

　　此事此时虽是打趣的笑话，但无疑，这是一个值得将军们操心的大问题。只是此时几人的重心并不在这里。

　　队伍中的几位修行者追踪着大漠中稀薄的一点气息，并从这些气息中分辨出属于鬼蛮人的，再跟着那股气息缓慢前进。

　　一切还算是顺利，如果不遇到那群妖狼的话。

　　那时夜色渐起，众人跋涉良久有些疲累，便想着先休息休息；谁知刚找好落脚地，顾矜伐就猛然察觉到不对劲，抓着长剑回身一掷，划破了袭来的妖狼一点皮肉，最后狠狠钉在地上！

　　“是妖狼！”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警戒，拿出自己的武器迎敌。而在他们前方，已经有一头又一头妖狼缓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些妖狼显然很擅长在大漠中伏击来往商旅，由最初被顾矜伐刺伤的妖狼率先冲上去，其他妖狼也瞅准了自己的目标一拥而上。

　　众人猝不及防，修行者还好，有几个常人士兵被妖狼缠住，眼看就要被撕碎——

　　嬴惑一拳将袭到面前的妖狼击飞，回头看到狼狈应敌的士兵，咬了咬牙，眼底鎏光一转，颈侧的契约符印浮现，一小缕鎏光从符印中飘出，白虎刑庞大的身躯猛然出现，从嬴惑身后跃出，一口咬住面前妖狼，咔咔两声，这妖狼就断了气。

　　其余妖狼见同伴被杀，长嚎一声飞扑上前。

　　封长乐：“小心！”他一伸手，地上的沙尘凝成一股小绳，捆住嬴惑身后的妖狼，将其拦腰绞死！

　　白虎刑回身一声怒吼，趴伏在常人士兵身上的妖狼就被掀翻，滚出去数尺远。

　　顾矜伐见状飞速掐诀，爆喝一声：“退！！”

　　此处所有金铁武器全部被顾矜伐调动，齐齐向妖狼们刺去！

　　妖狼们吃了亏，也不恋战，哀嚎着跑走了。

　　猛然耗费灵力过多，身上还有旧伤的顾矜伐喘了几口气。嬴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冲嬴惑轻轻笑了笑。

　　解决几个妖狼对于白虎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他还有点意犹未尽，这些妖狼虽修为一般，但好像已有妖丹，如果能吃......

　　他正想着，嬴惑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脊背，轻声问：“怎么了？”

　　白虎刑没说话，嗓子里发出一点低沉的吼声，嬴惑了然，又让他回到识海中去了。

　　封长乐道：“还真是要谢谢你的老虎！还真是威武啊。”

　　嬴惑笑着说：“过誉了。倒是这些妖狼——”

　　众人朝地上的妖狼尸体看去，只见他们并没有像鬼蛮驱使的妖狼那样化为一滩血水，看起来好像确实是野生的妖狼。

　　嬴惑拿着剑拨弄了两下妖狼尸体，思考片刻，又拿剑将起腹腔破开，将其中一颗微微闪着光的妖丹拨弄了出来。

　　“这是妖丹吗？”顾矜伐惊讶道，“在此荒芜大漠之中竟也能修出妖丹。”

　　“不知道它们打劫了多少来往商旅呢。”嬴惑道，“若不是白虎刑，我们和它们鹿死谁手可能还要另论。”

　　封长乐倒是对这妖丹有点兴趣：“这玩意可以用来修炼吗？”

　　嬴惑将妖丹捡起，擦干净，道：“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没几年修为，拿来当法器的灵力源比较合算。”他将妖丹递给封长乐，封长乐也不嫌弃，笑着收下了。

　　顾矜伐：“此处出现惯常打劫商旅的妖狼，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找对方向了？”

　　嬴惑眼中鎏光流转，片刻后，才说：“确实鬼蛮人的气息很重......是往东边。”

　　封长乐一愣：“东边？那岂不是到了太原北的鬼蛮驻地了？咱们是不是找错了？”

　　嬴惑也不确定，他们这么一路过来都是奔着鬼蛮气息最重的方向，如果是上郡北的鬼蛮驻地，他们可能还会有一战之力，把残余的粮食抢回来，不过如果是兵强马壮的太原北鬼蛮驻地的话，他们粮食抢不回来就算了，可能这几个人还要折进去。

　　封长乐头疼得掏出粮道图，说：“咱们没偏离粮道吧？难不成咱们的粮食还有一部分流入太原北了？”

　　顾矜伐也凑过来看粮道图，道：“看起来是的......”

　　封长乐：“那咱们还去吗?”

　　嬴惑：“都走到这儿了，能不去吗？”

　　众人也说都到这儿了，再回头也不合适。

　　嬴惑：“好，那走吧。——只是接下来大家要更小心，大家也看到了，大漠里不仅有鬼蛮人，还有妖狼。”

　　众人纷纷应下。

　　·

　　嬴惑一队人顺利找到了太原北的鬼蛮驻地。密密麻麻的毡帐立在大漠上，远远地看过去，都能看到较大的毡帐——那就是储存粮食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和虞兮一起袭击鬼蛮驻地的话，那就方便很多了，用通天井往鬼蛮驻地扔几捆炸药就好。但是现在他带了人，而且目的也不是捣毁驻地，那就不能这么草率了。

　　队伍里的人都在这么多年与鬼蛮的对战中对他们了解良多，商议过后，决定舍弃身上的繁重的装备行李，偷偷潜入鬼蛮驻地。

　　嬴惑率先利用通天井偷袭了几个鬼蛮守卫，将他们的衣袍扒下来，给队里的人穿上，然后一起潜入了鬼蛮驻地。

　　令人意外的是，驻地内居然没几个人。

　　嬴惑和封长乐对视一眼，嬴惑带着大多数人去粮仓准备偷粮，然后用通天井准备将粮食运走。

　　封长乐身形高大，和鬼蛮人更像，于是在外面望风，为粮仓内的人争取时间。

　　“抓紧。能拿多少拿多少。”嬴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通天井。

　　他感受了一下霍炳秋大本营的位置，无奈有点远，但是怎么好像离太原郡更近了......？他没时间思考，位置太远通天井到不了那里，他就干脆让人把粮食先放在自己的芥子世界里。

　　顾矜伐一边扛粮袋一边说：“你居然还有这样的空间，深藏不露啊！”

　　嬴惑艰难地笑了笑，他现在修为限制了芥子世界的容纳量，只能催着他们在自己撑不住之前赶紧搬。

　　在搬的途中，几人发现了有的袋子上还有大周官印。

　　“果然是抢的咱们的粮食！”韩峰一边搬一边愤愤，“这些粮食袋子怎么还不一样？”

　　他又看到几个袋子上的花纹不是大周常用的，嬴惑看了一眼，道：“这似乎是西域别国的粮食。”

　　“咱们拿吗？”韩峰问。

　　“拿。”嬴惑断然道。

　　几人手脚麻利，虽拿不走全部，但是把成袋的全部拿走，数目也十分可观了。

　　还没搬完呢，众人就听到外面有人跑来的脚步，然后是鬼蛮人的几句蛮语：“你是谁？怎么看着眼生？”

　　封长乐也会蛮语，但是只会几句。他有些磕巴地说：“我是新来的，将军让我......”

　　话还没说完，这几个鬼蛮人就认出他不是自己人，猛地叫起来：“敌袭——！敌袭——！”

　　封长乐暗骂一声，一扬手，地上的沙尘被他化为几把尖刀，猛地刺过去，将几个大叫的鬼蛮人直接封喉！

　　但即使是如此，鬼蛮人已经被惊动了，整个营地里已经开始处处传来脚步。

　　封长乐对帐内大喊：“搞定了吗？！”

　　帐内的人抓紧往通天井内扔粮袋，但鬼蛮人的大刀已经扔过来了，划破毡帐，狠狠扎在韩峰脚边！

　　时间不够了，外面的封长乐已经开始鼓动风沙，用风沙作为屏障，暂且拦住鬼蛮往这里来的步伐。

　　顾矜伐掀开帐帘，封长乐两手扬起，被他鼓动的风沙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城墙，暂时保护着整个粮仓。

　　封长乐：“怎么办！外面人太多了，我们难以突围！”

　　顾矜伐回头看向嬴惑。

　　嬴惑听到外面刀剑与沙墙相撞的声音，太尖锐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底鎏光流转，灵力像是满溢一样从他身上慢慢渗出来，他整个人像是染了光——

　　顾矜伐惊异道：“你......！”

　　在嬴惑脚下，一个通天井入口犹如水中漩涡般徐徐扩大，从他脚下逐渐扩大到整个粮仓，再扩大到外面的封长乐脚下，再扩大到封长乐创造的沙墙内部——

　　封长乐愕然低头，又转头看向帐内。

　　澎湃的灵力将嬴惑的衣袍鼓起，仿佛在风中一样猎猎作响。他猛然抬手，整个通天井入口也随之上抬，将整个粮仓吞噬！

　　沙墙随着封长乐的离开而消散，赶来的鬼蛮人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是粮仓的地方竟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个大坑！

　　而嬴惑等人，则进了嬴惑的芥子世界。

　　封长乐惊异地看向四周——黑暗无边，但又并不是看不清东西。他掀开帐帘走进粮仓，只见嬴惑似乎有些透支，此时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封长乐走上前，扶着嬴惑的肩膀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嬴惑摆摆手，还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这是我的......芥子世界。”

　　封长乐愣住，又走出去，外面看起来广阔无垠，但他不敢往远处走，黑暗中毕竟都是未知。

　　嬴惑怀里揣着商泽的灵玉，此时它正在浅浅地亮着光。其余在帐内的人也走了出去，发出阵阵惊叹声。

　　嬴惑这是第一次将整个地点搬进芥子世界，消耗很大，一时没有精力给众人解释。

　　众人看稀奇一样走出帐，也有胆子大的往远处走，但是无论怎么走都离毡帐很近，一时间也知道这芥子世界玄妙非常，不敢到处跑了。

　　顾矜伐走到嬴惑身边，问：“你还能把整个粮仓搬出去吗？”

　　嬴惑点点头，道：“得麻烦你们联系一下霍将军......我们直接去找他们汇合。”

　　顾矜伐点点头，嬴惑给他开了个通天井让他出去用寻踪玉，然后等他回来告诉自己霍将军带领的大部队的具体方位。

　　嬴惑的芥子世界目前只能容纳这么些东西，以前放在里面的东西自然会和这次搬进来的东西离得很近，就像上次给姬宇用过的桌椅床榻。

　　韩峰没按捺住好奇心，上前去看那些床榻。这些东西一看料子就是好东西，韩峰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有些稀罕地上手摸了摸。

　　封长乐看到韩峰的动作，喝道：“哎韩峰！别乱动别人的东西！”

　　韩峰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不慎将一个灯台绊倒了。

　　封长乐赶紧去把灯台扶起，呵斥韩峰道：“你怎么还笨手笨脚的！”

　　韩峰赶紧道歉，嬴惑走过来，笑道：“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没事。”

　　封长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恰好此时顾矜伐回来，众人的注意力又被他吸引。顾矜伐道：“霍将军他们就在太原城外不远。”

　　嬴惑察觉到不对，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矜伐点头，道：“寻踪玉显示，有很浓重的鬼蛮气息，离霍将军很近。”

　　封长乐骂道：“狗娘养的！难怪营地里没什么人，鬼蛮人要么是在攻打太原，要么是在追击霍将军！”

　　嬴惑：“不管怎样，我们都得赶紧回去了。”

　　众人肯定，嬴惑遂抬手，根据顾矜伐说的方位，打开通天井，众人鱼贯而出，就见前面确实有一支军队在攻城！

　　看来鬼蛮人是去攻打太原了。

　　众人回头望，看到不远处躲藏的霍炳秋的上郡军。和攻城的鬼蛮大军相比，这上郡军还真不怎么引人注目。

　　众人赶紧往那边赶，和霍将军汇合了。

　　霍炳秋也老远就看到了他们，在他们入队后追问道：“一路上可还顺利？粮食抢过来了没有？”

　　封长乐点头：“粮草尽数搬过来了，在寅伯都的芥子世界里。”

　　这么说霍炳秋就放心了，又朝太原城外看去，封长乐看了看形式，道：“看起来太原城撑不住了啊......”

　　霍炳秋叹气道：“你们说，怎么办？”

　　顾矜伐大胆道：“要不......咱们从后夹击，给鬼蛮人来个措手不及？”

　　霍炳秋也有点这个意思，回头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投过来肯定的目光。

　　霍炳秋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笑了一声，道：“好，那我们就打他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