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6、拜师3

　　小考之后，弟子们便分散开来，跟着各自的师父修行了。

　　在这个阶段，师父们需要因材施教，目标是通过三十日后的百妖林试炼。

　　对于大部分人，正常的路径就是先打坐，将仙力凝聚在体内仙根上。有了仙力，就可以学习并使用各种仙术了。

　　而所谓的因材施教，无非就是需要根据修仙者的特点，在繁杂的法术中，选择合适的来修炼。

　　比如飞曜性格刚烈，适合凶猛的火系仙术。而宫誉性格柔和，适合温润的水系仙术。

　　谷远秋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教江云廷，才能让他顺利通过百妖林。

　　学仙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江云廷既然没有仙根，仙力则无处可附。

　　江云廷听说自己不能学习仙术，意味着学缩地术的梦想落了空，今后还是得老老实实靠双脚走路，心里很是难过。

　　看着其他人纷纷开始学习打坐入定，谷远秋焦躁不已，一个劲地薅自己头发。

　　“要不，你教我剑法？”江云廷建议道，“你不是说阿阔教过你吗？”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找机会找方楚阔请教。

　　“不行。”谷远秋摇头，“你没有仙力，学剑法没什么用，最多只能跟凡人比试比试。遇到妖，是万万打不过的。”

　　谷远秋径自苦思冥想了一番，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我教你刻咒符吧。”

　　刻符是预先把仙术存在符上，需要用的时候，一个简单的口令便可使之生效。

　　刻符不要求体内有仙力才能刻。只要心境够清明，刻符时便会产生仙力，然后仙力会注入符中，封存起来。

　　但这也是刻符最大的难点。哪怕最简单的法术，图形也非常复杂，要一笔不差地刻下来，才能生效。

　　这对修仙者的心境要求极高，远远超过打坐入定的程度。

　　谷远秋显然不觉得连背书都磨皮擦痒的江云廷能有多高的心境，但也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果然，江云廷这活泼好动的性子，半刻钟都坐不住。一些同样在学刻符的同门，都快刻满一百个符了，他还停留在第十个符。

　　“如果之后的百妖林试炼你过不了，就只能去当守仙了。”谷远秋愁眉苦脸。

　　守仙是有仙根但后天悟性太差，以至于仙力低微的人，没办法自己去捉妖。他们驻守在人界各个国家，当发现妖的踪迹，就会报告无妄山。

　　江云廷寻思，守仙会离开无妄山，那不就见不到方楚阔了么。吓得他态度端正起来，埋头苦刻。

　　谷远秋见他正襟危坐，既欣慰，又怕吓坏了他，絮絮叨叨地给他宽心：“不用担心，守仙也有机会去飞升的；鎏金国的边南镇，有个叫邱一的守仙，在无妄山时修为平平，但当了守仙后，没有停止修炼，想必是那里的天地灵气适合他，反而进步神速；师尊说了，如果他一直这么长进下去，是可以去飞升成仙的。”

　　江云廷严肃地点点头，实际上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挂念何时能见到方楚阔。

　　可惜，方楚阔的容貌吸引力还是不够大。坚持了半柱香的时间，江云廷就累了。

　　江云廷觉得无妄山一定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他有几次碰到青一，都对着它唉声叹气，问为什么要递学帖给自己。

　　“我真的觉得我不适合干这事，要不我还是下山回家吧。”江云廷咬牙切齿，拿着小刀，在木片上横七竖八地划拉着他刻的第十个定身符，言之凿凿地跟谷远秋建议。

　　他刻的前九个定身符，连路过的蚂蚁都没定住，受到了一念堂那些鸟儿的引吭嘲讽。

　　“我觉得你刻的这个定身符就挺好的，这次肯定能成功……”谷远秋企图用违心的赞美，来维持江云廷那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她花心思哄江云廷的时间，比教他的时间还要多。

　　江云廷草草结束了这个符，余光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随手一甩，口中念了个“定”。

　　来人的脚步停住了。

　　这……这是定住了？江云廷和谷远秋都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了似笑非笑的方楚阔。

　　好像还是第一次见方楚阔笑。不得不说，虽然这笑里带着嘲讽的意味，但眉眼如月，真的是太好看了。江云廷暗想着，不由得向方楚阔露出了痴笑。

　　谷远秋打了个冷战。对她来说，这表情出现在方楚阔脸上，过于生动了。

　　她从小跟着方楚阔，对方楚阔的表情了如指掌。概括起来，方楚阔总共有三种表情：练武捉妖时的专注，跟外界交流时礼节性的微笑，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没表情，五官安静地待在原有的位置不动。

　　倒不是他生来高冷，而是他一门心思扑在修行和捉妖上，再偶尔指点一下谷远秋，对其他事情关注甚少；因此，也用不着多余的情绪和表情。倘若真的与方楚阔熟悉了，就会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过，这真相大概只有谷远秋一个人知道。

　　方楚阔一把扯下定身符，看了一眼，似乎不想再看第二眼。他晃了晃定身符，发问：“你画的这是招鬼符吗？”

　　“不是，”江云廷起身，满脸笑意，“这符是招美人的，这不挺奏效么？”

　　恰好，宫誉正满腹心事地走过来，找江云廷说事情，见到这番景象，听得目瞪口呆，怕方楚阔生气，殃及池鱼，立刻转身溜了。

　　谷远秋又打了一个冷战，不知道江云廷为何如此胆大，敢这么玩命地逗方楚阔。要知道，除了师尊，无妄山其他人都不怎么敢跟每日一副冷脸的方楚阔说话。

　　虽然方楚阔其实脾气挺好，但一副冷脸挂着，总还是让人觉得疏离又害怕。不知道江云廷这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仿佛总是能忽略掉方楚阔面无表情，直探内心。

　　沉默不语的方楚阔，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但经过上次赞美方楚阔眼睛的事情，江云廷确信了方楚阔其实没有生气。

　　“生气了？”江云廷借机开始动手动脚，他一把揽住方楚阔，拍拍肩，“开个玩笑嘛，阿阔，我请你喝酒赔罪可否？”

　　“不可以的，你今天的符还没刻完。”谷远秋一听江云廷想开溜，立马摆出师父的架子，阻止道。

　　接下来，方楚阔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居然直接伸出手，按在了江云廷的胸前。

　　本来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的飞曜，看到江云廷没上没下地搂住了方楚阔，已经准备好了洋洋洒洒的腹稿，打算好好斥责一番江云廷不尊敬兄长、不认真修行的各种不守规矩行为。结果，方楚阔来这么一出，让他生生地把话给吞了回去，并且在心里给方楚阔也记了一笔，罪名是“对晚辈不知分寸”。

　　江云廷更是没有料到，自己居然被反调戏了。他一时乱了阵脚，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你……你……”

　　方楚阔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他放下手，对谷远秋说：“小秋，不如今日休息一下吧。”

　　谷远秋迟疑，“可是，阔师兄，他今日的符……”

　　“今日的符不刻了。”江云廷如临大赦，赶紧接话，“我带阿阔喝酒……啊不是，赔罪去。”

　　“不刻了。“方楚阔点点头，“我来教他别的。”

　　说完，方楚阔居然冲着江云廷灿烂一笑。

　　一听还是要修行，江云廷心凉了半截。剩下半截，被方楚阔那一笑给勉强捂热了。

　　谷远秋原本担心江云廷的修行进度落下，无法通过百妖林的试炼，这会儿听到方楚阔要亲自来教，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叮嘱江云廷：“你可要好好跟阔师兄学。”

　　方楚阔一把抓过试图溜走的江云廷，毫不客气地把他拖走了。

　　“阿阔……阔师兄，”方楚阔手劲很大，江云廷被他拽得龇牙咧嘴，不忘垂死挣扎，一脸正经道，”阔师兄这是带我去哪儿？不急的话，要不我先去找宫誉，我看他刚刚来找我，面色沉重，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

　　方楚阔听了，脚步顿了顿，然后换了一个方向。他扯着江云廷直直走向宫誉，“你找他什么事，现在说。”

　　宫誉假装没看到江云廷求救的目光，赶紧摆摆手：“小事小事，不重要，阔师兄你们先忙。”

　　方楚阔嘴角一勾，看向江云廷，“你还有什么事要先处理的？”

　　江云廷垂头丧气地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方楚阔的语气和蔼又可亲。

　　江云廷迫不得已地点点头。

　　谷远秋在一旁，默默计算方楚阔今日笑了第几次。

　　方楚阔带着认命的江云廷离开一念堂，走了百十来米，进了一个林子。

　　进入林子的一瞬间，天色便暗了下来，江云廷回头一看，林外倾斜而下的天光仿佛被利索地一刀切断，没有一丝能钻进林子中来，无边的凉意在皮肤上蔓延开来。

　　这林子高大无边，暗无天日，各种奇形怪状、颜色不一的树，歪瓜裂枣、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排列得参差不齐，仿佛一个个被囚禁在笼中千年的嗜血妖兽，意欲挣脱枷锁，呼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