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41、上古-见血

　　神是不死不灭的。对于他们来说，十年的时间，宛如一眨眼。

　　楚曦来到紫微殿，一切都很熟悉，仿佛自己是出去遛了个弯回来。

　　神尊也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如同覆了万年的霜雪。他连象征性的寒暄都没有，直截了当地开启了对话。

　　神尊：“召你回来，是要你去见血。”

　　见血，是凤凰一族特有的仪式。凤凰的成长过程中，有两个重要的节点。

　　第一个节点是羽翼长成时。在这之前，雌雄同体的凤凰性别特征都不明显；而羽翼丰满后，女形和男形就能区分出来了。但这没什么，只是容貌上的变化而已。

　　重要的是，要去完成“见血”仪式。

　　顾名思义，就是要杀一个活物，见其鲜血，方能彰显勇猛，从而正式开启武神之路。

　　杀得越多、越狠，见血越多，就是在昭示着，这只凤凰日后的武力值越高。

　　据说，神尊当年，杀得自己全是都是血，连眼皮子上都沾了血点子，很是契合神尊那暴虐嗜血的性子。

　　第二个节点是正式成年。这个时候，凤凰需要进行“换骨”，去经历一番大火炙烤，将体内的骨头尽数融化，然后再重新长出来，拥有一副更加无坚不摧的根骨，能够吸收更多的灵力。

　　听到要去完成“见血”仪式了，楚曦激动又期待。

　　青丘十一年，终日只能照着剑谱比划。虽然上渊和华煊都说自己进步神速，但终究是纸上谈兵。楚曦很想知道，跟别人比，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神尊带着楚曦去了九幽台。

　　囚幽台是仿照神墟大荒建立的，主要用来关押魔界的俘虏。

　　从上往下看，九幽台就是一个圆形的大洞，共设有九层，每一层都可以用来关押人。

　　神尊带着楚曦径直飞到了最下面。

　　九幽台的最下面是一块平整的地面，一只虎身牛尾的凶兽被锁在平地最边上，正百无聊赖地趴着。是凶兽彘。

　　彘见有人来了，立马起身，硕大的牛尾兴奋地甩动起来，冲着神尊跑过来，发出一阵犬吠。

　　“今日没你的吃食了。”神尊看了彘一眼，一掌将它击退到最边上。

　　彘不满地甩了甩尾巴，低吼着又趴下了。

　　楚曦拿出剑，紧紧握住，看向彘，“这个铁链怎么解开？”

　　神尊没理他，一挥手，将九幽台第一层打开，十几个魔界俘虏像是被人从背后大力推了一下一般，狠狠地从第一层飞了出来，然后横七竖八地摔在地上。

　　他们被结结实实地捆着，不能动弹，嘴巴也被封住了，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来表达仇恨和痛苦。

　　楚曦一愣，不是跟彘对战吗？

　　神尊拍拍楚曦：“这些都是被破军绑回来的魔界战俘，今日给你见血用。”

　　“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楚曦拿剑的手松了松，犹豫道。

　　神尊脸上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赞许的神态：不屑跟弱小对战，完好地继承了自己的特点。

　　他微微颔首：“好。”一挥手将战俘们身上所有的限制都给解了。

　　这些魔界战俘里，虽然大部分都是魔兵，但他们既然被俘，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就是本身魔力较弱；总之，都不足为惧。

　　哪怕楚曦是个从来没实际个人交手过的未成年凤凰，但天生的武神血脉，不是靠吹的。这些弱兵伤兵一起上，楚曦也是妥妥地能以一敌百。

　　战俘们也不是什么怕死的孬种，不会跪地求饶或者任人宰割，他们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拿出自己最致命的招数，朝楚曦一拥而上。

　　神尊满意地看着他的继承人游刃有余地将这些渣滓一一击倒在地。

　　突然，神尊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这些战俘不断地倒在地上，又不断地尝试站起来，再发发动攻击。楚曦并无杀意。

　　楚曦手持着剑，面色有些许苍白地看向神尊，“要杀吗？”

　　神尊凌厉地看着楚曦，眸子里升起一丝黑雾，怒气犹如神山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见，血！”

　　几个战俘眼神阴戾，带着一身杀气扑向楚曦。

　　楚曦一咬牙，果断用剑将那几个战俘刺穿。

　　他们眼神空洞地栽倒在地。

　　九幽台的血腥味又浓了几分，小凤凰第一次见了血。

　　神尊的脸色稍稍缓了缓，冷冷讥诮道：“我当年杀了九幽台所有的战俘，你不如我。”

　　“我没有不如你！我会比你更强！”少年人总是受不得刺激，不想被别人看低，楚曦一听，感觉一口气从心底涌上来，冲到嗓子眼，差点喘不过气来。

　　那口气直冲楚曦头顶，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楚曦紧紧握住剑，将剩下的战俘一一解决完。

　　不断喷出的鲜血溅在了楚曦脸上和身上，仿佛兴奋剂一般，催动着越发冷厉凛冽的下一剑。

　　直到还剩最后一个。

　　是楚曦假装看不见，刻意避开的一个。

　　是一只不知为何也被俘来的小乌鸦。它应该很小，因为还没化成人形，畏缩地蜷成一团，不住地发抖。

　　“动手！”见楚曦又停下来了，神尊怒不可遏，“杀完还有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第九层！今天杀不完，你就给我滚去神墟大荒，永远别回来丢凤凰的脸！”

　　小乌鸦被神尊的震怒吓得呼吸一窒，心脏停了好几拍，差点直接晕过去。它看出楚曦并无害它之意，哼哼唧唧地慢慢舒展开身体，小心翼翼地瞅着楚曦，试探着朝楚曦走了一步。

　　楚曦努力不去看小乌鸦，但还是用余光瞥到了这一幕，感觉全身一凉，仿佛万年的雪水一把浇在头上，感觉心和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见楚曦的杀气居然因为一个小乌鸦便顷刻间便散了，神尊气出了凤凰元身，毛都炸开了。

　　“杀了它！”神尊翅膀一扇，瘦弱的小乌鸦毫无抵抗之力，轻飘飘地被吹到了半空中，就停在楚曦眼前。

　　小乌鸦羽毛凌乱，无力地垂下小小的双爪和胎毛未褪的翅膀。它吃力地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虚弱地看着楚曦，涣散的眼神中还在努力地聚集起一丝求生的亮光。

　　楚曦愣愣地看着小乌鸦，感觉嘴里有一丝咸味，原来舌头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咬破了。

　　神尊怒火中烧，没有耐心再等了，暴躁地将风化为一只利爪，不待楚曦反应过来，就将小乌鸦活活掐死。接着，神尊粗暴地一把抓住失了神的楚曦，飞出了九幽台。

　　众神聚集在紫微殿外，等着楚曦的“见血”完成后一同庆贺。他们在七嘴八舌地讨论，楚曦会不会比神尊见的血更多。毕竟是凌霄君金口玉言地给过“能救六界之将倾”祝词的人，众神一致认为，楚曦会超越神尊。

　　突然，只听一声巨响，众神抬头，看见盛怒的神尊抓着一脸木然的楚曦，如同一团暴戾的烈火一般，呼啸着飞向了神墟大荒。

　　众神面面相觑。楚曦是做了什么，让神尊这么生气。

　　花神天生多情，心肠柔软。她柳眉微蹙，道：“神尊不会是要把楚曦扔到神虚大荒吧。”说罢，衣袂翩翩，便要动身追上去。

　　“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多管闲事。”火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懒洋洋地提醒她，“神尊那说一不二的脾气，你能劝得动？别自讨苦吃了。”

　　花神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没搭话，径自追去了。

　　在她眼里，楚曦毕竟还是个孩子，能做什么天大的事儿，以至于要被罚入神墟大荒呢？神尊性子冲动，但虎毒不食子，若有旁人劝一劝，总能拦住他做什么过激的事。

　　到了神墟崖，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的神墟大荒，顶着几丈怒火的神尊，毫不手软，不由分说地就把楚曦扔了下去。值守的仙鹤看得目瞪口呆。

　　神墟大荒最底下是炼狱，一落进去，就会被神墟结裹住。但顶上也并非安全无事，从下落开始，就有从底下升上来的煞风，如利刃般无情地肆意切割所有经过的物体。

　　恰好赶来的花神见状，顾不得顶撞神尊的后果，双手合拢，许多五颜六色的花瓣飞向楚曦，将其包裹住，把神墟大荒的煞风挡住了。

　　花瓣将楚曦送到花神身边，轻柔地放在地上。

　　花瓣消失后，化成了阵阵的幽香，一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暴怒的神尊脸色缓了缓，眸中凝结的怒意渐渐散去，但眉间仍堆积着化不开的霜雪。他冷冷地盯着楚曦，凌厉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而楚曦抬头，直直地迎上了神尊的目光，并不打算退缩半分。见神尊眸中的怒意又开始骤升，花神上前一步，巧妙地挡住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你何苦护着一个废物。”神尊背着手，对花神道。

　　“神尊，阿曦羽翼未满，终归还是个小孩子，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好言教导便是，不必如此动怒。”花神垂首，温言劝道。她的声音如同一枝雨后的花，柔和又有力量。

　　神尊虽然生气，倒也不是真的要把楚曦扔到神墟大荒去。毕竟凤凰一族血脉珍稀，极难孕育出后代，楚曦是他唯一的孩子。没了楚曦，凤凰恐怕就要灭绝了。

　　好在花神洞悉人心，来得及时，给了他台阶下。

　　“我看教导是没什么用的，不如去神墟大荒受受天劫，方能反思己过。”有了台阶，神尊还不肯顺顺利利地走下去，非得再迂回一下。

　　善解人意的花神自然是明白神尊心意，继续给神尊铺着台阶：“反思己过是一定要的。但神墟大荒是受天劫的地方，咱们去了都不一定受得了，何况阿曦。我看，不如换个别的地方。”

　　神作用鼻子”嗯”了一声，顺着台阶下了：“就在这儿吧。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就别来见我。”

　　说罢，神尊扭头走了。

　　花神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半跪在地上，摸了摸楚曦的头：“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花神姑姑。”楚曦礼貌道完谢后，并不想多说，沉默不语地坐在地上。

　　“行，那我先走了。你也不要跟神尊怄气了。”花神温柔地拍了拍楚曦的背，“你若有事情需要我帮忙，让这里值守的仙鹤代为传话即可。”

　　说罢，花神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楚曦坐在神墟崖上，幽暗冷寂，没什么风物，只能听到神墟大荒内呼啸的煞风和隐约传来的凄厉嘶吼。唯一的活物就是值守的仙鹤。

　　楚曦望着无边的荒野，思绪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