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66、安乐国4

　　清风悲鸣，日光萧瑟，安乐国的皇陵里新添了一座坟坑。

　　护安被方楚阔施法恢复了容貌，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江云廷垂首默立在旁，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与护安相处的画面，迟迟不提将棺木合上掩埋。

　　方楚阔在旁陪着，也不催促。

　　少顷，听到消息的梦爻和宫誉也来了。

　　宫誉一见护安的棺木，一声叹息，眼泪便浮上眼眶。

　　“别太伤心，护安这小呆子是不会希望旁人为他落泪的。”江云廷拍了拍宫誉的肩膀。

　　梦爻扶着棺木，惋惜道：“这样一个好孩子，江尽真是丧心病狂。”

　　“这次动静这么大，安乐国算是暴露了吧？那无妄山应当是要来捉妖的？”宫誉搓了搓眼，担忧地发问。

　　方楚阔道：“没事，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会护着你们。”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宫誉：“更何况，还有水神在。”

　　水神？

　　江云廷环顾一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宫誉的身上，瞳孔微张，“宫誉是水神？”

　　梦爻也看着宫誉，目光柔和，面色平静，毫无惊讶之意。

　　宫誉目光闪动，缓慢点了一下头，算是承认了，接着面带愧色道：“但我如今也没什么修为了，帮不上什么忙……”

　　江云廷奇道：“你的修为呢？你既是水神，为何不在神界，却在无妄山修仙？”

　　宫誉嘴唇蠕动几下，白净的脸皮上闪过一抹红晕，犹豫着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蹦出半句话来。

　　“是为了救我。”

　　梦爻轻声道，接着对宫誉行了一个礼，“我害水神失了一身修为，却一直没有道过谢，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宫誉慌乱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却也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江云廷见宫誉脸皮薄，便有意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为何要救你？”

　　梦爻眼里波光流动，道：“当年神界灭蛇之战中，我护住年纪尚小的阿阔，神尊却误以为我要伤害他的孩子，于是给了我致命一击，我将死之时，是水神将他一身修为渡给了我，我这才活命。”

　　江云廷戳了戳宫誉，“然后呢？你怎么跑去鎏金国当太子了？”

　　宫誉看向江云廷，这才能正常开口说话：“我当时修为尽失，魂魄附在了即将出生的宫誉身上，也就成了他；我一开始什么都不记得，直到在无妄山学习水系法术，这才慢慢地寻回记忆。”

　　难怪这家伙突然跑到安乐国，男扮女装跟着梦爻身边当她的丫鬟。原来是记忆恢复了。

　　“你跟上渊一样。”江云廷发自内心地蹦出一句评论。

　　“上渊是谁？”宫誉问。

　　呃。

　　江云廷干笑一声，懒得解释，随口答道：“可能是我吧。”

　　不待宫誉和梦爻继续追问，方楚阔突然开口：“护安身上有个传音铃。”

　　江云廷手扶着棺木，探头往里一看，果然在护安的腰间看到一个传音铃。

　　但它形状扭曲，应当是护安被打时，被人踩破或者被重物锤击过。

　　“有什么问题吗？”江云廷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护安毕竟在无妄山洒扫，身上佩戴一个传音铃，也不奇怪。

　　“这传音铃是玄薇的，不是无妄山的。”方楚阔敛眉。

　　说罢，他施展法术，将传音铃修复，然后轻轻晃动了几下。

　　片刻后，一团黑烟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中走来。

　　果真是玄薇。

　　“玄薇？护安为什么有你的传音铃？”

　　不等玄薇站定，江云廷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玄薇左右环顾，看到了护安的棺木，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护安怎么……”

　　她上前探了探护安的鼻息，朱唇微张，看向方楚阔和江云廷。

　　江云廷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玄薇微微闭了闭眼，叹息道：“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应当亲自送他回来。”

　　接着，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我在魔界遇到了护安，当时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出现在魔界，他说他是来自无妄山的。我一听他是云廷的侍从，就问他来魔界要做什么。但他不肯说，就只是拜托我送他回安乐国。”

　　玄薇顿了顿，有些难过地继续道：“我当时有事，就给他画了传送圈，让他自己回去；然后给了他一个传音铃，让他有事的话就找我。”

　　事发突然，大抵是护安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愤怒的安乐国国民们给弄坏了。

　　江云廷安慰道：“没事，你别自责，人各有命，不能怪你。”

　　而从玄薇这番话中，江云廷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无妄山能直通魔界！

　　当初，明明就在无妄山的风希，却说自己被关在魔界，如今看来，并不是在胡言乱语。无妄山和魔界之间，真的有蹊跷。

　　“难怪护安死前对着你说坏人，原来是在说无妄山能通往魔界之事。”江云廷分析道。

　　方楚阔也甚是疑惑，看向玄薇：“可无妄山是哪里能通往魔界呢？我不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玄薇摇头，即刻动身回魔界去了，说是打算去护安出现的地方，再好生一探究竟。

　　剩下的人讨论了几个来回，也没什么思路；于是，将护安下葬后，便回宫去了。

　　刚回宫，就见江贞一脸愁容地来回踱步。

　　她见到梦爻回来，上前行了个礼，慌忙道：“属下无能，没能追上江尽那个疯子。”

　　主上？江云廷有点发蒙。

　　梦爻拉着江贞的手，叹气道：“难为你了。他向来固执，想法又与咱们不合，怪我没能尽早处理；此刻只能祈祷他千万别把那个事泄露给有心之人。”

　　江云廷和方楚阔对视了一眼。

　　“什么事？是弑神术吗？”江云廷问。

　　梦爻和江贞脸色煞白，齐齐惊讶地望向他，同时开口问道：“你如何知道？”

　　江云廷摆摆手，“我不知其中究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事。”

　　那俩人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梦爻神色严肃道：“不过，此事你们不要再探听了。”

　　江云廷本来也不关心这弑神术到底是个什玩意儿，他更关心的是安乐国的生死存亡问题。

　　“母后，姑姑，你们要不要去什么地方躲起来，无妄山的人应当不久就会来了。”江云廷提议道。

　　江贞摇摇头：“不必了，我们遵从主上旨意，守护人界，这几百年都做到了，问心无愧；若神界执意要为难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躲，既来之则安之吧。”

　　接着，她睫毛微垂，闪过一丝愧色，道：“还一直没给你解释，我们其实都是蛇族，风希是人界之母，是我们的主上，你国师姑姑是风希的妹妹，我和江尽是主上的左右护法……”

　　不用江贞解释，江云廷也七七八八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笑道：“我都知道了，母后。”

　　江贞的眼神中浮现出无边温柔的舐犊之情。她走上前来，拉住江云廷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们是蛇之后，就不愿意认我了呢。”

　　江云廷另外一只手覆住江贞的手，笑道：“哪会，虽然咱们不是一个物种，但在我心里……”

　　江贞瞪大眼：“瞎说，谁告诉你咱们不是一个物种？你也是蛇啊！”

　　江云廷顿时语塞。

　　他看了看同样一脸诧异的方楚阔，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后，你的意思是，我也是蛇？”

　　江贞轻轻拍了一下江云廷的头，“自然是了，你是我生下来的一条小黑蛇。”

　　“可惜你修为太差，竟然不会自己现出原身，也就刚出生的时候是原身，后来就一直是人身了。”江贞摇了摇头，又追问道，“你在无妄山学得如何？现在会些什么法术了？”

　　江云廷一脑门子官司，掰着手指瞎说了几个他印象中的法术。

　　江贞笑眯眯地听他说完，然后一脸担忧地转身去握住方楚阔的手，拜托方楚阔以后要好好保护江云廷。

　　方楚阔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下来，又追问了一句：“云廷他刚出生时，的确是一条小黑蛇吗？”

　　“自然是了，我生的那还有假？小小的不及掌心大，像蚯蚓一般，通身玄青如黑玉一般，甚是好看。”江贞回忆起来，嘴角带笑，整个人仿佛浸在蜜罐里一般。

　　方楚阔含笑点头，真心实意地附和了几句。

　　江云廷觉得尴尬无比，努力地想制止江贞试图给方楚阔抖落更多他儿时糗事的行为。

　　然而，方楚阔似乎是很喜欢听这些，还被江贞带着去看江云廷少时临摹的诗文和所做的功课，最后认真地得出一个评价。

　　“你的字写得不错，比你刻的符好看多了。”

　　江云廷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公开处刑，一直在旁闷不吭声，此刻终于抓住机会反击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把那么丑的符收藏了起来。”

　　方楚阔一愣，然后低下头继续翻手中的册子，淡定道：“是青一叼进去的，我后来早扔了。”

　　江贞好奇地追问是什么符，接着话题又猝不及防地回到了江云廷如今修为到底如何的话题上。

　　“我就这么说吧，母后，”江云廷决定彻底终结江贞的问话，冲她正色道，“我的修为，六界第一。”

　　“真的假的？”江贞眨眨眼，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方楚阔。

　　方楚阔也正经地点点头。

　　江贞“嘁”一声，一巴掌拍在江云廷身上，“臭小子，就知道骗我。”

　　“没事，我可是人界之母的左护法，”江贞捏了捏江云廷的脸，一脸宠溺，“有我在，没人敢动我儿。”

　　众人笑闹间，一阵风吹进宫中。

　　方楚阔手中的册子哗哗作响。

　　他将册子合好，还给江贞，然后站起身。

　　江云廷察觉到不对，也跟着站起身，悄声问：“阿阔，怎么了？”

　　方楚阔波澜不惊地答了两个字：“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