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48、上古-无境

　　楚曦睁开眼后，发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浮在半空中，四周、脚下、头顶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令人从心底生出迷茫和绝望：明明四周无阻，哪里都能去；却天地广阔，又不知到底该去哪里。

　　这里静得可怕，楚曦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这里显得非常突兀。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仿佛轻轻的一呼一吸，就可以将这里的安静撕得稀碎。

　　在无尽的黑暗中，有一团巨大而美丽的白色光。定睛一看，能大概看出那是由很多稀碎的小光点组成的。那些小光点散发着各种颜色的光芒，混合在白光之中，有一种宿命般的震撼的美感。

　　楚曦好奇地飞了过去，却发现自己飞了好久好久，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那团光。她停下来，静静地注视那遥不可及的光团，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原来，天地之大，真的有遥不可及之处。

　　“这里是无境之境。”上渊的声音传来，仿佛近在身边，又仿佛如那光一般遥远，“那光团，是六界的命数——天运星斗。”

　　楚曦旁边的黑暗逐渐浮出上渊的样子，仿佛是有人就着黑暗，雕了一个他出来。

　　上渊伸出一只手，环过楚曦的肩膀，松松地抱住了她，带着她瞬间飞到了那光团前面。

　　站在巨大寥廓的天运星斗前，楚曦登时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一股巨大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

　　“每个人，乃至六界的命数，都是固定的。”上渊似乎是换了一个人，语气平淡，宛如一个傀儡，毫无感情。

　　“固定的？不能改吗？”楚曦诧异道。

　　“不能。”上渊望向命运星斗，似乎在看着一个无底的深渊，目光漠然。

　　“可……可你不是诸神之主吗？”楚曦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上渊收回目光，看向楚曦。他的眼眸色如滴墨，深邃而旷远，仿佛是缩小后的无境之境落了进去。

　　他一笑，眼眸里却无笑意，浮着一层落寞的黑雾，隐隐有一丝不甘，甚至有点恨意。

　　他缓缓开口，“我只是负责守着这破星斗，什么也干不了。如果我要强行改变什么，就会有天劫。”

　　楚曦怔怔地看着上渊的眼眸，半天没说话。

　　过了会，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你有看过……看过六界的未来吗？”

　　“既然改不了，有什么可看的。”上渊一偏头，看向楚曦，语气突然轻松了起来，眸中的黑雾淡去，“不如好好活在当下。”

　　楚曦抓住一个重点：“所以，你给我的出生祝语，什么救六界之将倾，是瞎说的？你根本没看过我的命数。”

　　“呃……”被抓住马脚的上渊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强词夺理，“那是因为我能直接看出你的命数，不需要去看那破星斗。”

　　楚曦怀疑地一挑眉。

　　他笑眯眯地看着楚曦：“你会一直好好地活着。”

　　见楚曦一脸不信，他神神秘秘地凑到楚曦跟前，追加了一句：“咳，一个人一直活着太孤独了，我也会跟你一起。”

　　楚曦一抬手，上渊下意识地一躲，赶紧补了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谁知楚曦不是要打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堂堂造神者，有诺必践。”

　　闻言，上渊一愣，然后冲楚曦一眨眼，笑容无声地荡漾开，跟周围肃杀的黑暗格格不入。

　　楚曦认真地看着上渊，一时有些感慨。

　　无境之境原来是这么一个幽暗孤寂的地方，若是让她在这里待着，恐怕早就因为太过无聊，郁郁而终了。在这种环境之下，上渊是怎么长成了一个如此阳光、有生命力的模样？

　　上渊见楚曦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嗬，看我作什么？没见过如此玉树临风的人么？”

　　……嗯，而且还如此欠揍。

　　“你之前……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可有亲人朋友？”楚曦不习惯打听别人的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自我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但这里实在无聊，我会出去走走。”上渊耸耸肩，“至于朋友——我不能干涉六界事务，因此跟六界没什么来往，怕结识了朋友，有求于我，而我却不能做什么；青丘不问世事，无所求，我便与他们有一些交情；但他们太过于不问世事，人也不好玩，后面就淡了。这几百年啊，就只认识华煊那小白毛了。”

　　几百年，居然只有华煊一个不着调的朋友。楚曦有些同情上渊。

　　“不过呢，”上渊正色道，“阿曦，我许你一个愿望，你如果有所求，就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实现。”

　　见楚曦正要张口，上渊赶紧道：“哎，你先别拒绝，我刚好还欠你一个成年礼，用这个给你补上。”

　　“你觉得，我会不仗义地让你遭天劫？”楚曦无奈地将眼皮微微一抬，觉得上渊满口胡说八道。

　　上渊满意地摸了摸楚曦的头：“真是没白疼你。”

　　“对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楚曦打掉上渊的手，问。

　　上渊揉着手，欲言又止。

　　“如果你是想安慰我，那倒不必了。”楚曦眼皮一垂，“我肯定能超过他的，超过所有人，包括神尊。”

　　“我知道，我也相信。”上渊收起了嬉笑之色，微微颔首，端正地看着楚曦，“但你若太执着于此，失了本心，容易走火入魔。”

　　楚曦眉头轻蹙，不服气道：“想问鼎巅峰，打败所有人，有什么问题？”

　　上渊沉默片刻，轻轻道：“你想看巅峰之境么？”

　　楚曦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上渊伸手，楚曦低头一看，脚下的无境之境瞬间变成了整个六界。

　　他们两个正位于紫微神殿上方，神尊端坐在大殿上，器宇轩昂，众神在殿下，垂首静立。

　　上渊道：“我不能干涉六界，不能跟六界的人交手，所以，我先将六界幻化出来。”

　　“看起来很逼真啊。”楚曦惊叹道。如果是她来幻化这么一个神殿，少说也得花半柱香的时间。上渊却可以眨眼间将整个六界幻化出来。

　　“不只是看起来。”上渊道，“这里所有人的功力，都跟真实的一样。”

　　什么？

　　楚曦一惊，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上渊，有点茫然地开口：“你……这是要做什么？”

　　上渊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突然纵身一跃，现出了真身——

　　一条玄色巨龙。

　　巨龙朝着楚曦脚下的六界快速俯冲下去。

　　一声天裂般的长啸中，巨龙的尾巴如长风涤荡般不费力地一扫，顷刻间，整个六界灰飞烟灭。

　　一翼覆九天，一尾荡六界。

　　原来不是传说。

　　楚曦突然明白了上渊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一幕。

　　她之所以执着于提升修为，就是为了超越所有人，达到巅峰之境。

　　可什么是巅峰之境，她根本不知道。

　　而如今，她亲眼切身地见到了，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即便是她最终达到了这个境界，那又如何呢？有什么意义吗？比别人强，真的就是她倾尽一生要去追求的吗？

　　方才被火神燃起的一把冲天怒火，就这样被上渊给浇熄了，比清心咒的效果好多了。

　　玄色巨龙化回人形，来到楚曦身边，拍拍她的头：“走吧，小凤凰，这地儿太黑了，不好玩。”

　　人的顿悟并不是悄无声息的，往往都是在一瞬间。楚曦心里清明了起来，自然也不去计较方才败给了火神。

　　她看向上渊，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上渊非常合时宜地凑到她眼前，眉眼舒展开，笑容种带着一丝骄傲，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怎么样，我刚刚那下是不是挺厉害？”

　　楚曦啼笑皆非，便是有什么感激之类的话，顿时也说不出口了。

　　这个时常不正经的少年跟刚刚有灭世之力的巨龙，真的享有同一个魂魄？

　　出了无境之境后，楚曦直奔冥河，却在到达后得知一个消息：

　　魔界求和，愿意以冥河为界，再退守九万里。

　　楚曦好气又好笑。自己这刚加入破军，还没上战场呢，怎么就如此突兀地结束了呢？

　　神尊听闻了此事，到了紧邻冥河的无明土，在无明殿中与众神商议。

　　楚曦刚到时，正听到一向主和的火神正在高谈阔论：“神魔两界斗争多年，僵持不下，此次既然他们主动求和，不再觊觎神界的领土，我们何乐而不为？”

　　火神是破军的主帅，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即便是有不同的看法，也不再开口。

　　虽说风神和花神也是主帅，分别统领着天梁和红鸾军，但他俩一个心思在山川河岳，一个性子柔和不善与人争辩，都没发表什么看法。军中事务，向来基本都是火神说了算。

　　神尊默然。

　　楚曦并不赞同，开了口：“此事有蹊跷，魔界跟我们争了那么多年，图的就是有灵气之地，怎会突然间放弃呢？”

　　“在理。”神尊点点头。

　　火神正欲反驳什么，却听尤栗在无明殿外求见。

　　尤栗快步进了殿，对神尊和火神一拱手：“魔界将他们的公主送来作人质了，以表求和之诚意。”

　　楚曦一愣，魔界公主？

　　一名红衣女子怯怯地迈入了无明殿，脸色苍白，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果然是玄薇。

　　从进殿后，玄薇就一直低着头，柔声道：“见过神尊。”她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很害怕。

　　火神见状，气定神闲道：“魔界这诚意可是给够了，这公主在我们手里，他们敢打别的什么算盘？”

　　楚曦一时无话可说。在污地时，能从乌青的话里感觉出来玄薇是魔尊的掌上明珠；若不是真的有诚意，怎么会主动将视若珍宝的女儿送入虎口呢？

　　但也正因为如此，楚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算真的有诚意，就可以将自己所爱之人送往险境吗？不怕她遭遇什么未知的危险吗？玄薇在魔界乱逛，魔尊都会派出一支精兵去寻找，真的让玄薇孤身来神界当人质吗？

　　玄薇的现身，让大家都安心了，完全相信了魔界的诚意。唯独楚曦有些不安，但她也没办法说服神尊。

　　破军、天梁和红鸾的主力都从冥河撤走了，只留了一些人手，值守在冥河边。

　　楚曦没跟着大部队走，选择留了下来。火神给了她一个守将的职位，负责冥河的驻守巡逻。

　　花神带着部分红鸾的神兵，也留下来了。不过花神的意思是，魔界退让的那九万里地里，有许多她之前未见过的花草树木，打算去那里采集以供炼丹制种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