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月靥》有园

10、花嫁

　　三月十五，红杏点点铺了一地，粉桃灼灼缀满枝头。

　　莫依河点检着梳妆匣里的钗环珠钿，每一只都极为精巧华贵，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她化妆包里低价淘来的首饰根本不配上这张梳妆台。

　　孟茜挑选并固定三个机位，测试完毕光线角度，回头看到莫依河没出息的样子，嫌弃道：“早让你别带那套首饰过来了，沉甸甸的，脖子压得慌！”

　　莫依河心中迅速组合着可能的妆发头面：“没办法，本就廉价粗糙，份量再不足拍出来就更像纸做的。”而眼前这些珠宝，随便一个角度都经得起千亿像素的相机对着拍。

　　黎岳晔穿着红色嫁衣款款走出来，孟茜一拍脑袋：“忘了拍穿衣的过程了！”生怕黎岳晔觉得她不专业，连忙道：“就补两个镜头，很快的！”不等黎岳晔反应过来，上手指导她的动作再迅速拍了下来。

　　莫依河对嫁衣赞不绝口，开始按照黎岳晔选定的发髻发型开始化妆盘发。她声音温柔，动作更小心温柔，梳妆本是慢工出细活，黎岳晔心情愉快，偶尔应两声，并不觉得琐碎烦躁。

　　孟茜同时控制着三个机位，有时会举着相机走近补拍细节。

　　成琅开门进来时，莫依河正在为黎岳晔挑配唇色：“虽然云集6号色惊艳，但应该还有更好的……”精益求精，她试色都快涂满了整个手腕。

　　三人全都看向突然进来的人，黎岳晔最先反应过来：“墨离将包裹寄到你那里了？”

　　成琅在原地停了片刻，才提着礼盒走近：“只是在巷口遇到墨离的人，顺手拿进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杏花下红衣之上。

　　黎岳晔环顾四周，歉意道：“东西放在榻上即可。今日有事，不便留你。”

　　成琅心跳得很厉害，面上平静无波：“嫁衣。”

　　太过显而易见，黎岳晔便没回应。

　　孟茜来回打量着二人，终于忍不住道：“总不能只有新娘子，正好、正好——”送上门，容止也无可挑剔。

　　黎岳晔笑着阻道：“已有安排。”

　　成琅如雷轰顶，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孟茜与莫依河对视后，没有再掺和。

　　成琅很快回神，他走到竹榻边放下礼盒，顺势坐下看着两人忙碌。莫依河百般比对后选好唇色，开始正式盘发髻，细篦沾了发油，一遍遍梳弄起碎发。孟茜围着二人拍摄，有时帮忙举着发束、递镜子或首饰，顺带提提意见，氛围极其和谐。

　　一个小时后，黎岳晔站起来面向过份安静的成琅：“成琅若是感兴趣，改日我将两位推荐给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成琅冷静分析道：“乔樵在外演出、何淼家有客上门、江浸月渚渚与男友约会，成理……在打游戏拼升级。”不论什么角色，他是唯一的人选。

　　黎岳晔神色淡淡：“你忘了郗牧予。”

　　“郗牧予有女友。”他们都见过。

　　黎岳晔一步步走过来，云鬓花颜金步摇，成琅稳坐不动。黎岳晔却只是弯腰拿起他身边的礼盒，拆出新郎锦绣红袍，比量道：“尺寸不——”黎岳晔音色微敛，这不是她的尺寸，或者说不是她预订的尺寸。

　　墨离设计室接到订单时，只以为对方记混淆了，不可能新娘新郎衣裳尺寸相同。近年来黎岳晔除了自身成衣外，还定做了不少成琅的男士裳服，便自作主张换了尺寸。

　　新娘的嫁衣是黎岳晔四五年前看中的花样款式，墨离安排技师精工细作，新郎的礼服同时备下的，可以随时微调后上身，现在再改大码显然来不及了。

　　成琅看着她不语，眉眼皆是笃定。

　　黎岳晔笑了一下，对莫依河道：“既如此，麻烦依河帮他修饰一下妆容。”

　　莫依河催他换上礼服，进屋后成琅不禁长吐一口气：“只是拍照。”他对汉服的制式不陌生，很快穿戴完毕出门。

　　孟茜心中连呼自己运气好，连遇双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时代也有一个时代的风韵，很多人的气质已经不适合古典着装。纵然勉强穿上，就如同蒙面舞会的奇装异服，不合身不合宜。

　　成琅这两年穿了不少汉服，居移气养移体，清华内敛，倒有了几分公子无双。

　　莫依河翻出一把长发套准备大显身手，黎岳晔收回目光，止道：“不必。”

　　莫依河面上不舍：“不戴冠？”黎岳晔与成琅都没反应，莫依河只好作罢。

　　男士修容极快，黎岳晔从屋里出来，走到成琅跟前低头为他腰间系上玉佩：“好了。”

　　莫依河变身打光师，孟茜恨不能拍下每一个细节，迎亲、接亲、拜堂、入洞房，一场只有新娘新郎的婚礼。

　　成琅第一次踏进黎岳晔的卧室，不免像其他两人般露出惊色：房间已提前布置了红烛喜床，还有合卺酒。

　　合卺后结发封入锦囊，孟茜举着相机指点二人错位：“成琅向右侧一点——不，您那是向左！向左还怎么亲新娘子？”

　　黎岳晔的视线犹如实质，成琅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他忍不住后退着，其实身体纹丝未动，成琅慢慢转向她，四目相对。

　　孟茜不禁歪头，这种羞涩相望的镜头拍了五分钟已经够了啊，成琅真的不能再侧一分吗？不是专业的演员模特，要求不能太高，就这样吧——

　　黎岳晔突然凑上去亲了亲成琅的唇，成琅石化，却没有错过她眼中的笑意。黎岳晔随即起身往外走去，成琅看向孟茜，孟茜举着相机点点头：抓拍到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黎岳晔与成琅换了套红色常服，二人并肩站在花下，成琅欲语还休。黎岳晔牵着他的手去折花枝，成琅似乎失去思考，折下花枝后木木地捏在手中，黎岳晔似嗔非嗔：“不帮我戴上吗？”

　　成琅盯着一丝不苟的发鬓，犹豫着不知戴在哪里。

　　黎岳晔没有催促，静静地看着枝头繁花，侧颜如玉。少顷，成琅小心翼翼地将桃花簪在左鬓，还不忘解释道：“右面已有珠花。”

　　眼前人、身后人，成琅的心神在幻境与现实间撕扯，黎岳晔不会如此温柔可亲，她是凉薄的，但此刻她的手指是温软的。

　　暮色降临，黎岳晔示意手收工。

　　孟茜略可惜，花前月下多好的气氛，可惜月亮不给力。足够亮，却不是心中的那轮明月，她宁愿后期剪辑上去。

　　莫依河为黎岳晔与成琅卸妆，二人回屋各自洗漱，孟茜检查材料并收拾装备，羌姨送来晚餐。

　　饱餐之后孟莫告辞。莫依河站在院门外，犹自不解：“成琅不走吗？”难道要留宿？！

　　孟茜拍到想要的材料，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她的小工作室处理成片，拉着莫依河往回学校去：“管他走不走！”他们又不是小孩子。

　　成琅跟在黎岳晔身后，亦步亦趋：“这不像你的作风。”浪费整整一天宝贵的时间，竟然像个小女生拍情景艺术照。

　　黎岳晔放好首饰，转身差点撞上他，她竖起掌心隔开两人，声音微沉：“成琅。”顿了顿提醒道：“夜深了。”

　　成琅慢慢退出她的卧室，靠在门边：“今晚就这样睡吗？”床上的红帐喜被太过夺目，还有不曾熄灭的红烛。

　　黎岳晔闻言在床沿坐下，抚过鸳鸯莲花的被面，她抬头凝视着成琅，神色专注。

　　成琅沉默下来，门柱反而成了他坚实的依靠，他不走。为什么不走？不知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走？

　　无意与成琅较量耐心，黎岳晔上前握住门框：“我要关门了。进来还是出去？”

　　成琅反问：“你希望我进来、还是出去？”

　　黎岳晔叹：“成琅。”

　　成琅立即进屋，顺手关上房门，紧紧抱住她，声音带着一丝祈求：“不许笑！”

　　次日清晨，黎岳晔如同往日般早起，在院中静静看书。成琅看着窗外的人不禁弯了弯唇角，回到客房洗漱，他的物品都在那边。

　　板住脸让自己不要笑得露牙露齿像个傻子，他从黎岳晔身后揽住她，下颌凑到她颈边，亲密道：“几时起的？”

　　黎岳晔回头亲了亲他：“比你早三十分钟。”

　　成琅比不过她厚颜，便将她牢牢抵在怀里：“竟不知岳晔这般爱亲人！”

　　羌姨打开门见到二人环抱依偎，猛然间吓了一跳，脚步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成琅故作镇静地放开黎岳晔：“羌姨早。”

　　羌姨忙回道：“早！早！”都九点了，再早一点可以直接吃午饭。

　　黎岳晔大发善心，分了一只粉丝豆腐包给成琅：“看你馋很久了。”

　　成琅不认：“我不吃辣。”所以绝无可能馋她一只素包！

　　黎岳晔让他问羌姨，还道羌姨自从成琅来每日素包都变成了双份：“这是怕你抢我的——”

　　成琅便两只全部抢过来，一口一个吞下去，黎岳晔连忙将豆奶递给他，成琅喝了口豆奶，调转身体不让她看自己的狼狈，不料正对羌姨呆滞的眼神。成琅微微颔首，重新坐正用餐，姿态无可指摘。

　　饭后，黎岳晔打发他进屋取本新书。羌姨过来麻利地收拾碗筷，黎岳晔轻声道：“我不希望第四个人知晓。”

　　羌姨面色为难：“若是夫人问起来……”

　　黎岳晔平静道：“我成年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何况黎娴最近很忙，无暇他顾。

　　成琅拿着书出来，羌姨闭紧嘴巴，加快速度收拾干净后离去。

　　黎岳晔看到扉页便知不是她要的那本，这是成琅专业方向的著作。成琅在她身侧坐下，打开书：“你上次匆匆忙忙，只看到第三十页。岳晔，要有始有终。”

　　黎岳晔打量他的神色，“有始有终”似乎只是脱口而出。成家兄弟，一个闹得鸡飞狗跳，一个静得古井不波。成琅能言善辩，大二时拿过全国大学生辩论联赛一等奖，但在平日里却显得很低调。

　　黎岳晔慢悠悠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取笑他不庄重就没有威严，所学的知识不会很扎实，赶紧到一边去老老实实看书。

　　成琅不动声色，继续翻到下一页：“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