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67、无妄山1

　　方楚阔的最后一个字仿佛如一滴水溅入湖中央一般，屋里的风突然旋转聚拢起来，瞬间汇成一个人形。

　　来人是风神婓廉。

　　他一身白月白色战袍，举止洒脱如风，脸上神色却很焦灼。

　　“小阿曦啊，你怎么又掺和进来了？”风神看着方楚阔，心里很是无奈，“神尊听闻蛇妖在安乐国出来，下令让我来捉拿他们，这没你的事，赶紧走吧。”

　　方楚阔面无表情地微微一欠身，“多谢风神，不必了。”

　　见方楚阔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风神就一个头两个大。五百年了，这人真是脾性不改，犟得很。

　　“无妄山你藏妖的事情被捅到我这里了，我给压下去了，神尊还不知道，还一直念着让你回来掌管破军，”风神一把拉过方楚阔，悄声道，“这事你若是不配合我，我可真压不住了，你也知道神尊那脾气，到时候再让你死一次，难不成你还能再活过来？”

　　真是巧了，方楚阔这只凤凰还真的能浴火重生。

　　方楚阔点点头，言简意赅：“能。”

　　风神：……

　　“多谢风神忧心，只要你放他们走，我就跟你上神界，任凭处置。”方楚阔向风神功拱了拱手，“但若是执意要将他们带走，我便只能一战了。”

　　风神瞪了他一眼：“我倒是想玩忽职守，这破军所有人都在外面看着呢，你当他们瞎呐？”

　　“都怪你，我本来不用当着破军主将的，结果你死了自己轻松了，神尊找不着旁人，就非让我当，这个破差事一干就是五百年，老子不干了，你必须得回来你给我……”风神越说越生气，仿佛这件事才是方楚阔最大的罪状。

　　砰——

　　只听一声巨响，他们所在的房屋突然整个炸开，尘埃四起，砂石乱走。

　　一屋子人都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破军一众神兵在半空中围成一圈，形似一条巨龙。月白色的盔甲犹如巨龙鳞片，泛着冷厉而坚硬的光芒，气势逼人。

　　方楚阔抬眼望去，见到许多曾跟随他大战魔界的熟悉面孔。

　　风神有些许尴尬，这些人怎么不等自己下令，就开始动手了。

　　澹其飞到风神旁边，半跪在地，朗声道：“裴将军，我等见您许久不出，担心您遭遇不测，故而自作主张了。”

　　“无妨，”风神叹了口气，“要不我去旁边休息会儿，你们来拿人好了。”

　　澹其不知风神是认真的还是在说反话，茫然地抬起头，却撇见了方楚阔。

　　他欣喜地站起身，又接着看到方楚阔身后的江贞梦爻等人，大致明白了风神为什么在屋里耽搁了许久。

　　五百年前楚曦为了魔界众生灰飞烟灭的时候，他也在场。那时他还不太明白，可随着时间流逝、年岁渐长，他稍稍搞懂了楚曦的想法。

　　神界是有坏人的，正如魔界也有好人。再想深一点，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

　　他无数次暗中遗憾，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勇气冲上去，和楚曦站在一起对抗神尊。这样她便知道，她不是在孤军奋战。

　　想到这里，澹其脑子一热，眼里酸涩，冲着方楚阔扑通一声重重跪下：“楚将军，在下澹其……”

　　他本想激情昂扬地说“愿为楚将军鞍前马后，肝脑涂地”，但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来了。

　　身后，是成千上万个破军的神兵，他们都听命于神尊。

　　楚曦是战神，自然有本事与他们对抗，而自己微小如蝼蚁，只怕一息之间便会立刻陨落。

　　念及此，他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都没再说。

　　方楚阔将澹其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说什么。

　　风神负手，升到半空中，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破军动手。

　　方楚阔眉头微敛，瞳孔缩紧，纯黑的无境剑出现在右手中。

　　他周身微微泛起金光，体内仿佛有一只凤凰要破笼而出。

　　强大的杀意无声地铺开，破军里的每个人都不由心生胆怯。

　　但他们也曾是他带出来的兵将。

　　破军是不会退缩的。

　　就在大战即将拉开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迅疾地破开铜墙铁壁般的破军，强穿了进来。

　　来人是华煊。

　　方楚阔冷着眉眼，下巴微抬，杀意不收。

　　华煊扫了一眼方楚阔和他身后的人，视线短暂地在梦爻身上停留了几秒，转身看向风神。

　　风神愈发烦躁，问：“神界的事你一向不管，这会儿又来掺和什么？”

　　“我徒弟在这里，岂能不管？”华煊慢条斯理道，“而且我是好心来劝你，免得你酿成大祸。”

　　风神沉住气，待他说下去。

　　“无妄山与魔界勾结，想必神尊还不知道，你若是现在去往无妄山将他们擒下，还能向神尊请个大功。”华煊语气轻松，却无异于在风神的心里投下一个惊天大雷。

　　“真假？”风神狐疑地瞪着华煊。

　　华煊笑了笑：“这种事情，我敢瞎说么？我可不想被神尊六界追杀。”

　　方楚阔和江云廷对视一眼。

　　华煊此刻供出无妄山，是为了转移风神的注意力么？

　　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爱信不信，走了。”华煊冷哼一声，一撩衣袖，瞬息间就消失了。

　　风神虽然觉得华煊莫名其妙的，但他终究是有了一个好借口，可以不对方楚阔等人下手了。

　　他正气凛然地对破军众神兵发号施令，“勾结魔界，兹事体大，先去无妄山。”

　　说罢，破军又重新集结，踏云而去了。

　　“我想回去一趟。”方楚阔对江云廷道。

　　江云廷知道方楚阔担心谷远秋他们，于是点点头：“我也去。”

　　江贞和梦爻本来想趁机去找风希，但方楚阔担心他们与无妄山起冲突，让他们留下了。

　　方楚阔带着江云廷回到了无妄山。

　　由于破军是驾云，速度没有他们空遁快，因而他们还有时间去找师尊。

　　“阿阔，我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去一念堂的路上，江云廷喃喃道。

　　方楚阔微微颔首。

　　但两人都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他们看似在不断地解决问题，但好像又一直是在被人推着走。

　　“你说，如果上渊在，是不是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江云廷想破了头，叹了口气。

　　“好像也不能，他是造神者，属于六界之外，是不能干涉六界的。”方楚阔答道。

　　“嘁，那他跟我差不多嘛，没什么用。”江云廷突然得意起来。

　　方楚阔一怔，觉得这番话颇有道理。

　　两人走到一念堂，恰逢十方师尊和严法师尊都在。

　　他俩正对弈，棋盘旁边摆着一本《无妄山旧史》。

　　江云廷的视线落到那本书上，突然心念一动。

　　两位师尊一见江云廷和方楚阔，甚是诧异。

　　严法师尊一脸威严，怒道：“你们当无妄山是什么？如此来去自如！”

　　方楚阔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此次回来，是有事想向二位师尊讨教，无妄山和魔界之间，可有通道相连？”

　　严法师尊被方楚阔这直白的问话给噎住了，愣了几秒，这才火冒三丈。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无妄山旧史》和几颗棋子震落在地。

　　“你自己私藏妖不说，还要来污蔑无妄山吗！我与十方怎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弟子！”

　　方楚阔直言解释：“师尊先莫动怒，是我们发现无妄山可以直接通往魔界，故而有此疑问。”

　　“谁发现的？将叫他过来对峙！”严法师尊厉声道，

　　“此人已不在了。”方楚阔如实答道。

　　江云廷将《无妄山旧史》捡起来，翻开一页，眉心微蹙。

　　严法师尊知道方楚阔没有戏弄人的性子，于是只能怀疑是方楚阔是被江云廷唆使，在拿他寻开心。于是，他转向江云廷：“你到底想干什么？”

　　“锁妖塔的布局为什么变了？”江云廷从书中抬起来，晃了晃手里的书，答非所问。

　　之前，江云廷跟谷远秋打赌抄书，就抄的是这本《无妄山旧史》。

　　这本书里详细记载了无妄山建立以来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包括锁妖塔的修建过程。

　　锁妖塔改建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有详细的画稿。

　　但是——

　　“我去过锁妖塔，里面的布局跟最后一版画稿不一致。”江云廷把书递给方楚阔。

　　方楚阔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发现的确不一致。

　　最初的锁妖塔是通天高塔，被捉来的妖都锁在上层。

　　而无妄山如今的锁妖塔，地面上仅仅几层，并不锁妖；妖都关在幽深的地下。

　　无妄山弟子每次捉到妖之后，都把妖放入锁妖囊，走到塔里洞口，再将锁妖囊扔进去，就离开了。

　　“你想说什么？”严法师尊猜到了江云廷的意思，怒极反笑。

　　“你想说锁妖塔通往魔界，十方，你听听，真的是贻笑大方！”严法师尊觉得荒谬，指着江云廷，侧身看向十方师尊，“这锁妖塔是你我二人一起修建的，难不成……”

　　十方师尊安静地扮演着一直以来的和事佬角色，正从容品茗。

　　他抬起头，看向严法师尊，笑了笑。

　　笑容里有一丝歉意。

　　严法师尊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