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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回 推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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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下的大海波浪不兴,微风拂面。逸之迎风而立,将几片蚌肉用一张符纸裹了,再用树叶包好,缠以细藤,成为一小包绿色“咒引”,然后运气弹指将之远远射入海中。
小绿包没入远处的海水,起初在水面上漂着,过了一会,就不见了。
这是樗雨所授的海兽召唤术,用意是将路过此地的海中之兽“钓”上来,加以驱使。
起初,海上并无变化,眼前依旧一片清蓝,除了偶有几只飞鸟,并无他物。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听得“吼”的一声闷响,海中浮起一物,露出巨大的黑色背部,慢慢游到近前,出水,用短鳍划拉着地面,吭哧吭哧爬到逸之面前。
这海中大兽身形似牛,嘴上却伸出长长的象鼻,上下甩动,像是在对人致意。
逸之苦笑,好来不来,来了一只夔鲵。
也不知是不是前几日休憩时遇到的那只冤家,体型外貌皆无从分辨。但不管怎么说,和这种海兽似乎颇为“有缘”,这么偏僻的小岛,随手一“钓”,便来了它。
既然结缘,那便是它了吧。逸之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到一块海岩上,掀开覆盖在岩石上的蕉叶。叶下正是躺卧着的樗雨,只见她浑身缠了细藤,但睡姿安详、气息均匀,像是刚刚睡着。
那日在山顶遇情庙、建泪冢归来,逸之和樗雨便在岩洞中商议日后之策。
逸之寄希望于翕怀仙窟中的医书,樗雨摇头道:“世间恐无此奇症如我,而魄蚀虫这一海底传说,也从未见诸文字记载。” 逸之急道:“奇症自有奇术可破,难道以七仙岛之仙奇,竟无术可解魄蚀之祸?”
樗雨沉思良久,缓缓道:“有一法,许能求生,未知是否可行。” 逸之道:“有一线希望亦当尽全力,请姑娘告诉我详细的方法。”
于是樗雨将七仙岛中的一处隐秘细细道出,逸之牢牢默记于心。樗雨又道:“魄蚀附身,我随时可能昏迷,于你很是拖累。若遇此情形,可用召唤术驾驭一只温良海兽,一来运送我这副躯体,二来我若被摄魂受控,海兽必有感知,你作为召唤者亦能同时知晓,也好有所防备。” 逸之一一记下。
两人商定后的次日,樗雨便又陷入昏迷,逸之便依计而行。
眼前的夔鲵十分驯服,用巨背将二人稳稳驼了,便入海游去,虽非风驰电掣,但也算迅捷轻便。逸之从青囊中取出一只袖珍航海罗盘,驭着身下坐骑径往七仙岛方位而去。
如此行了大半日,进入一片大雾,迷迷蒙蒙,不知所往,而手中罗盘竟也指针乱转,失去了用处。逸之定了定神,想用“蚩步”推演,却四顾茫茫,只有海水和雾气,无从下手。
这时,倒是显出夔鲵的本事来了,它熟悉海况,又与驾驭者心意相通,便主动担起雾中寻岛之责,虽无主人指令,亦能认准方位,径直游去。不一会儿,便带给主人惊喜,大雾中赫然出现一大片黑影,正是一个大岛,再游近了看,岛上树木花草奇异,有别于其他海岛,正是七仙岛无疑。
夔鲵出了水,扭动着往滩上爬去,一离了海,它的动作便十分笨拙。逸之不等它爬至海滩,便将昏迷中的樗雨缚在身后,轻轻跳下鲵背,淌着浅浅的海水往岸上行去。
“吼吼”,夔鲵虽行动不便,却依然努力跟上主人步伐,挣扎着一并来到岸上。
逸之回头,露出一丝微笑,自袖中取了一道符,包了几片蚌肉,掰开夔鲵的大嘴丢了进去。
召唤术一经解开,夔鲵便停了追随,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象鼻垂在地上。
逸之抚了抚象鼻,又拍了拍它硕大的脑袋:“傻大个,辛苦你跑了一趟,回去吧。”
傻大个楞了楞,举起长长的鼻子挥动了几下,好像是在告别。然后它艰难地调转庞大的身躯,慢慢没入海水,不见了踪影。
逸之长吁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缚带,便往七仙岛深处走去。
一路以“蚩步”行来,顺利发现了山中气穴,不一会儿,便来到桃林。林中桃花已凋零大半,远不及初见时灿烂繁盛。
穿行林间,桃花飞落,身上、脚下,渐渐都粘了些花瓣。
身后所缚之人,似乎越来越沉重。起初逸之以为是自己乏了,才会有此感觉,待看到地上腐泥中自己踩出的脚印越来越深,不禁有些疑惑,便停下脚步,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打紧,吓得逸之跳了一下脚。
身后背的哪是一个妙龄女子,分明是一条滑溜溜的大鱼,鱼口微张,鱼鳃通红,一扇一扇地翕动着,一股白气正从鱼嘴中奔涌而出,直扑面门。
逸之不自觉地用衣袖一挡,“嗤——”袖中仙剑同时滑出,剑尖径往鱼头而去。“不好!”逸之惊觉,瞬间用另一只手握住剑身,生生止了剑气。
哪里有什么大鱼,分明还是一个脸色苍白、陷入昏迷的娇俏姑娘。
樗雨耳边的一缕丝发,为剑气所断,飘飘忽忽落在地上。一同滴落的,还有逸之紧握剑身的手掌上涌出的鲜血。
“罪过罪过……”逸之正了正心念,暗恼此处桃林惑人心神,更恼自己在早已知晓的情况下却还差点中招。
他小心地俯下身去,拾起那缕青丝,直起身又紧了紧缚带,便大步流星离开了桃林。
接下去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初入七仙岛的重演,山中“游眼”,石洞甬道,广袤天坑,巨木森林……为防夜长梦多,逸之顾不得休憩,一路疾行,不作丝毫停留。
待他气喘吁吁绕过最后一棵巨树,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七仙湖。湖面自两人潜湖而去后早已恢复如初,湖边依旧倚着那棵开满花朵的粗矮大树,树后依旧是那藏书无数的翕怀仙窟、简而不陋的清雅石室,还有石崖边无数幽兰香芷。
逸之将樗雨轻轻放在树下,然后径直步入那间置有润玉床的石室中,来到浪真人和松兰前辈的年老画像前,作了一揖,便上前掀开画作,后面有一小石龛,内中放了一把玉石小锤。
他取了小玉锤,在手中颠了颠,感觉十分称手。
待回到花树下,看到那只状如松鼠的小貂已经从树上溜下来,正立在樗雨的身边,东嗅西嗅,十分不安的样子,时不时撕咬着她身上缠着的细藤。看到逸之过来,马上炸了毛似地露出牙齿低吼,好像在责怪他没有照顾好主人,责问他为什么主人离开时好好的回来时却这般模样。
逸之没有理睬,自顾自对着地上盘根错节的粗壮树根认真看了起来。
以前没注意,这些树根细究起来还真有些玄妙在里面。其格局构架、根须走势,颇合洛书之理。此时已近黄昏,逸之抬头估摸了一下,便从时辰的干支开始起局排演,再确认阳遁阴遁,接着依次排演地盘、天盘、九宫、八门,每推演一局,便用小玉锤在相应的树根位置敲击相应数。排局布盘本为逸之所长,故而极为顺利,不一会便已推演到天盘九星的步骤,经过心算,当为天禽星,与中央五宫相对应。
正当他准备用玉锤击数时,忽听身边传来一声歌咏,“嘤嗬——”
抬眼一看,身边之人已经依树而坐,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玉锤。
“你醒啦,稍微歇会,我马上就推演完。”
“不对,你算错了,不是天禽,是天芮。”樗雨说。
“咦?应该不会错呀?”逸之不禁挠头,又低头去看树根演局。一低头,心中一个炸雷响起:“这姑娘有古怪,方才我心算推演,并没有说出结果是天禽,她却能一语道破,莫非能读心?”一闪念间,手中已经击出了九星之数。
“吱——”樗雨身旁的小皮此时更加激烈地呲牙咧嘴,仿佛要对人宣战,但它的对象却不是逸之,而是对着樗雨。
逸之眼睛一眯,又猛然一睁:“你不是樗雨。”
对面的女子目光如电,突然暴起,一下子挣脱身上细藤,像一只蜥蜴似的迅速爬到树上,倒垂下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头来咬。
逸之连忙偏头闪过,暗想魄蚀虫果然已经适应了宿主的躯体开始作怪,当务之急是赶紧推演出最后的九神,完成演局,不然时辰一过,之前的排演就得作废了。
电光火石间,逸之又躲过来自树上的一击,顺势将身上青囊甩出。“咔”,树上的女子一口咬住了青囊。
说时迟那时快,逸之飞身扑向树根,用玉锤敲出最后的九神之数,口中大喝:“六合,东方木神,甲木之化气也!”
霎时一声巨响,整棵花树震动,花朵纷纷下落,一朵不剩。
大树中间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