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72、终章3

　　玄薇从未见过方楚阔这般盛怒，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

　　怀中的小珈也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猛烈挣脱，落到地面上。

　　她声音哆嗦：“阔哥哥，你……你在说什么……”

　　然而，当玄薇注意到方楚阔的视线是在跟着小珈移动，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楚阔并不是在跟她说话。

　　小珈窝在地上，缩成一团，懵懂又小心地摇了摇尾巴，扑闪着大眼睛。

　　“三只凶兽把这里的神兵全杀了，怎么可能只放过玄薇和你？”方楚阔冷冷地看着地上雪白的狐狸犬，“因为就是你指使花神把它们放出来的，它们自然不会动你。”

　　小珈眨了眨眼。

　　“阔哥哥，什么意思？小珈它怎么可能是……”玄薇迷茫地看了看小珈，又看向方楚阔。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不如说说看，我究竟是谁？”

　　小珈懒洋洋地直起身子，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人声。

　　这声音还算正常，但玄薇一想到自己总是抱着这么个玩意儿，就觉得瘆人，吓得脸都白了。

　　“五百年前，我斩杀了赤离欲退，是你一脸可怜地看着我，我生了疑，这才留下，与神尊起了争执。”

　　小珈的耳朵轻轻一抖动，发出一声嗤笑，“你居然连这个小细节都能记得？”

　　方楚阔没理他，继续说道：

　　“五百年后，是你说边南镇有蛇的踪迹，然后又派花神扮成小槐，引领我们发现人丹案。”

　　“接着，又让邱一来传信，告知我们火神会在哪个乱葬岗出没。”

　　“再然后，有意无意地撺掇我去飞升试炼，再让花神拿着神墟令把混沌放出来，想置我于死地。”

　　“发现没成功，你就换了个思路，让邱一去安乐国捣乱，爆出蛇族尚在人界，然后又现身把风神引去无妄山，并同时让妖魔从锁妖塔倾巢而出，意在削弱神界力量。”

　　小珈低低一笑，一阵白光闪过，现出了真身。

　　方楚阔定定地凝视着眼前一头白发的男子，平稳的声音里藏着暴怒：

　　“怪不得你从来不悉心教导我，师父。”

　　华煊轻松地笑了笑，“堂堂战神，哪里需要我教。”

　　“难怪梧桐林里的神火灭了，想必也是你捣的鬼，还把我的记忆和根骨都喂给混沌了吧。”方楚阔咬牙道，一想起江云廷忍着神墟大荒最底层的痛苦，还要踏出一条血路来为他燃起神火，就感觉怒火直往脑门涌。

　　“是啊，我就是怕你来扰乱我的计划，所以不想你重生，但花神那个无知妇人劝我，既无根骨，就没什么威胁性；后面我发现你的根骨居然能自我生长，就打算让混沌吃了你，”华煊的目光中满是赞叹，“没想到，居然反而让你在混沌里拿回了记忆和根骨。”

　　华煊的语气中毫无遗憾，反而迸发出狂喜。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已经知道了弑神术的秘密是什么，你此刻才反应过来，也没办法阻止我了。”

　　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

　　方楚阔转头看去，只见犹如巨龙一般的闪电横亘厚厚的云层，将无妄山照得透亮，然后下起了瓢泼的暴雨。

　　“我先水淹你无妄山，再是整个人界，如何？”华煊文质彬彬的模样，仿佛真的是在征求方楚阔的意见一般。

　　方楚阔心一紧。

　　那三只凶兽能召来灭绝人界的洪水。

　　华煊这是要让它们将人界淹没，从而提取人的痛楚和绝望，炼成弑神剑。

　　方楚阔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中的无境剑。

　　华煊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嗤笑道：“你想靠你这把什么都不是的破剑，来跟我真资格的弑神剑斗？”

　　“你为何要做这些事？”方楚阔回过头来，睥睨华煊，眉目间攒满杀意。

　　华煊面色暗了几分，缓缓道：“神尊杀了梦爻，我自当为她报仇。”

　　方楚阔闻言，心念一动，杀意散了部分，忙道：“倘若我告诉你，梦爻还活着呢？”

　　华煊呆滞半晌，犹豫半晌，捏诀让那三只凶兽停下了。

　　***

　　无妄山屋宇坍塌，伤亡过半，灵气溃散。

　　谷远秋正忙着清点无妄山弟子们的死伤。

　　突然只听得几声雷劈，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无妄山常年灵气覆盖，雨雪不欺，因而这是谷远秋第一次在无妄山被雨淋。

　　她手边没有遮雨的器具，尝试着捏了几个避雨的诀都失败了，于是只能狼狈地用衣袖遮挡；不一会儿，半个身子就湿透了。

　　突然，雨停了，她抬头一看，雨水竟然乖巧地避开了自己的身体。

　　“小秋。”

　　顺着声音望去，她看见了宫誉和一位陌生女子。

　　“宫誉，你回来了？”谷远秋赶紧迎上去，看了看那陌生女子，“这位是？”

　　“我是安乐国的国师梦爻。”梦爻笑答道。

　　谷远秋点点头，冲着宫誉竖了个大拇指：“你的修为又长进了，都能避雨了。”

　　“他是水神，这也没什么难的。”梦爻笑着看了一眼宫誉。

　　宫誉的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谷远秋瞪大了眼。

　　方楚阔是战神，宫誉是水神。神界的水火风花四神加战神，他们无妄山就有俩？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跟前，把她吓得往后一个踉跄。

　　“是你啊，吓死我了，怎么神出鬼没的。”谷远秋站定后，发现是江云廷，松了口气。

　　接着，她突然反应过来，向四周看了看，而后惊奇地问道：“你一个人来的？什么时候会用空遁了？”

　　江云廷神色肃然，低声对谷远秋道：“我有事情拜托你。”

　　然后将谷远秋拉到一边。

　　谷远秋不是没有见过江云廷严肃的样子，但总觉得他此刻举手投足之间有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气势。

　　像是浩瀚无际的星空，拥有最令人折服的力量，却不会给人以任何压迫感。

　　江云廷低声交代了谷远秋一些事情，还给了她一枚血色灵石。

　　谷远秋听完，将那枚血色灵石紧紧地捏在手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雨停了。

　　谷远秋愣愣地抬头望天，对江云廷道：“可是你看，雨停了……”

　　既然雨停了，那就不会有什么洪灾淹没人界的事情发生了吧。

　　她饱含希望地看向江云廷。

　　江云廷摇摇头：“快来了。”

　　谷远秋呆呆地站在原地，花了好大功夫来消化江云廷给她说的所有事情。

　　果不其然，两道人影落下，方楚阔带着华煊来到了无妄山。

　　华煊看到梦爻，表情一滞，迟疑道：“阿爻，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梦爻倒是神色平静，微微颔首：“是。水神救了我。”

　　华煊难以置信，瞳孔微张，“这……这怎么能救？除非……”

　　梦爻那会儿受了神尊致命一击，除非有人愿意以命换命，不然是不可能将她救回来的。

　　“水神将他的修为尽数渡给了我，自己只留下一缕魂魄投胎去了。”梦爻看向宫誉，神情温柔。

　　华煊沉吟片刻，先是恍然大悟，进而自嘲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方楚阔放下心来，问华煊：“梦爻还活着，你如今如意了，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残害无辜生灵了。”

　　“哈哈哈。”

　　华煊长笑了几声。

　　然后拍了拍方楚阔的肩膀：“多谢了，我的好徒弟，谢谢你带我来见她。”

　　方楚阔觉得华煊有些怪怪的，本来放松下来的弦又绷紧了。

　　华煊重新捏诀，天上雷电轰鸣，暴雨如注。

　　“你这是在做什么？！”方楚阔脸色一变，喝问道，“梦爻不是还活着么？你还想要什么？”

　　华煊负手，飞身到半空中，端立在雷暴中，肆意疯狂的笑声遥遥传来：

　　“好徒弟，多谢你，我开悟了，你让我真正地明白了自己所图究竟为何！哈哈哈哈哈！”

　　同时，大地抖动起来，无妄山上所有溪流的水，都如同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呜咽着离开河道，席卷到地面上。

　　他们如同蒙着眼的怪兽一般，吞噬了所经之处的一切物体。

　　几乎是眨眼间，整个无妄山就被淹没了，众弟子用御剑术高居空中，不知所措地望着脚下汹涌四流的滚滚山洪。

　　轰鸣的水声在耳边嗡嗡作响，震耳欲聋；水气氤氲，如同仙雾一般，笼罩在无妄山的上方。

　　方楚阔看向江云廷和宫誉，霎时明白了华煊的意思。

　　他之于江云廷，梦爻之于宫誉，都是心甘情愿一命换一命的挚爱。

　　而华煊，他也是在知道水神居然以自己全身修为换了梦爻一命后，才意识到，梦爻之于他，只是一个追逐权力的正当借口。

　　梦爻有没有活着，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凭什么神界要由凤凰一族来掌控？

　　凭什么他们狐族要一直隐匿在神界偏僻一隅？

　　五百年前的梦爻之死，只是一个虚妄的导火索罢了。

　　整个形势从无妄山蔓延到人界去了。

　　雨势越来越大，几乎如同幕布一般厚重。

　　人界所有的江河湖海，尽数倾盆而出。

　　大街上，小孩一手牵着娘的衣角，一手吃着糖葫芦，两旁的商贩不住地吆喝叫卖。

　　乡村里，在院里喂鸡的妇人抬头擦汗，眺望远处的农田，看丈夫是否要归家了。

　　庙堂上，年轻的帝王与臣子讨论着治国策，呕心沥血一生唯求一个海清河晏。

　　各司其职、认真生活的人们，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就被突如其来的大水无情地卷走。

　　人界顿成炼狱。

　　脆弱的人们的痛楚与哀嚎，能滋养出最强大的弑神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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