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话本》三笛木

2、飞鸟过境，青鸟留痕（二）

　　【旧事如城】

　　周止安和青柠将冬旬送到了以前她和林羽夏居住的公寓楼下。青柠本想一起上去的，但周止安拽住了她的手，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她便打消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而看着冬旬早就独自拖着自己的行李缓慢走向楼梯的时候，她更加确定了周止安刚才说的话是对的。

　　她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微弱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着消失不见，直到抬头看着六楼的某个窗户亮起灯，她才拉着周止安离开。

　　熟悉的房间，到处都是熟悉的味道。即使三年过去了，她也依然能在潮湿的霉气中捕捉到一丝游离在霉气之外的，属于林羽夏的特殊香味。而此刻的林羽夏正斜倚在玄关的那面墙上，静静看着冬旬将钥匙扔在门口的收纳盒里面。钥匙很不听话的露出半截在外面，那个林羽夏送给她的小吊坠悬在盒子边沿微微晃着，在黄色而柔和的灯光中，像是个调皮的孩子。林羽夏习惯性的将钥匙摆好，然后跟着冬旬来进了客厅。

　　他温柔的笑着，看着她的那些小动作。咬唇，嘟嘴，仰头，或是叹气。她什么都没有变，连吃完东西会舔手指的习惯也和以前一模一样，唯一变了的，是她似乎吃得越来越少了。以前总是嚷着减肥便想方设法不喝他做的鸡汤，那个时候他总是像个妈妈一样追着她跑，直到逼着她将一大碗汤喝掉才肯善罢甘休。

　　那个时候的他们，总觉得会一辈子就那样简单地过下去。可现在却连简单的都不能再做到。

　　林羽夏此刻坐在冬旬的对面，他看见她嘴角的饭粒，忍不住一笑地伸手想要拿掉，可是碰到的那一刻，他的手指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脸。他只好作罢，转而进了卧室，在卧室弄出一些声音来。

　　冬旬闻声而去，在经过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饭粒。她轻轻地拿掉饭粒，摇头笑笑。她想起林羽夏从前总说她活得太过随意，丢三落四，没有形象可言。那个时候她总是没有任何反驳的论据。因为她的确就是林羽夏说的那样，但林羽夏还说过的话，足以她用来忽略这些凡人都有的小毛病。

　　林羽夏曾说过：如果冬旬改了这些毛病，那她便不再是冬旬，而我爱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凡人。爱一个人，便觉得她所有的缺点都不重要。那个时候，她忍不住心里的窃喜而害羞地逃跑了。

　　林羽夏跟着她出来，和她安静一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她安静的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像一只猫一样孤独地卷成一团。而她睡着之后一个小时，他也安静地坐在另外一边默默地看着。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疑惑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毯子，莫名不已。但她却也没太在意，而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来往浴室走去。她这才发现浴室里面什么都没有，可是她需要洗澡和刷牙。她也不想麻烦青柠，于是她无奈地皱眉被林羽夏尽收眼底。他一直知道，她是讨厌去一个人去超市的。

　　他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刚来Ｂ市上高中的冬旬的那个画面。那是一个秋天，落叶铺满了Ｂ市的每一条街道，城市被金黄色包围。

　　那一年的林羽夏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白色的帆布鞋，背着画板，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在城市的每一条街道穿行，只为在秋天找到Ｂ市传说中的红叶。而那一年的冬旬却是初来咋到的求学者，她带着希冀来到这座城市，只为可以找到所谓的命中注定。冬旬很相信缘分，她相信算命师说的所有的话，譬如当你觉得绝望的时候，若是回过头或是抬起头能见到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便是你命里的贵人。她尤其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所以当她苦恼着一个人该如何走进超市的时候，林羽夏的一声“你怎么了？”拉开了他们之间的一场序幕。

　　冬旬抬起泪眼婆娑的眼便看见了干净而清爽到一塌糊涂的林羽夏，她像是在黑暗中看见了光一样，眼睛猛然放光地盯着林羽夏，许久才吞吞吐吐说出：“可以……陪我……进去吗？”她羞怯地用手指指着街道对面的那个大型超市。

　　那个时候，林羽夏觉得眼前的女生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慢慢接触之后，他才发现，她那样害怕一个人进超市，是因为她对人群的恐惧。他看着当她看着超市来来往往的人时总是低着头就明白她其实是孤独的孩子。

　　林羽夏是个烂好人，这毋庸置疑，否则他就不会只是询问了冬旬几句便身先士卒地帮她买好了所有的东西。那个时候，冬旬因为感动而哭得稀里哗啦，而当时超市的那些叔叔阿姨却全将矛头指向了林羽夏。

　　“这孩子怎么把人给弄哭了呢！真是的，看人家女孩子哭得得有多伤心啊，你倒是说几句安慰一下啊！”一位大妈如是说道，而后便是一群大妈的跟风，弄得林羽夏有口难言。他只得拉着仍旧在哭的冬旬仓皇地逃走。

　　逃出来的冬旬却莫名地看着林羽夏开始笑，笑得林羽夏愈加摸不透眼前的女生究竟是怎么样的怪物。但他看着她笑起来好看的酒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着，他觉得她很温暖。一直以来，除了青柠和周止安，便没有人这样毫不顾忌地对他笑过。那个时候，他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

　　而那个时候，冬旬也同样认定了林羽夏，认定了他是她命里的贵人。正如算命师所说的那样，在绝望中见到了带来希望的人注定是命里的贵人。而日后的相处，也验证了林羽夏的确是冬旬命里必不可少的贵人。

　　所有不是擦肩而过的相遇，注定埋下一粒种子，在顺其自然的日子里面生根发芽。像是冬旬走进了林羽夏的世界，像是林羽夏改变了冬旬的生活。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一切都因为那一天埋下的一粒种子，而变得繁茂而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