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11、孟极

　　江云廷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地转头一看。

　　居然是飞曜。今天究竟是个什么魔幻的日子？

　　飞耀冷漠地撇了江云廷一眼，然后开始侃侃而谈：“大家都知道，江云廷平时懒惰耍滑，没一本书能正经背下来，想来他那空无一物的脑子里，大概不知道狸妖这种极其罕见的妖；他若是在扯谎，怎么会编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种类？难道不是说一些更常见的吗？”

　　从情感上，飞曜并不想为江云廷辩解；但相比于情感，他没办法忽视事实，更不愿意破坏规则。

　　因此，这让他永远和自己认定的事实和规则紧密地站在一起；这导致他在在现实的世界里，基本没有亲密无间的朋友。

　　但飞曜不在意。

　　大多数人结交朋友，或是为了寻求情感上的支持和认同，或是有共同的利益。而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的。只有所有人都守规则，才能给他带来安定感，才是他追求的目标。

　　大概只有他和严法仙人之间会惺惺相惜。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飞曜的分析似乎不无道理，可是如果江云廷说的是真的，又确实很离谱。

　　“而且，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飞曜向严法仙人拱手，“师尊，如果弟子说的有道理，不如大家一起移步去江云廷说的那个地方，看看他究竟是在胡说，还是确有其事。”

　　江云廷瞬间慌了，感觉心跳加速，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如果真的去现场，大家发现他说的是真的...那方楚阔...

　　江云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表现出愧疚又畏缩的样子，嗫喏道：“其实……其实我，我是担心我被判定为不能通过百妖林试炼，然后被赶去当守仙，无言面对安乐国；所以，我才编了个借口；我压根没看到什么梧桐林，也没有狸妖。”

　　众人哑然。

　　严法师尊大发了一通脾气，叫嚷着岂有此理，要赶江云廷下山去，方楚阔与他低声耳语了一番，又不情愿地改成了让江云廷罚禁闭五日。

　　众人以为是一场闹剧，数落着江云廷的不是，闹哄哄地散去了。

　　江云廷见飞曜还待在原地若有所思，便走了过去。

　　“如果你是要谢我，那倒不必了。”飞曜的声音里有一股冷意，“我不是为了帮你。”

　　江云廷耸了耸肩，“我知道，还是谢谢。但我确实是乱说的，让你费心了。”

　　“是吗？”飞曜明显不信，冷哼一声，“我总会找到证据的，你，你们两个，等着吧。”

　　飞曜深深地往江云廷身后看了一眼，带着怒意，拂袖而去。

　　江云廷不用回头，也能猜到他背后有谁。

　　他做事，向来遵循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旨意，不会委屈自己而专门为别人牺牲什么。因此，他不想承接别人的感谢，正准备赶紧开溜。

　　“你腿上有伤，”方楚阔从背后摁住江云廷，“跟我来，我帮你，”

　　“一点小伤，没事。”江云廷转过身，撞见方楚阔的充满歉意的眼神，突然感觉尴尬，仿佛他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错事，赶紧移开视线，“我找护安帮我处理一下就好了。”

　　方楚阔靠近他，压低声音，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伤口有毒，是狸妖的毒，护安不会解。”

　　江云廷愣了一下，他可不想死，于是只能跟着方楚阔走了。

　　不曾想，方楚阔带着他七拐八绕，又来到了梧桐林。

　　江云廷跟着方楚阔顺利进入梧桐林，方楚阔对此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什么。

　　他让江云廷靠着一棵梧桐树坐下，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用仙术将毒血逼出来，然后断了一截自己的袖口，轻手轻脚地给江云廷包扎。

　　居然还包扎得挺好看。

　　不比之前那幻妖，这真妖下手是真重，疼痛也是上次的数倍。但江云廷瞅着方楚阔眼里那明晃晃的歉意，不敢叫疼，努力憋住，生怕再给他多添一份心理负担。

　　梧桐林不算特别安静，有微风时不时地拂过，有树叶沙沙作响；但方楚阔耳目聪敏，还是听到了江云廷因为疼痛而倒吸冷气的微小声音。

　　“孟极。”方楚阔望向不远处的一棵梧桐，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出来。”

　　梧桐树后面，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蓝色的眼珠不安地在江云廷和方楚阔之间扫来扫去，正是刚刚那只狸妖。

　　它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轻轻地树背后走了过来，怯生生地看着方楚阔。

　　躲在树后偷看已久，它明显知道自己攻击错人了。它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方楚阔，不断偷瞄江云廷脚上的伤口。

　　“好可爱啊！”皮实心大如江云廷，过往的记忆往往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他心痒痒的，手忍不住伸向了孟极那圆圆的小脑袋，想使劲撸一把。

　　谁知，本来蔫垮垮的孟极，却条件反射般后退几步，然后龇牙咧嘴，再次对江云廷弓起了背。

　　但不等方楚阔喝住它，它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虚地快速瞟了方楚阔一眼，瞬间切换为刚刚乖巧的状态，但是仍然固执又灵巧地闪躲着江云廷的咸鱼手，不让他摸。

　　“你怎么减轻伤口的疼痛感吗？”方楚阔问孟极。

　　孟极想了想，摇摇头。

　　江云廷拍了一下大腿，嬉皮笑脸地说：“阿阔，你怎么不问我，我知道啊！”

　　方楚阔和孟极双双看向他。

　　孟极看着江云廷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江云廷指指孟极：“摸摸这小狸的头，便不那么疼了。”

　　方楚阔没有丝毫犹豫，无情地抓起孟极的脖子，一把扔到江云廷怀里。

　　逃无可逃的孟极抗拒地呜咽，生生被江云廷蹂躏得脑袋上的毛都打了结，才被放走。

　　孟极一下子溜得无影无踪，生怕自己再被江云廷抓起来摸。真真是奇耻大辱啊，还不如被打一顿来得好。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方楚阔犹豫了几次，终于对江云廷开口。

　　“狸妖在妖界里，算厉害吗？看起来倒是挺可爱，如果能养一只就好了。”江云廷感慨道。

　　飞曜分析得挺对，江云廷真的是没怎么看书。方楚阔心想，却不太好意思出口嘲讽一个刚刚才帮了他的恩人。

　　“狸妖一族，攻击速度奇快，擅暗杀，往往对敌人一爪毙命，是妖族里的顶级杀手。而且，孟极是罕见的雪狸，攻击力尤为强大；若不是他尚且年幼，又对你并无杀心，你现在可能就只剩半条命了。”方楚阔耐心给他讲解。

　　“哦。”江云廷若有所思，依旧沉浸在刚刚的思绪里，“这么可爱，真的不能养吗？”

　　方楚阔嘴角抽了抽，“狸妖极其忠心，若认定了一个主人，便会为主人马首是瞻，终生不改。甚至，主人去世，也会跟着陪葬。”

　　“那……”

　　“别想了，他已经有主了。”方楚阔果断地断绝了江云廷的念想，看着江云廷好奇的目光，又补了一句，“不是我。”

　　江云廷惋惜地叹了口气。

　　“你的问题，问完了？”方楚阔看着江云廷，轻轻地问。

　　“嗯，问完了。”江云廷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你这梧桐林里有一棵梧桐树，我感觉跟它特别有缘，它好像还能跟我说话，它们是活的吗？”

　　“万物皆有灵，一些生命体有悟性，吸收天地之精华，有了修为，也能成仙化人。”方楚阔没料到江云廷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生怕江云廷又问出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就主动开口了：“你不好奇，梧桐林里为什么有妖吗？”

　　“好奇啊。”江云廷背着手，歪着头，笑眯眯地说，“你如果愿意说的话，我自然是洗耳恭听。”

　　说罢，他把地上的落叶归拢到一起，防止泥土把衣衫弄脏，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下去，靠在树背上，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方楚阔，“说吧。”

　　他还顺带给方楚阔也拢了一堆落叶，示意方楚阔也坐下。

　　搞得俩人像是出来野炊的。

　　他这么一通捣鼓，方楚阔反而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江云廷其实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刚刚百妖林试炼结束时，在他决定牺牲自己本来就不太好的形象前，关于方楚阔的一些事，在他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形象，让他一瞬间下定决心为方楚阔隐瞒。

　　他刚到无妄山脚下的仙栈时，遭人质疑、嘲笑，是方楚阔站出来，帮素不相识的他解围。

　　谷远秋幼时丧家，他当年也是一个半大小孩子，把另外一个小孩子捡回来，自己养大教大。虽说谷远秋没有成什么才，但她心地善良、天真单纯，灭门之灾没有让她成为一个阴郁沉闷的人。这很难不归功于方楚阔对她的影响。

　　还听护安说，也是方楚阔当年力争，才让脚瘸智残的青一留在了无妄山。

　　当时的江云廷有几乎十成的把握，方楚阔一定没有在做害人的事情，他只是一时没想清楚方楚阔为什么会在梧桐林里养妖。

　　刚刚，看到了奶凶奶凶的小孟极，他几乎已经明白了方楚阔在做什么。

　　“我猜，你捉来的妖，有一大半都没送到锁妖塔里吧？”江云廷见方楚阔有些许迟疑，悠悠地开了口。

　　“都偷偷放走了吧？”江云廷见方楚阔没有反驳，便继续猜测，“多半是一些年幼无知、罪不至此，或者根本就没犯啥事的妖兄弟姐妹们？”

　　要不就是长得特别好看？本来江云廷还想再补这句，但他觉得太以己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