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73、终章4

　　华煊一袭白衣，站在狂风暴雨中，大笑中透着狰狞。

　　运筹帷幄好几百年，他终于走到了梦寐以求的今日。

　　他双手交合，一把看似平平无奇的铁剑赫然出现。

　　他口中念念有词，人界的怨气呼啸着从四面八方而来，凝聚在一起，猛烈地灌入那把剑。

　　原本泛银的剑，转瞬间变得漆黑，周身散发着阴森的黑气。成千上万人的哀嚎悲鸣，在剑中隐隐可闻。

　　凝结的怨气越来越多，溢出剑外成了黑水

　　华煊轻轻一挥剑，剑身流淌出令人作呕的黑血；一些破军神兵身上沾染了几滴黑血，竟然立刻暴毙身亡。

　　方楚阔正欲飞身上前，却被江云廷拦下。

　　“没用的。”江云廷轻声道。

　　方楚阔不信：“怎么会？”

　　江云廷看着他：“你跟我来。”

　　方楚阔点点头，嘱咐无妄山的人去救人，能救几个是几个，然后跟着江云廷走了。

　　谷远秋和诸位无妄山弟子御剑在人界找了几座高山，然后将还活着的人都运往山头。

　　谷远秋牢记着方楚阔的叮嘱，大汗淋漓地四处奔波救人，可她灵力实在低微，不一会儿，就累虚脱了。

　　她苦恼地喘着气，看着滔滔不绝的山洪，开始难过自己为何平日里不好好修习仙术，却要花心思去研制一些没用的法器。

　　这会儿，别人救十个人的功夫，她只能勉强救出来一个，还特别好费劲。

　　谷远秋一边懊恼，一边看着同门运人，却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大家忙活了半天，其实也救不了多少人；而且，水势越来越大，注定会将所有的高山都给淹没。拖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但水又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止住，若是能找到什么能一直高于水面的东西……

　　她突然灵光一闪。

　　有了！

　　谷远秋赶忙找到正在勤勤恳恳运人的飞曜：“飞曜，你能不能帮忙让大家多给我找些树木？”

　　飞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脸色不善。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想一出是一出。

　　“做什么？”他不耐烦道。

　　“我会造船！很大的船！”谷远秋激动道，“我做的船很稳不怕风浪，这样一样，不管水涨到多高，大家都不怕被淹死！”

　　飞曜神情缓和下来，迟疑道：“你做的船牢固吗？”

　　谷远秋不逞口舌之快，很有行动力地就地取材，用法术将周围的几棵树木拔起，然后将一缕灵力灌入其中；她专注地凝视着那几棵树，引导自己在树中的灵力有序运行。

　　几息后，那几棵树便牢固地拼接在了一起成了方形。

　　飞曜见状，转身从洪水中捞了几个尚在喘息的人，放在船上。

　　不论洪水如何咆哮震荡，这船果然稳固至极，上面的人不颠不晃，如履平地。

　　飞曜大喜，下令让无妄山所有人都去找尚未被淹没的树木，丢给谷远秋让她做成船。

　　果不其然，这样的效率高了很多。谷远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曾经被人鄙夷的技能，也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但众人高兴了没多久，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人界大大小小有上百个国家，光靠谷远秋一个人，是救不过来的。

　　更何况，不一会儿，谷远秋就感觉浑身乏力，难以为继了。

　　她咬牙死撑，直到两眼一发黑，从剑上跌落下去。

　　心慌之间，她感觉自己落入到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定睛一看，是梦爻。

　　“谢过梦爻姐姐。”谷远秋小声道。

　　梦爻将她送回剑上，叹了口气道：“这样是救不完的，最好的办法，还是能止住水。”

　　此刻，风希正尝试驭水。

　　只见她双手拉开，施展法术，将洪水从一个小国驱散出去。

　　可只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那洪水又扭头奔往邻国。

　　风希焦心又挫败，却一直不甘心地不断尝试。

　　末了，她终于接受自己控制不了水的事实，不顾梦爻劝阻，直奔神界，准备去恳求神尊帮忙。

　　梦爻飞到宫誉身边，叹息道：“水神能控天下之水，若是你不曾救我而丧失了修为，而今解决眼前这个局面，定然是不在话下。”

　　宫誉看着骄纵奔腾的洪水，若有所思。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梦爻眼睛一亮。

　　“只是，”宫誉有些犹豫，“只是可能会伤及你的性命。”

　　“自从主上造出了人，我们蛇族的使命就是守护人界，丢掉性命而已，何惧之有，还请水神直言相告。”梦爻听到宫誉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行了个礼。

　　宫誉温柔地笑了：“好，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了人界最高的山头，找到一片平地。

　　“请坐。”宫誉撩袍，盘腿坐下。

　　梦爻也坐下。

　　“之前，你的魂魄被神尊给击散，我便用了我的修为将之补好。”宫誉开始陈述，语气淡淡的。

　　梦爻心疼地看着宫誉温润如墨玉的眼睛，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

　　但她握了握拳头，忍住了。既然自己将死，就不要再留一些无谓的情感了。

　　“眼下，若你将我的修为渡还给我，我便能止水，”宫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声音压低，有些不忍心道，“可若那样的话，你的魂魄就会散了。”

　　“无妨，我愿意的。”梦爻摇摇头，眼带笑意，“我一人之命而已，能换整个人界，值了。”

　　宫誉点点头，也不再劝。

　　两人掌心相对，梦爻开始将宫誉的修为渡还给他。

　　随着修为一点一点流失，梦爻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逐渐变虚弱。

　　她看见宫誉起身，袖袍微微摆动，开始施展法术。

　　几诀之间，天地突然静了片刻，然后水声继续轰鸣，江河湖海，开始归位溯源。

　　宫誉的头发随风摆动，拂过他清秀但坚毅的面容；儒雅温和的长相，有些胆怯的性格，和一颗勇敢纯良的心。

　　梦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仿佛身上的痛楚消失了很多。

　　水神就该是这般意气风发、能御六界之水的神气模样。

　　她心满意足地想。

　　这修为封在她体内实在浪费，早就该还给宫誉了。

　　宫誉再次盘腿坐下来，笑道：“都办好了。”

　　梦爻虚弱地点点头，张了张嘴，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破魂在一一点点裂开，那痛楚甚于抽筋扒皮。

　　宫誉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流自她手心灌入，她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

　　不过，这人一直害羞如斯，怎的突然这般主动了？

　　“我如今的肉身是凡胎，承受不了水神神躯的所有修为，”宫誉眉眼弯弯，声音软软的。

　　“所以，我可能要同你一道消亡于六界了。”

　　梦爻愣住。

　　一息后，她便释然了。

　　这样也好。

　　虽然还有心意没有表露，还有很多话没有说过，但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漫长的等待，只换来短暂的相伴。

　　宫誉和梦爻含笑对视，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仿佛是一次普通的出门远行。

　　他们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

　　千年一瞬，如一日。

　　魂飞魄散，永无轮回，无非就是，六界之内再无你我踪迹。

　　那六界之外，也许就是地久天长了吧。

　　***

　　无境之境内，江云廷将属于华煊的星子再一次召唤了出来。

　　两人一起沉默着看完了所有。

　　结局是，弑神剑成，华煊拿着它斩杀了神尊，然后是风希，接着是风神，最后是方楚阔。

　　而华煊自己走火入魔，被弑神剑给吞噬，反成其奴隶，也命丧剑下。

　　最终，凝聚了凡人怨气的弑神界，独自覆灭了整个六界。

　　一切都从头再来。

　　“这些，都是不能改变的，对吧。”方楚阔自言自语。

　　他当然知道答案是什么。

　　方楚阔感觉手中的无境剑沉甸甸的，整个人颓然道：“那还有什么用。”

　　“也不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江云廷揉了揉方楚阔的头发，“你忘了，我就改了你的命数。”

　　方楚阔抬头，看向江云廷黑漆漆的眼眸。

　　江云廷只是改了他个人的命，就差点消散了，若是直接改六界的，那会如何？

　　想到这里，方楚阔下意识地摇摇头，"不行，我们想想别的办法行吗？比如，你可以出手制止华煊吗？你若是出手……"

　　“我若是直接出手干预，六界的命数就和这没什么差别了。”江云廷指了指天运星斗，然后轻轻点了点方楚阔的眉心。

　　“但若是，我把这些让命运既定的星斗都给毁了，那你便有机会打败华煊。”江云廷轻声道，“也是说，成败就不在于这命运星斗，而在你手里了，阿阔。”

　　方楚阔愣愣地看着江云廷，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似的。

　　但他大概知道，这样做的话，江云廷会有什么下场。

　　造神者的使命就是守护好命运星斗，而他若是敢尽数打破——

　　那定然真的是会全然消亡了吧。

　　一想到这样，方楚阔就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失而复得的感觉他还没有品尝够，就又要失去吗？

　　半晌，方楚阔手足无措地垂下头，“我不知道，你决定。”

　　真是一只委屈的小凤凰。

　　江云廷笑起来，认真地看着方楚阔。

　　他多想把眼前这只小凤凰带走，好好地保护起来。

　　六界被毁又如何呢？

　　他俩一个是造神者，本来就在六界外；一个拥有永生的命数，不受天运星斗的影响。

　　而且，即便是毁了，还能重建，无非就是换了新的秩序而已，无非就是换了新的提线木偶来演新故事而已。

　　又何必非得要去蹚浑水呢？

　　“阿阔，不如，我们不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