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64、安乐国2

　　江云廷听出来是宫誉的声音，不由咋舌。

　　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还以为他跟着长胡子老道在外面捉妖，怎么跑来国师姑姑身边假扮起了丫鬟？

　　眼见邱一的剑就要刺入“丫鬟”的身体，方楚阔捏了个定身诀，将邱一定住了，然后带着江云廷现了身。

　　“丫鬟”一见江云廷和方楚阔二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视线别扭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江云廷用一种“等会儿再盘问你”的表情冲“丫鬟”挑了挑眉，然后上前戳了戳邱一的肩膀：“你先前与狸妖合谋，如今又跟刺猬妖合伙来我国惹是生非，是何居心？”

　　邱一不但不恼怒，反而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江云廷，阴阳怪气道：“你们安乐国从来没有妖来袭击过，真是好生安乐。”

　　江云廷听出来他意有所指，没有接话，只是偏头看向国师，眼神里有一丝试探。

　　国师神色自若地迎上江云廷的目光。

　　邱一“咯咯”笑了起来，“安乐国的太子，看来整个皇室，就只有你被蒙在鼓里啊！”

　　“你不动脑子的吗？你想想为什么没有妖来你们安乐国？会不会是因为这里的统治者就是大妖本身呢？”

　　“丫鬟”想要上前去让邱一闭嘴，却让国师给拦住了。

　　“大妖？”江云廷感觉脑子里一团迷雾，看向国师，“国师姑姑，什么大妖？”

　　国师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邱一中了方楚阔的诀，不能动弹，但嘴上连珠炮似的说道：“哈，什么大妖？你修为不行，脑子也不转呐！”

　　话音刚落，方楚阔眼睛微眯，想对邱一动手。

　　江云廷察觉到方楚阔的动作，按住了他。

　　“当然是蛇妖啊哈哈哈哈！蛇妖隐匿了几百年，就是藏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小破国里！”邱一越说越生气，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精心布好了局，方才只要这女人一出手，就能暴露蛇妖的身份了！你们两个还是无妄山的捉妖师呢！来给我捣什么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要是有本事，现在就赶紧把这些妖给一锅端了！”

　　江云廷叹了口气，“你好吵。”

　　话音刚落，邱一嘴巴仍然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了。想来又是方楚阔从善如流地把他给禁声了。

　　国师正要说什么，“丫鬟”着急地用男声脱口而出，对江云廷道：“不是，这里没有什么蛇妖，别听邱一瞎说。”

　　一个娇俏的女郎红唇蠕动，发出清脆流利的男声，真叫人难受。

　　江云廷扶额：“你先变回来再跟我说话。”

　　“丫鬟”不吭声了，缩在那里不敢动弹。

　　江云廷甚是自然地指使方楚阔：“阿阔，把宫誉给变回来。”

　　见方楚阔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那“丫鬟”知道定然躲不过，于是不情不愿地自己变回来了。

　　国师眼睛一亮，朱唇微启，上前一步。

　　宫誉躲开国师的视线，垂下眼皮，后退一步。

　　国师见状，没再继续上前，默在了原地。

　　宫誉看向江云廷，眉眼温和，认真道：“云廷，这里真的没什么蛇妖。”

　　江云廷负手而立，来回扫视了国师和宫誉几眼，嘴角蓦然浮现出一丝八卦的笑容。

　　他摸了摸下巴，视线定格在宫誉身上：“你真当我脑子不转呐？我记得你在无妄山的时候拜托我帮你找蛇妖，因为你说你……”

　　话至此，宫誉突然涨红了脸，大步上前，右手搂过江云廷的脖颈，左手捂住江云廷的嘴，紧张道：“你不要瞎说！”

　　不待江云廷出声求助，方楚阔就轻松地将宫誉拉开。

　　江云廷大口呼吸了两下，见宫誉手足无措地用求饶般的眼神看着他，终于还是没把“你说你爱上了一条蛇，难不成是我国师姑姑？”这句话说出口。

　　他暗自琢磨：

　　既然宫誉一直在找蛇妖，而今又出现在了国师身边，不就说明国师大概就是他要找的那位吗？

　　而方才邱一说安乐国皇室都是蛇妖，若此话当真，那自己的爹娘也都是蛇妖？

　　也就是说，自己也是蛇妖？？？

　　思绪正乱，就听国师开口了：“故人在此，原本也瞒不了了。好久不见——”

　　江云廷原以为国师是在对宫誉说话，一抬眼，却发现国师是在看着方楚阔。

　　方楚阔微微一欠身，对国师道：“当时年幼，还未来得及谢过梦爻姑姑的救命之恩。”

　　梦爻？救命之恩？

　　江云廷本就杂乱思绪变得更乱了，许许多多的问题争先恐后地在嗓子眼里互相推搡，一时不知先问哪一个。

　　“当年蛇族大乱时，我还年幼，冒失闯入战场，是梦爻姑姑护下了我。”方楚阔对江云廷解释道。

　　梦爻，这名字好生耳熟……

　　“华煊提到过，说他的意中人就是梦爻，然后梦爻是风希的妹妹，风希又是一条蛇……”江云廷努力地将记忆中的碎片拼凑在一起，看向国师，“你还真的是蛇啊，姑姑。”

　　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刻，宫誉的眼神黯淡了几许。

　　梦爻脸色变了变，“云廷，你方才提到了我姐姐风希……你是如何知道她是蛇的？神尊将我们贬出神界后，所有相关记载都不会再写蛇其实是神了。”

　　江云廷看了看方楚阔，见他没反对，便答道：“她被关在了无妄山。”

　　梦爻眼眶微微红了，叹了口气，“江尽一直坚持认为姐姐没有死，竟然是真的……”

　　江云廷见梦爻提到了江尽，终于开口问道：“所以，姑姑，我父皇母后也是蛇，那……我也是？”

　　梦爻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这些事是我们蛇族自己的恩怨，都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去打听。你只要记得，你是你母后的孩子，她是真心疼你爱你的。”

　　听罢，江云廷不再多问，心里却落下一束阴霾。他大概推断出，为什么自己明明毫无仙根，却能收到无妄山的学帖了。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顺遂了邱一的意，万万不能将此事广而告之，不然无妄山那群人定是要来捉妖的。

　　四人各怀心事，押着邱一和刺猬妖，回到了安乐国宫中。

　　寝宫中，江云廷躺在床榻上，双手枕着自己的后脑勺，左腿曲起，右腿高高架在左腿上，独自沉思。

　　方楚阔则面对着江云廷，坐在桌旁。

　　默然许久，江云廷喃喃开口：“他们是蛇族，一直在找风希。”

　　方楚阔静静听着。

　　“怪不得我虽然没有仙根，却还是接到了学帖，定然是他们给青一那没什么反抗力的小傻鸟施了什么法。”

　　“怪不得我没有仙根被逐下山后，遭遇了蛇的攻击，却不致命，想必是父皇安排的。暴露蛇的身份，引发混乱，让护安借机在无妄山探听风希的消息。”

　　“怪不得当初护安选择留在无妄山干杂活，原来是父皇给他的任务。”

　　江云廷叹了口气，“母后定然很失望，她还真的以为我有什么上好的根骨，能修炼成仙，而今看来，不过是父皇拿我当棋子罢了。”

　　“你很难过吗？”方楚阔问。

　　“没什么好难过的，反正我也不是蛇，父皇也不是我真的父皇。”江云廷闷闷道，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上的床榻木梁。

　　方楚阔想说些什么来安慰江云廷，但他向来不善言辞，想了半天，生生憋出一句：

　　“我父亲也不怎么样。”

　　他一向的称呼是“神尊”，此刻叫做“父亲”，实在是别扭。

　　江云廷偏头看向神色认真的方楚阔，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是这么比起来，我父皇还算好的，至少没有要我的命。”

　　“嗯。”方楚阔非常认同，接着又想到一个安慰的理由，“你还有母后，方才梦爻说了，她是真心待你的。”

　　江云廷想到江贞温柔的笑脸，感觉心里一丝暖流经过，将那束阴霾给压了下去。

　　不过，他若不是蛇，江贞便不是他的生母。那他的生母是谁呢？他到底是什么人？

　　江云廷感觉有些疲累。他曾以为是温暖港湾的安乐国，竟藏了这般多的秘密，变得有些陌生。

　　“我发现，你与上渊有不一样的地方。”方楚阔突然开口。

　　不一样的地方可多了吧，又不是一个人……江云廷腹诽道，但他嘴上还是接了方楚阔的话：“哪里不一样？”

　　“他一个人住在无境之境，没有家人，朋友也只有一个很少往来的华煊，因此没有尘世的羁绊，”方楚阔站起身，走到床榻边，低头看着困倦的江云廷，声音放轻了，"但你有。"

　　江云廷看着方楚阔英气又俊俏的脸，不由伸出了手，想玩笑般地捏一把。

　　但一想到“上渊”，手又落了下来。

　　方楚阔俯下身，为他理了理鬓发，气息轻轻拂过他的睫毛：“困了就休息吧。”

　　这几天的种种走马灯般闪过：恢复记忆的方楚阔，突如其来的“上渊”，画地为牢的飞曜，伤心湮灭的花悦，原来是蛇妖的家人……

　　江云廷感觉到方楚阔的手指点上自己的眉心，一股清凉自脑入心，纷乱的思绪暂时被压制了。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江云廷嗅着熟悉的气息，安心地跌入了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