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青霄水若镜》张翼山长

27、第二十七回 过桥

　　大厅中只听得有人用瓷匙搅动冰酪时碰到银盘的声音。那冰酪中添加了薄荷香草，入口十分清凉冰爽。
　　自从少了一个四处放火的公孙薄，众人一时陷入安静，仿佛公孙薄不仅带走了争论，也带走了大家说话的欲望。
　　过了一会儿，还是平时话最少的龙哭继续上前，向云镜门提出在羲和山设一个联络点的请求，以便最早得到灾异的确切消息，这样墨家可以及时前往救助。
　　郭风古捻了捻胡须，没有即刻答应，只回复说谈天之会后可细细商议。
　　墨家和阴阳家向无深交，据说古时两家还有些过节龃龉，想要共享云镜门独家的星象玄机，倒的确不是一件三言两语就能办到的易事。
　　虽然云镜门没有给出天象的详解，但对灾异的预测无疑在众人心中种下一颗不安的种子。比灾异更让人忧心的是，对即将来临的灾难一无所知。
　　逸之暗忖，氐宿星域有氐、天乳、招摇、梗河、帝席、亢池、骑官、阵车、车骑、天辐、骑阵将军共十一个星官，方才短短一刻观测，见那孛星如鬼魅一般，出没于氐宿增廿五、亢池三之间，不可捉摸，必须借助浑天仪对之长时观测推演，方有成果。云镜门通过谈天之会放出消息，引人辩说，却又点到为止，未加详解，不知出于何意。
　　过了一会儿，见众人都无意发言，郭风古便宣布谈天之会暂告一段落，接下去恭请诸位访客前往南羲和雕龙院，共研术法。
　　逸之闻言稍感意外，因昨夜与邹序时相谈，邹曾有言，每逢祀神典仪，在前后一个月，主祭的巫女会斋戒幽居，除了歌咏祭词，平时需要禁言，南羲和的雕龙院同时也会暂停开放，此间的诸批访客会止步于谈天阁，在谈天之会之后便打道回府。昨夜正是云镜门祭祀山鬼之日，按理南羲和此时应是紧闭大门、谢绝访客的。
　　莫非为了我们而破例了？那么我们这批访客中，难道有什么不寻常之人、不寻常之事？逸之环顾四周众人，虽个个俊杰，但也江湖常见，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得此非常之缘。
　　诸家访客纷纷从门口取回兵器法宝，一名云镜门人立于一排石柜前，麻利又恭敬地取出诸人的随身宝物，准确交还给对应的主人。
　　取回错剑的一刹间，逸之敏锐地察觉到那名双手呈剑的云镜门人对手中之剑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直觉，是在长期静修获得的对世事人心的洞见。
　　一握剑在手，便能感知剑意，而此刻的剑意是——防备。
　　逸之将错剑收入袖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低首的云镜门人，随即又向他身后的石柜看去，很普通的石柜，内有方格，便于分置访客法宝。
　　“逸之师兄，请移步南羲和赐教仙术。”稍一迟疑，郭风古已带着浓浓的东道之风前来相邀。
　　逸之连忙一拱手，客客气气地随着众人出了巍峨的谈天阁。
　　阁外广场十分空旷，日光普照，微风和煦，有几只山雀在青石板间的草丛中踱步鸣叫。
　　再往前去，便是悬崖，璇玑桥如一道长虹横跨南北羲和的峰顶。
　　那桥是单孔坦弧敞肩石拱桥，桥面甚宽，几可容四车并行。此刻桥上寂无一人，石板洁净，外人哪里会想到此处正是昨夜隆重而神秘的祭神之地。
　　上桥之前，已有南羲和的女弟子过来，为诸子一一换了解禁符，看来去往南羲和又有不同的禁制，平日里恐怕连同门的北羲和弟子未得允许都不能轻易过桥越界。比如若象、若壶等北羲和的知客门人就止步于桥前，只巴巴望着过来接手的南羲和弟子，却不敢出声。再比如那个邹序时，就曾说起入门这许多年竟从未到过南羲和，如果他看到逸之在上山首日就过桥拜访南羲和，不知会有多羡慕。
　　“诸位请沿桥面中线行走。”众人在郭风古的引导下上了桥。一踏上桥面，便能感知桥身在微微颤动，似乎正承受着一种撕扯之力。在这样的高山悬崖，能够撕扯石桥的，应该是风。然而很奇怪，桥面上却没有什么风，平静的很。
　　逸之好奇地往桥边走了几步，往桥下一探头，还未看清什么，就有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差点将道簪吹落。逸之急忙后退一步，暗道璇玑桥下果然暗流涌动、风力非常。
　　此刻虽天色晴好，但远望两峰之间的悬崖却混沌不清，不是云也不是雾，桥下有极其强劲的气流，却丝毫不侵袭桥面。
　　这时，逸之听到身旁的鸠摩罗衍悄悄说了一句。
　　“是风动石。”
　　随着鸠摩罗衍的目光看去，只见离桥大约一箭之外的空中，隐隐约约有一黑点。逸之目力不佳，眯眼看不真切，偷偷从青囊里取了一块镜片，透过镜片看去，勉强看出是一块石头，直直立在空中纹丝不动，从目测距离和大小估算，应该有一人多高。
　　“那是……因风而立吗？”逸之目不转睛地看着石头，悄悄问了一句。
　　“嗯，是因为上下左右的风力都均衡，才有此奇观。”
　　“会有这等巧事？莫非这么多年它就一直这么凭空立在两峰之间？”
　　“万事因缘际会，巧的岂又何止一块风动石。”鸠摩罗衍转过脸来，微笑看着逸之。“世间灵物，汇于一山、一室，乃至一囊，想必亦是机缘巧合。”
　　逸之报以一笑，心中却微微一惊，暗想身上的青囊是不是被这和尚感知到了。不过，不知为何，这西域的年轻僧人天然有一种亲切，虽话中有机锋，倒不像有什么歹意。
　　“呀，好大的风！”不远处的姬子溪也在桥边探了一下，被大风吹掉了儒巾，只见那儒巾一入乱风，便被撕成几片，每片如飞鼠四蹿，一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诸位莫去桥边，请沿中线行走。”郭风古哭笑不得，再次发出提醒，但却没有人听这个东道主的，众访客皆好奇心起，一个个都到桥边探了一会才返回中线。
　　“奇峰，奇风。” 龙哭道。
　　“风水夺天地造化。”姬子岩道。
　　“好大的风……”姬子溪惊魂未定，喃喃而语。
　　三十多丈长的桥，众人磨磨蹭蹭走了一炷香才到达对岸。
　　面前是一个清雅的江南样式圆形院门，门前立着两个细细的身影。
　　白纱掩面，长裙曳地，清香怡人。
　　正是林清雪、林清枝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