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31、风希

　　刚落下来时，由于太过黑暗，他们的视线受限，没看清到底落到一个什么地方。

　　方楚阔捏了个诀，又重新生出一个火光，将四周照亮了。

　　他们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封闭的石室。在石室中间，坐着一个清瘦的女人，身着青衫，乌黑的长发铺了一地。

　　大概是在黑暗中待了很久，那女人的皮肤异常苍白，毫无生气，如雪色一般，甚至有点刺眼。

　　她有一个黑暗也压不住的柔和眉眼和微微上翘的嘴角，整个人仿佛能散发出抚慰人心的圣光。

　　“好久不见了啊。”那女人有些惊讶，欣喜地望向方楚阔和江云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上渊，小曦，你们这是……来救我了？还是那魔头找人来诓我的……”

　　方楚阔和江云廷对望了一眼。

　　这女人，一个人名字都没念对。

　　江云廷对美人总是很有耐心的，他笑道：“这位美人，你若是不认识我们，大可以不打招呼。你这一个名字都没蒙对啊。”

　　青衫女人迷茫地来回看着两人，声音飘忽，喃喃自语：“小曦是变了许多，可上渊是一模一样……那魔头怎么会知道上渊的样子呢……”

　　“她好像疯了。”江云廷小声对方楚阔说道。

　　“要不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安乐国的太子江云廷，这位是无妄山的方楚阔。”江云廷觉得这青衫美人有点神志不清，估计是被关久了的后遗症，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美人你是？”

　　“我？”青衫女人落寞地笑了笑，“我是风希啊……”

　　“哦，好名字，跟人界之母的名字一样。”江云廷笑眯眯地赞美道，”但想必人界之母没有你生得好看。“

　　方楚阔受不了地挑了挑眉。这人怎么这么喜欢不分场合地跟人侃大山？这奇怪的女人尚且来路不明，怎么就先把马屁给拍上了？

　　“不过，还是我们家阿阔最好看。”江云廷不知怎么又把话题扯到了方楚阔身上，还伸手拍了拍他。

　　青衫女人无声地笑了，目光落在方楚阔身上，表情温和：“那是自然，阿曦小时候就是最好看的，我造人的时候，比着捏，都捏不出她半分神韵。如今长大了，更甚当年”

　　“呃……”江云廷小心翼翼地发问，“你是说……你就是人界之母……风希？”然后又压低声音对方楚阔说：“看来是真的疯了。”

　　青衫女人缓缓站了起来。她的头发极长，当她完全站直后，也还是在地上铺开了一个人的身量，盖住了她的裙角。

　　“我是啊。”她叹了一口气，石室里突然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类似于鞭子砸地。

　　方楚阔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将江云廷烂在了身后：”你到底是谁？“

　　”哎哎，你别对一个姑娘这么……啊！这是什么！“江云廷突然看到一个巨大的蛇尾从青衫女人后面缓缓露出，惊讶得抓紧了方楚阔。

　　悬浮在空中的火光跳动了一下，将石室照得更明亮了。

　　青衫女人将头发拨开，江云廷清楚地看见，她下半身是蛇尾！

　　”信了吗？“青衫女子将蛇尾向方楚阔和江云廷移过来。

　　”你你你……你是蛇妖！“江云廷大呼小叫，”我信你个鬼!“

　　青衫女子的蛇尾停止了移动，苦笑道：”那魔头没骗我，神尊果然将我们污蔑为妖了。“

　　“可是为什么你们也不记得我呢？”青衫女人慢声细语地琢磨道，“难道神尊对你们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可是神尊哪有这本事呢……”

　　虽然不知道这女人在说些什么，但她看起来神志无异常，不像是疯了。方楚阔打算再细问一番：“姑娘，你说神尊把你们污蔑为妖，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担心我们夺权。”青衫女子拢了拢头发，淡淡道，“我造人时，无意之中发现了弑神之术。神尊担心我造反，取而代之。于是借口蛇族叛乱，令众神诛杀我们。白狐神仁义，放走了我，但我当时受伤极重，结果被魔尊劫走了。那魔头也想知道弑神之术，各种折磨我，但我一直不肯说，他就把我关起来了。”

　　方楚阔皱了皱眉，她的故事听起来倒是能自圆其说，可是……

　　“你说魔尊把你关在这里？可这里是无妄山。”方楚阔道。

　　青衫女子拢头发的手停下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原本柔和的眉眼添了一层薄雾：“无妄山？怎么可能……魔尊最近还来了，说找到了我族人，以他们的性命来要挟我，让我交出弑神术。”

　　魔尊来过这里？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方楚阔不知该不该信她。

　　“你们若不信我，去问白狐神吧。”青衫女人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去。

　　不管真假，江云廷都觉得这女人甚是可怜，道：“要不我们把你救出去？”

　　青衫女子微微笑道：“若你们是我旧友，救我不是难事，可你们不是。这里有困灵阵和困灵锁。困灵阵禁锢我的肉身，困灵锁锁住我的神力，你们救不了的。”

　　怪不得方楚阔觉得在这里难以施展仙术，原来是受此影响。这困灵阵和困灵锁果然不同凡响，连旁人也会受制约。而那小泥人之所以坐在洞口，也是因为它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山洞。

　　“没事，神尊容不下我，人界也觉得我是妖。就算出去了也没什么好的。”青衫女人自我安慰道，“这里也很好，还有人会陪我聊天。”

　　江云廷看了看呆滞的小泥人：“它吗？”

　　“不是，我神力受限，它是我捏着玩的，不能说话。没想到倒把你们给引来了。”青衫女人突然压低声音，示意他们别说话，“嘘，他快来了。”

　　方楚阔抬手灭掉了火光，石室陷入一片黑暗。

　　咚咚咚——

　　果然，等了片刻后，一个脚步声由远而近。

　　“我来了，你还好吗？”一个模糊的声音透过石室，穿了进来。

　　黑暗中，方楚阔的神经绷紧了，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嗯。”青衫女人言简意赅。

　　“我新学了一首曲子，唱给你听可好？”

　　不等青衫女人答话，那人便自顾自唱了起来：

　　“孤灯暗，残梦回，旅人常思归；浮云游，蓬草乱，羁客终未还……”

　　那声音温柔而哀伤，穿过石壁，仿佛一把残破的旧刀，将本就冷清的空气搅得更为支离破碎了。

　　“怎么唱这么悲伤的曲子。”青衫女人柔声道，”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么？”

　　这女人，被困于这暗无天日的石室中不知有多少时日，应该是没人比她更哀苦了，但还有心思关心其他人。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

　　“谢谢。”青衫女子道谢，声音里却也没什么期盼，“你小心照顾自己便是，其他都看命数了。”

　　“你还想听什么曲子，我去学来唱给你听。”那个人声音又响起。

　　青衫女子道：“学个欢快的便好。你快给我讲讲，人界最近如何了。”

　　“邛国进犯鎏金国，在戍北镇交战，邛国不敌，大败撤兵，所幸实力悬殊，伤亡不多；齐安国发了虫灾，幸而朝廷治灾有方，现已经没有大碍了；瀚国王爷造反，自立为王，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有鼠妖在木须国作乱，无妄山已经去捉妖了……”那人一口气报了人界各大国的情况。当然，常年无灾无乱无妖的安乐国并没有被提及。

　　“知道了。”青衫女人叹了一口气，“即便是没有妖的侵害，人界也是多灾多难。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造什么人……”

　　“你给了我们生命，已是很感激了。多灾多难，也是我们自找的，跟你没有关系，不必介怀。”那人道。

　　青衫女人笑道：“谢谢你的陪伴和安慰。”

　　那人似乎是不善言辞，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你上次说想看花，但我不太认得花的品种，就随便摘了一些，放在这里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青衫女人的音调高了一些，似乎是很欢喜。她往声音传来的那侧墙壁滑去，用手轻轻触碰墙壁，”时间也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免得被魔头发现。“

　　”好，我明日再来看你。“那人又停留了片刻，然后脚步沉重地走了。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方楚阔重新捏出了火光。

　　”此人是谁？“方楚阔问道。

　　”不知道，他不愿意多说，“青衫女人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蛇尾木然地摆动着，”他时不时地会来陪我聊天，给我讲人界的事。\"

　　江云廷苦着脸看向方楚阔，低声道：“我觉得她可能真的是人界之母。”

　　刚刚那个人话里的意思，也是认了她就是风希。而那人明显是在外面看守她的，总不能两个人一起疯了跟这演戏吧？

　　方楚阔也点了点头。

　　突然，青衫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蛇尾挨个触碰了方楚阔和江云廷的前胸。

　　触碰完后，她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茫然道：“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很像是他们，可是又不太像。这几百年都发生了什么？“

　　江云廷又愁苦地跟方楚阔低语：”我收回刚刚的话，我感觉她还是有点疯。“

　　“你们俩，”青衫女人突然站了起来，严肃地说，“帮我去通知白狐神，魔尊一直在找弑神的秘密，想杀了神尊取而代之，让他阻止魔尊。”

　　”你不是说，神尊想杀了你吗？你为何还要帮他？“江云廷不解。

　　”我只是在保护我该保护的人。“青衫女人微微抬起下巴，面色庄严肃穆，温和的语气中满是坚定。

　　“你们赶紧去，快走。”青衫女人催促道，眉目间甚至有点焦躁的意味，蛇尾轻砸了一下地面，震得石室墙壁上簌簌落下一些灰。

　　“行行，我们走，我们这就走。”江云廷嘟囔道，“女人变脸真是快，幸好我们阿阔是个男的。”

　　方楚阔撇了他一眼。

　　江云廷咽了咽口水，胆大地拍拍方楚阔：“但若你是女的，或者是只鸟，或者只是一堆焦土，我也喜欢你，谁叫你长得好看……哎哎！别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