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30、瀑布后

　　这几日算是方楚阔人生最清闲的日子了。

　　人界突然太平了起来，各地守仙也不怎么上报有妖作乱了，要么就是掀不起风浪的一些小妖。

　　方楚阔没别的爱好，就天天在梧桐林里打坐练剑。以及应付江云廷时不时的骚扰。

　　“山上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们要不下山去玩吧？”方楚阔走进小院来休息，江云廷抓住时机，不死心地第十次发出提议。

　　“不去。”方楚阔也是很耐心地明确给出了第十次拒绝。

　　“你现在都已经超过飞升境界了吧，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江云廷挫败地问。

　　“没有止境。”方楚阔随口答道，指了指江云廷面前石桌上一堆瓶瓶罐罐，“你在干嘛？”

　　“酿酒，用梧桐叶。”江云廷来了兴致，得意地开始介绍，“我取了个名字，叫凤栖梧，在梧桐树下埋百日，就能喝了。”

　　方楚阔恍然大悟地扭头去看了眼小院门口一棵光秃秃的梧桐。

　　他沉吟了一下，走到石桌旁坐下，说：“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江云廷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手。

　　“你很热爱当下，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方楚阔道。

　　“你可不是东西。”江云廷小声咕哝道。

　　“骂我？”方楚阔耳聪目明，听到了江云廷的声音，故意曲解意思。

　　江云廷没想到方楚阔不仅听到了，还回应了，一时无语。

　　“因为，结局没办法改变，就只能好好享受过程咯。”江云廷一边回答，一边将茶叶混合着梧桐叶放出茶壶内，开始煮茶。

　　“什么意思？什么结局？”方楚阔不解。

　　“每个人的结局，六界的结局。”江云廷拿出谷远秋送他的点火棒，轻轻一吹，便生出了火，“都是注定的。”

　　方楚阔微微皱了眉：“你怎么知道？”

　　火烧得很旺，水很快就煮开了。江云廷将茶壶提起，斟了两小杯。

　　“直觉。”江云廷盯着茶杯，里面的雾气氤氲而上，茶香味淡淡地散开，“我能看到一些人的结局。有时候，我看着一个人，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些画面，或者是在梦里。然后，这些人，就直奔着那个命中注定的结局去了。”

　　“我小时候有个奶娘，我总看见她年纪轻轻就去世的画面。后来，她就得病早逝了。”

　　方楚阔揉了揉眉心：“不是巧合吗？”

　　“不是，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江云廷透过雾气，认真地看着方楚阔。

　　方楚阔觉得是无稽之谈，他剑眉微微一抬：“那我的结局是什么？”

　　江云廷脱口而出：“永生，不死不灭。”

　　“谢谢了。”方楚阔哭笑不得，“一个人孤独永生，这可不是什么好下场。”

　　“是，挺惨的。”江云廷赞同道。

　　“那你的呢？”

　　江云廷吹散雾气，方楚阔看到了他的眼眸，里面也有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

　　“我之前看不到我的。”江云廷顿了顿，“但遇到你之后，我就能看到了我的了。”

　　“是什么？”

　　“跟你一起永生了啊。”江云廷突然笑了起来，眼里的雾气散开，眼眸乌黑透亮，里面缀满了万年星子，“你看，这下你就不惨了。”

　　方楚阔感觉自己被戏弄了，白了他一眼，并说：“我不信结局是决定的，我相信事在人为。”

　　江云廷“唔”了一声，将一杯茶递给方楚阔：“小心烫——这就是你会去救妖的原因吗？你不觉得没什么用吗？你救了几个妖，也改变不了妖界的结局，最后都会整个倾覆。”

　　方楚阔接过茶，喝了一口：“你看到的妖界结局是这个？”

　　江云廷悠然地细细品了一口茶，“不止妖界，整个六界都是。呸——护安买的什么破茶！你不觉得难喝吗？”

　　“不觉得。茶不都一个味吗?而且你在里面加了梧桐叶，不一定是茶本身的问题。”方楚阔把话题扯回来，“我不信。而且即便是六界都没了，我救他们，也是有意义的。”

　　“什么意义？”

　　“能继续活着。只要能活着，就永远有改变的希望，不是吗？”方楚阔将茶喝完，把茶杯放在了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

　　江云廷皱着眉头把剩下的茶水倒了，随口应道：“那行吧，我同意你的看法。但这个茶是真的难喝，恕我不能苟同你的味觉。”

　　方楚阔：“……”

　　如此严肃的一个对话，就这样随意地结束了。

　　休息时间结束，方楚阔又严以律己地去练剑了，无视江云廷对他发出的一起去挖坑埋酒的邀约。

　　“你怎么这么无聊！都说了六界都会没的，你修为再高有什么用！”江云廷抗议道。

　　“是啊，我建议，赶紧开你的天眼找找，趁早换一个有趣的人跟你一起永生。”方楚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江云廷很会自我安慰，碎碎念着“我自己一个人玩也可以的”，抱着酒壶去寻觅风水好地儿了。

　　他东挑西选，找了一棵最笔挺顺眼的梧桐，将“梧桐酿”埋下了。

　　想着此时回去也无事可做，江云廷决定继续四处溜达。毕竟这梧桐林甚是宽广，他还没有走到过尽头。

　　谁知走了半天，仍旧遍地是梧桐树，没瞧见什么新鲜的事物。

　　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时，感觉隐约听到了流水声。

　　江云廷顺着声音找了过去。穿过一小片特别茂密的林子后，视野豁然开朗。一个偌大的瀑布赫然出现，倾斜而下，溅到地下的深潭中，激起雪白的浪花，水声震耳欲聋，寒意袭人。

　　找到这么一块壮观的宝地，江云廷很是兴奋，好奇地绕着潭水四周走了几个来回，仔细观察着这里的一切，思索着如何利用这里得天独厚的地势和水源，来建造一个澡堂子。

　　突然，江云廷似乎看到喧哗而下的瀑布后面，有个极小的影子在晃动。

　　他走到瀑布侧面，那里的水帘稍稍稀疏一些，依稀能够看到瀑布后面有个黑漆漆的狭小洞口。

　　江云廷使劲揉了揉眼睛，将眼睛瞪到最大，然后又微微眯起眼，努力将视线聚焦到那洞口。

　　有个小泥人坐在那！

　　那小泥人也注意到了江云廷，站了起来，并朝着他招了招手，然后手舞足蹈地做了一套不知所云的动作。

　　那洞口颇高，而且水势湍急，单纯靠人力是没办法上去的，江云廷冲小泥人喊道：“我没办法上来，你下来呗！”

　　小泥人无动于衷，不断地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江云廷嘀咕，放弃了和它交流。

　　但他实在太好奇了，想上去一探究竟。

　　“阿阔！救命啊！”江云廷豁了出去，扯着嗓子开始嚎起来。

　　话音未落，方楚阔便出现在了瀑布边。

　　“救……咳咳，你怎么出现得这么快？”江云廷吓了一跳，卯足的劲儿突然被打断，干咳了起来。

　　若是普通修仙者，这点时间还不够把诀捏完吧，这个人的修为究竟到什么程度了？

　　“救什么命？”方楚阔见江云廷好端端地站着，眉头皱了起来。

　　“哎哎，真的有事。”见方楚阔拂袖欲走，江云廷赶紧上前一把抱住他，“洞口有人，真的！”

　　江云廷连拖带拽地把方楚阔拉到瀑布侧边：“你看！”

　　方楚阔抬起头，果然看到仍旧在呆滞乱舞的小泥人。他面色一沉，这里不对劲！

　　小泥人不是什么脱胎于天地的产物，而是有人用法术捏造的。这意味着，这个山洞里有人。

　　“阿阔，你带我上去看看行吗？”江云廷整个人浸泡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奇心里，跃跃欲试。

　　这小泥人不能说话，身形滞涩，想必施术者的功力不会太高，不足为惧。

　　方楚阔一脱手，手中的剑掉落下去，还没触碰到地面，就自己浮了起来，然后快速变大至可容纳两人，端正地悬在空中。

　　江云廷眼睛一亮，御剑术。

　　不等方楚阔招呼，他就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剑身一抖，他晃了晃才站稳。然后反客为主地向方楚阔伸出手：“阿阔，上来吗？”

　　方楚阔不睬他，自己稳稳地站了上去，道：“扶好。”

　　江云廷四下一扫视，疑惑道：“扶哪？”

　　话音未落，剑就升了起来。江云廷眼疾手快地死死抱住方楚阔的腰，这才没因为惯性摔下去。

　　“好险好险。”江云廷感慨道。他好奇地左右环视，看着那些原本遥不可及的景色都离他越来越近。御剑上升的感觉太奇妙了，

　　“放开。”方楚阔简短有力地命令道，声音穿过隆隆的水声，送进江云廷耳朵里。

　　“不，我恐高。”江云廷嘴上说着，眼睛却不断地往下瞟。

　　“已经到了。”方楚阔无奈地把江云廷的爪子移开。

　　江云廷收回视线，发现已经到了洞口，小泥人正呆呆地望着他俩。

　　走近了才发现，这小泥人只有一尺来高，虽然呆头呆脑的，但是捏他的人甚是用心，若晃眼一看，还以为真的是个肤色蜡黄的小孩。

　　“你好啊，小傻子。”江云廷从剑上跳入山洞内，跟小泥人打招呼，而小泥人面无表情。

　　洞口很窄，容纳江云廷一个人已经很吃力了，等方楚阔也迈了进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为避免四目相对的尴尬场面，江云廷半蹲下来，尝试跟小泥人搭话：“小傻子，你可有名字？你在这干嘛？”

　　“它没办法跟你交流，只能做些手势。施术人能力有限，是个半成品。”方楚阔向洞内望去，那里一片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小泥人突然转身，向洞内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指了指洞内。

　　“它好像是要我们跟着它走。”江云廷拉了拉方楚阔的衣袖，“要不去看看？”

　　方楚阔捏了个诀，一点火光出现在空中，将山洞照亮了。

　　谁知，火光闪了闪，很快就灭了。

　　“这洞里有仙力很强的法阵，仙术会受限制。”方楚阔面色沉了下去，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那我们还进去吗？”江云廷好奇归好奇，还是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嗯。”方楚阔又生了一个火光，毫不犹豫地跟着小泥人向前走，“不用仙术，我光用剑法也能击败这个人，没影响。”

　　方楚阔有两个无脑崇拜者，一个是谷远秋，另一个大概就是他本人了。

　　江云廷暗自思索，想着如果真的不济，他体内这股力量也一定会及时地拔刀相助。火神尚且不敌他，这洞里就算再有个神，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更何况，哪有那么多神叫他们给撞上？

　　越往里，洞口越窄，两人的头突然磕碰在了一起。

　　“啊，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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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你先吧。”“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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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光顾着尴尬地互相客气，完全没注意小泥人突然凭空消失了。

　　突然，他们脚下一滑，洞内的平地变成了斜坡，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滑了下去。

　　江云廷下意识地一把抱住方楚阔，用手护住他的头。

　　洞壁冷硬，撞击得江云廷骨头生疼，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还好，这斜坡不长，还不等方楚阔反应过来，一息之间就落到了底。

　　江云廷眼冒金星，狼狈地瘫在地上，手还死死地搂着方楚阔。

　　“你哪根筋抽了？就你这成天游手好闲的身子骨，你抱我作什么？”方楚阔从他怀里挣脱，坐了起来，苍白的面色中有一丝微微的血色，但语气中仍是不含感情，“我抱你还差不多。”

　　江云廷看不见方楚阔的神色，听到前半截，本来气得想骂他“恩将仇报”，听到后半句，立马迷花眼笑地坐起来，凑了过去，“那你抱吧。”

　　不等方楚阔答话，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上渊？楚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