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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回 泪冢 ...

  •   情庙殿前,樗雨倒在草地上,双眼紧闭,神志不清,口中却好像在低低呓语。
      逸之慌忙上前查看,发现她表情痛苦,一只手扣在脑后,便将她翻过身来。只见樗雨死死抓着脖颈处的一缕头发,身子微微抽搐。
      逸之费了好大劲才掰开她的手,看到后颈的风池穴位置,竟然粘附着一只藤壶。海边岩石上附生的藤壶,大多是岩灰色,这只不一样,颜色艳丽、五彩斑斓,逸之觉得有些眼熟,皱眉一想,惊觉此类藤壶曾经在海底见过,就是那只露脊鲸身上,附生了许多这种五彩藤壶。
      他心知不妙,连忙伸手去掰,这藤壶吸附得极牢,并不能轻易掰下。
      曾经听闻渔民采集藤壶,有一妙法,用火烤礁石,经火一燎,一掰就能下来。但眼下这藤壶长在脖颈要害处却是个投鼠忌器的难题,稍有不慎就容易伤到人。
      逸之稍想了想,先封了樗雨身上几处穴道,防她突然惊起,然后趴下身来,凑近藤壶,小心地用指尖瞄准了它。
      “嗤——”,一股微小的气流自袖中闪出,一击而中,藤壶瞬间被气流灼烧,“吧嗒”一声滚落了下来。
      失去了藤壶的遮掩,风池穴露了出来,上面赫然现出一条细长软绵的白虫子,大半已经钻入皮肤,还有一小截尾巴露在外面扭动。
      “魄蚀虫!”逸之大喝一声,连忙伸手去拔。不料这小白虫十分灵活,一瞬间就整个钻入了皮肤。
      “该死!”逸之急出一头大汗,顾不得一切连忙用嘴去吸,但为时已晚,小白虫一经钻入,后颈的皮肤就恢复如初,逸之心急火燎,眼前白皙的皮肤被吸得通红,却是徒劳无功。
      正在惶惑无措,身下却传来一声怒喝:“臭道士,你在干嘛!”
      逸之大急,慌忙起身,口中却语无伦次:“有……虫子……”
      “呸!快解开本姑娘穴道!”醒转的樗雨又惊又羞。
      待逸之一阵手忙脚乱解穴,樗雨气脉一通,随即便狠狠一个耳光甩了过来,逸之猝不及防,被掌掴得晕头转向,紧接着胸口又中了重重一拳,一个跟头沿着草坡滚了下去。
      樗雨羞红一张脸,气急大骂:“无耻道士!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还愤愤指着一旁的白石小庙:“这是情庙,不是淫庙!臭道士竟敢在这圣洁之殿前,趁人之危,行猥亵之事,着实可恨!本姑娘定不能轻饶!”
      逸之沿着草坡滚出好远才停下,辩白之语生生被铺天盖地的怒骂娇喝压制,坐在草地上哭笑不得。人生窘况,莫过于此。
      约莫一炷香后,海崖的白石小庙前,两个人相向而立。那女子掩面一笑,盈盈施了一礼,柔声道:“兔之先生,不,张大侠古道热肠、智勇双全、舍命相救,小女子一时误会,错怪了大侠,还望恕罪则个。”
      看着对面男子脸上还隐约可见的五指掌印,女子蹙眉心疼起来,不由伸出柔荑欲作轻抚。
      逸之连忙避过樗雨的纤纤素指,往后退了几尺。
      “樗雨姑娘,那条小白虫寄生于你体内,可有破解之法?” 逸之牵挂姑娘性命安危,对刚才的误会暴击,倒没有怎么在意。因曾亲眼目睹魄蚀虫摄魂控魄、统御海族的威力,他心中着实焦急。
      樗雨摇头,露出一丝看破的微笑:“死生有命,此生多舛,行路至此,炎凉遍尝,甘苦自知,小女子已无他求,唯感恩道长相护最后一程。”
      逸之奋然打断,目光坚毅:“天未绝我,海底那么多劫难我们都逃出来了,不到最后,决不可轻言放弃!魔山幻海,我陪你一道闯,定能辟开一条生路!”
      樗雨怔怔望了对方一会,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兔之,我们先将此物葬了吧……”
      逸之上前一看,樗雨手掌里有两颗晶莹宝珠,在晴日下更是光华夺目。原来是先前海底那美人鱼临死前流下的玉泪鲛珠。
      “我倒想起来,那姑娘最后好像对你咏了一句,不知是何遗言。”
      “人鱼之歌是一种海族雅言,精微玄妙,其实难以传译,大抵是命运皆有定数,生离死别亦然,祈神眷顾之意。”
      逸之接过珠子,凝视了一会,沉吟道:“古时楚地有位诗人,著有许多华美辞章,其中有两句倒是颇合此意。”
      “愿闻其详。”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果然,恰如诗意,精妙贴合。”樗雨抚掌颔首。
      两人穿过山顶的阴阳分割线,来到阴雨绵绵的一侧,择了一处佳地,一起将鲛珠葬了。逸之就地取材,寻来一块赤红大石,立于其上,以仙剑刻下两个大字:“泪冢”。
      泪冢与情庙遥遥相对,一雨一晴,一红一白,皆凭海临风、圣洁静穆。
      “那人鱼姑娘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歌我以遗言,长逝于吾怀,如今她终于魂归大海、和光同尘,唯留此珠,永赏风月。”
      “嗯,古时有一名士,听说有一青春美丽女子死去,虽不相识,径往哭之,尽哀而还。现下我能体味到这种心境了。”
      逸之思忖人鱼姑娘遗言与楚地歌辞意蕴相通,乃歌楚辞以相祭。
      辞曰:
      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
      寤从容以周流兮,聊逍遥以自恃。
      伤太息之愍怜兮,气于邑而不可止。
      糺思心以为纕兮,编愁苦以为膺。
      折若木以蔽光兮,随飘风之所仍。
      存髣髴而不见兮,心踊跃其若汤。
      抚佩衽以案志兮,超惘惘而遂行。
      岁曶曶其若颓兮,时亦冉冉而将至。

      在泪冢祭拜毕,两人下山。
      途中樗雨忽回转身来,对逸之道:“兔之,请将我穴道点了,或者紧紧绑了。”
      “这是为何?负荆请罪?你打便打了,我说过不会在意。”
      “想多了,你忘了?你和我说起过,在海底时我曾被白虫摄去心神,以自残相胁,迫你以错剑开启水镜。如今白虫已寄生我身,现下尚未发作,大约是它骤然离开原来的寄生之体,还没有复原。待其适应了我的皮囊,想必可随时夺我心神,你就不怕我再以死相逼?”
      “有理。那我这就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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