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话本》三笛木

1、飞鸟过境，青鸟留痕（一）

　　【恍若隔世】

　　城市尽头的穿堂风带着街道转角的咖啡香四处弥散着飘往高空，一只离队的鸟，发出了几声满含忧伤的鸣叫，落日给城市染上了混着红色的金黄。夜，在这个时候拉开了序幕，它声势浩大地，不留余地地将世界拖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而人们伸手不见五指。

　　暮色暗淡下去，人潮散去的广场，安然熟睡的女子依旧安然，归途的鸽子弃了捡到的碎屑，轰的飞向天空。老旧的时钟敲响第一声的时候，随之而来的火车汽笛声慢慢飘近冬旬的耳朵，她这才微微地醒来。她惺忪的眼缓慢睁开，看着候前面挂着的老旧时钟，猛地醒悟过来——糟了，睡过头了！

　　但她一直很幸运，这次也不例外。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月台赶上了火车，赶上了那列将要开向另一个城市的火车。她离开太久的城市，不知她还认得几分。可有一个人，却一直没能从她心里离去。

　　冬旬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再踏入Ｂ市，踏入这个她曾经坚决离开的城市。如果可以，她宁愿她从没来过这座城市。那么，她便不会爱上一个人；那么，她也就不会恨着命运两个字。若不是好朋友青柠的一纸喜帖，她想她这辈子恐怕都不敢再回来，因为回来，于她而言，需要极大的勇气。

　　但她还是来了。

　　走出Ｂ市火车站的时候，冬旬抬头看了看Ｂ市的天空，发现并无什么特别的，除了蓝天就是云，除了云就是蓝天。但有一些破碎的故事片段冲开她封锁往事的牢笼，将她的眼眶打湿了。她笑笑，将脸颊的一丝微凉抹去，慢慢走向出口。

　　“旬！”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而叫她旬的人，并没有几个。不出所料，她刚出来不久就看见了青柠那张标致的脸在围栏的缝隙中狰狞着。她摇头在心里叹着青柠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不顾形象。

　　她们亲密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紧紧拥抱，仿佛十年未见一般。周止安看着她们忍不住打趣说：“得了，旬一来，我这醋坛子怕是又得打翻好几个了。有时候你们这超越友情的情义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非礼勿视然后衣袖掩面呢？”而他这话直接招来了青柠的一阵拳打脚踢，而这场打闹中夹杂着冬旬再熟悉不过的对话。因此她便觉得一切都像是回到他们年少的那段时光，可唯一缺了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个，她总是难掩伤感。

　　可是她却不知道，在暗处，却有一个人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她永远也不知道林羽夏到底有多爱她，爱到不愿离开这个喧嚣的人间，爱到一个人飘荡在孤独而寂寞的空间中。而他，或许永远也无法告诉她，因为，他早就不属于她的世界。

　　林羽夏轻薄而透明的身体一直跟在冬旬的身边，他看着她和青柠一起上了周止安的新车，坐在了后面的位置上，而他则尾随其后的坐上了副驾驶座。这辆车是上一个月周止安新买的，为了和新婚匹配，他专门买了一辆看上去豪华又奢侈的名牌轿车。而他买车的那一天，林羽夏就站在他的身旁，呆呆地看着他笑得脸上开了花。可那个时候，他却痛得极度难受。

　　Ｂ市的夜永远笼罩着雾霾一样的黑色，几颗残存的星星活得苟延残喘，却依旧在极尽所有的发光发亮。冬旬别过头望着车窗外面的霓虹灯，故意不看青柠那张好奇的脸。但透过车窗迎面而来的夜风再次让她的眼眶灌满了冰冷而刺骨的液体。

　　青柠转过她的身体，十分严肃认真地看着她。她递给她纸巾，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单薄的肩膀。可是这样，冬旬却哭得更加厉害了。

　　那一刻，林羽夏再次慌了。

　　从前她每一次哭都让他比她还要难过，而现在是比那个时候还要难过的难过，可是这种心情，却无法通过任何表象显现出来，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别无他法。他已经连一个拥抱都给不了了。即使拳头捏得再紧，也无法憋出一滴眼泪。可是，他明明比谁都想要落泪。

　　哭了好一阵，冬旬终于安静了下来。周止安只是静静地开着车，并没有说什么话。青柠淡淡开了口，“旬，我给你定了酒店，今晚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青柠，送我去以前住的公寓吧，我想回去看看。”她轻描淡写般说出这样的话来，青柠倒显得十分不解了。她看着她那般表情，无奈笑笑，“很多东西，我想要带走。还有……”她顿了一顿，“还有羽夏的那些画，我想带走，所以需要回去整理一下。”

　　“可是……”

　　“不用担心我，三年了，我早已不是那时候要死要活的我了。而且，我知道羽夏并不想看到我永远活在过去，我也想通了，所以真的不用担心我。”她无比虔诚地说着这些话，仿佛三年前的那场事故真的在她的心里离开了一样。可是林羽夏知道，她笑容背后，藏着不为人知地秘密。

　　林羽夏至今记得三年前冬旬在自己墓前的撕心裂肺和绝望无助的模样。他记得她在一场大雨中带着一把锋利的美工刀跑到自己墓前，泪水混着雨水疯狂地在她的脸上肆掠，那样凄绝的样子让就站在墓前的他无能为力。若不是青柠和周止安及时赶到，恐怕她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他的死，带给了她莫大的绝望和哀伤。这种绝望竟能让一个人放弃生命。他也才明白，原来，这世间的情真的是能让人生死相许的东西。可是他并不想她死啊！如果可以，他也并不想就那样离去的。他明明都已经买好了婚戒准备求婚的，明明还在幻想着一起过幸福的生活，明明对未来的计划都了然于心的，可是最后却彻底被一辆突然闯入他瞳孔的货车提前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