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65、安乐国3

　　江云廷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直到感觉有日光透窗打在脸上，这才悠悠醒过来。

　　日光刺眼，他半合眼皮，习惯性地将四肢舒展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右手却触碰到一个硬块。

　　什么玩意儿？

　　江云廷迷迷瞪瞪地捏了两下，感觉手感不对，猛地清醒过来。

　　他迅速收回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脑袋僵直地微微右转，脸上扯出一丝欲盖弥彰的笑容：“早安啊，阿阔。”

　　方楚阔也在床榻上，在他身边盘腿打坐。

　　“早。”方楚阔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昨晚没休息好么？"江云廷见方楚阔眉目间隐约绕着一丝忧色。

　　方楚阔顿了顿，道：“我一直在想邱一。”

　　“邱一已不是无妄山的人，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地让安乐国暴露？难不成，他想通过找到蛇妖来立功？”

　　江云廷摇头：“不像。我感觉他就是在捣乱。”

　　方楚阔微微颔首，眉间明朗了一些：“在理。”

　　虽然安乐国的皇室都是蛇妖，但他们偏居一隅，不伤人不害人，就这样蜗居下去，倒也相安无事。

　　可这邱一与蛇族无冤无仇，也没有捉妖除害之心，却非要横插一脚，确实是个“捣乱”的行为。

　　但他为什么要捣乱？

　　两人讨论了几句，也没理出什么头绪，只好起床，一同用膳。

　　方楚阔无须进食，只是专注地看着江云廷津津有味地吃。

　　江云廷冷不丁地对上方楚阔深沉的目光，愣了一下，然后将手里桂花糕掰了一半给他，“你这么忧伤做什么？”

　　方楚阔接过桂花糕，放入口中，一口吞了下去，声音含糊道：“我很喜欢现在这样，可惜时日无多了。”

　　“吃这种小点心，你得一口一口地品，才有味道，不能这么一下吞了，”江云廷糟心地看着方楚阔的吃法，忍不住进行指点，然后才问，“什么时日无多？”

　　“神界定会找到我的，依他们的速度，大概就今日了。”方楚阔哪里有心情管什么桂花糕的味道。

　　江云廷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桂花糕吃完，喝了半杯泉水泡开的茶，这才老神在在开口道：“想那么多做什么，来就来呗。到时候先跟他们讲道理，讲不过再打，我之前不也打败过火神么？若是咱俩都打不过，那——”

　　方楚阔目不转睛地看着江云廷。

　　“大不了就一起死了呗。”

　　方楚阔莞尔。

　　正说着，突然听见屋外有侍卫疾行而过。

　　江云廷好奇地打开门探头：“什么事？”

　　有侍卫高声回禀：“太子！宫外的朱雀街上有蛇妖！”

　　江云廷诧异，关上门走到方楚阔身边，拉住他的衣袖。

　　不待他开口，方楚阔就默契地带着他一起空遁到了皇宫外。

　　这条朱雀大街是安乐国最繁华的大街，常年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向来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和乐景象。

　　而此刻，街边的店铺都闭了门窗，一堆人围拢在一起。

　　胆子小的离人群远远的，躲在店铺里往外看，脸上是恐慌的表情。

　　胆子稍大一些的，站在人群外围踮脚探头往里看，慌张之外更多的是好奇。

　　而胆子最大的那一拨，手中举着斧子、扫帚、竹竿等，嘴上怒吼着“打死这个蛇妖！”死命地对着地上的一个人或打或砍。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江云廷窥见里面一个人头蛇尾的“怪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会是皇室成员里的哪位吧……

　　可若真的是蛇妖，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平民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呢？

　　正思索着，不知谁伸出脚，狠狠地踹了一下地上“怪物”。

　　那“怪物”被踹翻了身，头正面朝向了江云廷这边。

　　他的脸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额头皮肉翻起，鼻子歪向一边；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另外一只则只能勉强张开一条缝隙，露出绝望又茫然的目光。

　　江云廷看清“怪物”的面容，感觉脑子“嗡”地一声，立刻冲进人群里，奋力想要将他们扒开。

　　“让开！都让开！”

　　人群中有人认识江云廷，赶紧拦住他：“太子殿下，您快些离开，这里有蛇妖！”

　　地上的“怪物”听到动静，视线看向江云廷这边，红肿流血的嘴唇翕张，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云廷哥哥……”

　　愤怒又恐慌的人群将江云廷拦在外面，甚至差点推倒他。

　　江云廷一个踉跄，被方楚阔扶住。

　　“是谁？”方楚阔问。

　　“是护安，我的那个侍从！他怎么可能是蛇妖！”江云廷一把拉住方楚阔，“阿阔，你快把他救……”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严厉地响起：“都住手！”

　　江云廷转头一看，是江尽。

　　可惜那群人已经脱离理智了，完全被情绪控制住；眼中只有地上的“蛇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灭掉这个蛇妖”！

　　江尽怒斥了几声都不管用。

　　他脸上的肌肉明显地颤抖起来，一脸怒容，大步跨过江云廷和方楚阔，朝人群走过去。

　　“父皇你做什么？”江云廷瞪大眼，看着一条蛇尾从江尽的龙袍后滑了出来，然后越来越大直至数丈。

　　砰——

　　那蛇尾愤怒地往地上重重一砸，声如擂鼓，尘埃漫天。

　　喧闹愤怒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的皇上身后长出了一条巨大的蛇尾。

　　江云廷抓住时机，赶紧跑到护安身边，将他搂到怀里。

　　方楚阔也紧跟着走了过来。

　　江云廷充满希望地看向方楚阔。

　　方楚阔蹲下身，看了看已奄奄一息的护安，摇了摇头。

　　江云廷眸中的亮光黯去，低头看着护安，鼻子一酸。

　　护安是江云廷小时候捡来的孤儿。他觉得护安傻乎乎的很好玩，就非要护安当自己的侍从。

　　从那以后，他就多了一条天天跟着他的小尾巴。

　　护安整天不知疲倦地叫着“云廷哥哥”，呆头呆脑地经常问一些傻问题，总会严格地监督江云廷学习但总是每次都被江云廷糊弄。到无妄山后，江云廷觉得欢喜，总算是能远离这个小话痨了。

　　却不曾想，再相见时，竟然是今日这副情景。

　　“云廷哥哥，对不起……”

　　护安努力地睁开那只尚好的眼睛，飘忽地凝视着江云廷，然后看向方楚阔，用了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坏人……”

　　语罢，他的瞳孔无神地散开，再没有了呼吸。

　　江云廷抱着身体逐渐转凉的护安，感觉自己的意识停滞了，整个人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只感觉身体很是沉重。

　　旁边的人群全然没注意到江云廷和护安这边的动静，全都被突然现出真身的江尽给震慑住了，吓得不敢腿脚瘫软，不敢动弹。

　　江尽巨尾一甩，整个朱雀街的地都在颤抖，街边支的小摊子纷纷倒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坠落声。

　　“妖怪啊！”

　　不是是谁发出一声惊天哭嚎，穿透了整个朱雀街。

　　仿佛如一粒星火掉进了干枯的柴草堆，乌泱泱的人群突然爆开，众人尖叫着朝长街两边溃逃。

　　“救命啊！！”

　　“谁能通知无妄山来捉妖！！”

　　江尽看着作鸟兽散的众人，眼里的冷漠一层一层地叠加起来，最后如同坚冰一般，没有了丝毫温度。

　　“江尽！你疯了！！你在做什么！”一个女声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江贞提着裙摆，匆匆跑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疯了？我看是你们疯了。”江尽指了指江云廷怀里的护安，表情扭曲，“你看看，护安活生生地被这些人给打死了！”

　　“他们常住在朱雀街，是认得护安的，而今就因为他有蛇尾，就视他为异类！江贞，保护这些人有什么用？他们这会已经要去让无妄山来捉我了，哈哈！我们这几百年花在这个国家上的心血，有什么用？”

　　“护安为什么有蛇尾？是谁给他施了法？”江贞不理会江尽的怒问，冷静克制的声音里有一丝生气的颤抖，“昨天那个被云廷带回来的邱一跑了，是不是被你给放走的？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江尽斜睨一眼江贞，漠然道：“是又怎样？我还要多谢他，帮我解开心结，告诉了我，守护这些忘恩负义的人，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你……你忘了主上对我们的叮嘱吗！”江贞怒道。

　　“主上造人，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她如今也不知，这些人会反杀守护他们的人，”江尽肃然看向江贞，“你应当与我一同去救出主上，杀掉害我们蛇族陷于如今处境的那位！而不是在这里昏昏度日！保护一些无知无情的渣滓！”

　　江贞先是觉得荒唐，而后察觉到不对，厉声对江尽道：“那邱一是不是找你要……我警告你，你一个字都不许透露给任何人！”

　　江尽嗤之以鼻地看了她一眼，捏了个诀，炸开了身上的黄袍，现出了蛇身，迅疾地蜿蜒在长街上。

　　江贞气急，飞身追了上去，两人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方楚阔攒眉。看来江云廷说对了，江尽果然是当时在无妄山下袭击江云廷的那条蛇，而护安也是受命在无妄山找风希踪迹。

　　那护安到底有没有在无妄山发现风希呢？他口中的“坏人”又是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