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44、上古-混沌

　　上渊坐在一棵梧桐树下，死死盯着手中画卷的一角，心里焦灼。他叹了第一千零八口气，给自己施了十多个清心咒，都止不住纷飞的思绪。

　　华煊给的画卷绘着六界地图，标记了上古凶兽常出没的地方。

　　这些标记都是活的，意思是，如果楚曦成功降服了一只凶兽，它的名字就会从画卷上消失。

　　上渊红着眼，直到看着一只名为“鸱”的凶兽名字骤然隐没，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其实，楚曦才走了一天，他却觉得仿佛是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冬。

　　一阵狂风刮过，树林哗哗作响，上渊赶紧起身，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容。

　　凯旋的小凤凰志得意满地收了翅膀，化成人形，稳稳停在上渊面前，落了他一身的梧桐叶。

　　“你病了？脸色不太好。”不等上渊发话，楚曦先发了问，抓过上渊，前后上下打量了一番。

　　上渊见楚曦并未负伤，最后一点忧心也终于尽数散去，笑了起来：“相思病。”然后未卜先知地熟练躲过楚曦的一击。

　　凶兽共有一百零二只，楚曦开始了她的降服之路。

　　楚曦本来成长速度就快，这下躬行实践，对剑法的领悟更为深刻，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够了；再加上凶兽们并不需要灵气滋养，大多都居住在灵气不充沛的地方，倒逼楚曦不得不在练剑之外，潜心吸收灵气，充分利用根骨的每一寸来储藏神力，这样才能有充沛的神力来支撑她与凶兽们的对战。长此以往，楚曦的神力异常充沛，已够她大概十天半月内在六界任何地方来去自如、想战便战了。

　　但凶兽们并不是吃素的。楚曦第一次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只不过是因为鸱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排在那一百零二只凶兽里的最末端。

　　这之后，楚曦再去捉凶兽，少不了要受一些或轻或重的伤；但比起受伤，她更怕上渊拉长了脸不断地絮絮叨叨。因此，她无师自通了自我疗伤，每次都会等着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若无其事地回梧桐林。

　　上渊不傻，当然也知道；但他不能做什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找点事情做，以转移注意力。

　　比如，在这期间，他将楚曦掉落的羽毛捡起来，做了一个捕妖网，自称凌霄散仙，送给隔壁捉妖的无妄山；他还在人间四处游历，发展出了烹茶酿酒的爱好；更为离谱的是，他学着人界的样子，在梧桐林有模有样地搭了个简陋的小院子。

　　二十年浮光掠影般地过去了，画卷上的凶兽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楚曦身上总是旧伤未愈新伤又起，后来也没时间避着上渊了，干脆常常拖着一身伤回了梧桐林，然后在上渊眼皮子底下疗伤。

　　上渊眼睁睁地看着小凤凰稚气全部褪尽，即便是女形，脸部棱角也凌厉了起来，些许风霜点染在眉宇间，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峭拔飒然之气。但她眼神未变，如同陈年老酒，越酿越清。

　　不管如何，上渊还是习惯性地叫“小凤凰”。

　　上渊展开画卷，看见还剩“混沌”一只凶兽，叹了口气，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混沌常居在污浊之气甚重的魔界边陲——污地。这一去，不知楚曦的神力是否足够，也不知会不会遇到魔界的人。

　　上渊看了看旁边正在静坐吸纳灵气的楚曦，忧心忡忡地好几次欲言又止。

　　楚曦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上渊，指出：“你心境不稳。”

　　这不废话么！

　　上渊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不如你等混沌走到别的地方去，再下手？它现在所在之地，太危险了。”

　　“它刚刚吞了神界灵气最充沛的蓬莱神山和人界的琉璃国，需要消化好一阵子，短时间不会再去其他地方了。”楚曦摇摇头，“而且，它若离开，就说明要去吞其他东西了；到时我再赶去，灾祸都发生了，来不及。”

　　“那你有把握吗？万一要跟它对峙一百天呢？你的神力不够吧？”上渊道。

　　“一百天是不够，但撑够五十天没问题。”楚曦冲上渊一笑，衬得周围金黄的梧桐叶都失了色。

　　上渊一愣，心道：笑什么，美人计是没有用的；真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龙潭虎穴都敢愣头愣脑不计生死地瞎闯。

　　下一秒，他从虚空中拿出一把黑色的长剑，面沉如水地递给楚曦：“本来想等你成年再给你的。现在拿着吧，或许能将五十天缩短到四十九天，小孩子做事情不要算得那么满，多多少少留点余地。”

　　楚曦见他又要开始絮叨，赶紧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知道了。”然后接过那把平平无奇的剑，问道：“这是什么剑？”

　　上渊想了想，正色道：“大名鼎鼎的神剑——无境剑。”

　　既然是大名鼎鼎，还需要想么，一看就是临时乱编的名字。

　　不过，楚曦本来就不追求神兵利器，也很少拂人好意，特别是上渊的。就算是普通的剑，她也欣然收下了。

　　污地。

　　凤凰振翅，能飞九万里。跟上渊道别后，眨眼之间，楚曦就飞到了污地。

　　楚曦一落地，就感到污浊之气扑面而来，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呛到自己。

　　六界之内，居然还有这种没有一丝灵气的破地方，难怪魔界的人都不愿意来。但荒无人烟，也刚好是凶兽的绝佳栖居地。

　　混沌呼声震天，楚曦毫不费力地就在一小片荒地上找到了它。

　　睡得正香的混沌被吵醒，不耐烦地站起身，丝毫不将楚曦放在眼里。

　　在楚曦之前，有不少不自量力的神来过。最后，要么是被混沌打得半死被人救走，要么就是直接陨落了。最厉害的无非就是神尊，但因为污地没有任何灵力，神尊神力不足，跟混沌大战了三十日之后，最后只能保自己毫发无损地离开，完全无法制住它。

　　混沌懒洋洋地看着楚曦，心里想，又是一只来浪费时间的凤凰。

　　楚曦采用了对付其他凶兽的办法，挥动翅膀，生了一片火海出来。之前的那些个凶兽，有的直接葬身火海，有的被烧得奄奄一息，再不济，总是会被凤凰神火灼伤一些。

　　但这混沌周身鳞片如铁，丝毫不受侵扰。它在火海中行走自如，那跳动的火焰仿佛只是在为它将鳞片打磨得更加锃光瓦亮。

　　混沌抬头，蔑视着空中静止的凤凰。

　　离这片荒地不远处，有一个大石头，旁边有个小小的黑色球团。那球团微微动了动，露出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好奇地凝视着这一人一凶兽。

　　这正是魔界公主，玄薇。

　　还是只小乌鸦的玄薇，刚刚跟魔尊闹了别扭，气呼呼地宣称要浪迹天涯，径自跑到了魔界最荒凉的地方来。

　　没想到，刚一跨入污地，就遇到了一场凶险的对战。她本来想转头赶紧溜走，以免殃及池鱼。

　　但她从来没见过凤凰，更没见过美得如此绚烂夺目的凤凰，于是忍不住躲起来偷偷观看。

　　见凤凰的火对混沌没有造成丝毫伤害，玄薇心一紧，不禁为凤凰担忧起来。

　　只见那凤凰不慌不忙，静止片刻后，又挥起翅膀，生了更多的火，几乎要将混沌掩埋在其中。

　　混沌见凤凰只是持续生火，没有其他动作，觉得暖和暖和也好。于是，干脆怡然自得地在火中躺下，以示嘲讽。

　　既然混沌不怕火，那为什么要继续用火呢？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玄薇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楚曦显然知道火伤不了混沌，并不打算以火来降服，用火只是为了找到混沌的破绽而已。

　　一天一夜后，楚曦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立刻灭了火；并且学着花神，招来漫天花瓣，浓烈的异香瞬间将那焦味掩盖得无影无踪。

　　上古凶兽只是凶残暴虐，并不算太聪明，没有意识到凤凰为什么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持续用火给它暖身子。再加上皮糙肉厚，又被突如其来的花雨给扰乱了感官，混沌并未感觉自己有皮肉被火烫伤，完全没意识到自身弱点已经被试探出来了。

　　金光一闪，楚曦化为了人形，雾鬓风鬟，衣衫飘飘，手中拿了一把黑色长剑。

　　玄薇好奇地使劲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此人的面貌。

　　那人提起剑，脸微微一偏，恰好被玄薇看清了整张脸。

　　玄薇心跳漏了一拍，捂住了嘴，怕自己惊呼出声。

　　自小，她就被夸长得美，明眸皓齿，肤白红唇，天生自带万种风情。

　　玄薇知道什么是美人，就更知道眼前这人有多惊艳。

　　若只看一双魅惑勾人的桃花眼，柔软红润的嘴唇，应该是如玄薇一般娇艳欲滴、顾盼生姿的少女；但她却又有一副英挺俊朗的眉眼，连着线条锋利的高鼻梁，乍一看，又像是一个神采英拔、器宇轩昂的少年。

　　这人细腰窄背，身形不算魁梧，但一动一静之间，又有海立云垂、傲睨万物之势。

　　玄薇没见过这样雌雄同体、亦刚亦柔的美，嘴巴微张，一时之间失了神。

　　虽然楚曦已经发现了混沌的弱点，但并不急于动手。混沌体型庞大，好吃嗜睡，但行动起来如风一般迅捷，几个腾挪跳转就可以灵活地避开楚曦的剑；想要一击即中，就不能轻举妄动。

　　楚曦以退为进，时而用剑法，时而用各种神术，对混沌都不致命，只是在不断地消耗它的精力。

　　但也正是她的目的。

　　混沌刚开始并不把楚曦放在眼里，傲慢地看着她各种花里胡哨的无效攻击。

　　陪玩了好几天，混沌之前吞噬的“食物”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准备速战速决。

　　为时已晚。

　　它逐渐感觉到了这凤凰跟之前其他人的区别：

　　这凤凰的剑法深不可测，无固定章法可言，招式之间，似是六界群雄毕至；其剑气犹如日月星河般，广袤无际，混沌再如何灵活闪躲，也无法逃离，只能被拘在剑气里，跟楚曦缠斗在一起。

　　此外，其神力深厚异常，感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已经第十天了，仍不见她有任何颓迹，而混沌身上的鳞片已开始有破损。

　　这头凶兽终于感受到了危机，知道这是一场生死之战。它长啸一声，陡然变大好几倍，整个污地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