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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寅时刚过,裹着棉袍的邱旭尧溜溜达达的走在马家桥村口的土路上。时值凌晨,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外再听不到其他声音,他戴着长筒锥形毡帽,帽桶拉下拉至脖子处,只露出一双眼睛从帽子留的孔里往外观看,揣着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走。

      邱旭尧来到马家口住下已有五天。他翻家谱找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陈县定居,借走亲访友的理由见了亲戚后,就以拜访同窗为由借住在同窗家里。前两日终于下了稀稀拉拉的小雪,今日早上温度骤降,鹅毛大雪倾覆,邱旭尧便早早入睡,吩咐小厮夜里悄悄的把他叫起。

      农家的夜路没有任何灯光照明,索性积雪已厚,天地间被映衬的亮堂堂的。邱旭尧拒绝了小厮的跟随,把他戴的“抹虎帽”拿下来戴到自己头上,推开门四处看了一眼,悄悄的离开屋子,往村头石桥方向走去。

      这个桥是村里唯一一座石桥,又被村民叫做马家桥,通往村后一片柏树林子。他来村第一天就暗中把路线踩熟了,不久走到了桥上,皑皑的白雪把桥面和河道都遮盖住,桥洞就像张开的一个黑洞洞的大口。邱旭尧站在桥头,认真的观察周围,没有任何响动,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但除了泥土的腥味和积雪的清冷味儿以外,邱旭尧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夹杂其中。邱玲珑和邱旭尧虽然同父异母所生,但他们的嗅觉都比常人更为灵敏。他轻轻的朝桥的侧面走去,发现在河道的侧面有车辙碾压的痕迹,只不过由于雪一直不停的下,车辙表面又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在光线不好的深夜更难被人察觉。

      邱旭尧精神一振,眼睛亮了以来,却也更加谨慎。他放缓呼吸,放轻脚步,耳朵不放过任何动静,从河道侧面慢慢滑下河沟。下到河沟,往车辙行驶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枯枝杂草层层掩映之下,藏着一辆马车。

      邱旭尧能闻到有血腥味,只不知那人现在状况如何,他掏出怀里藏着的匕首,按住刀夹,悄悄拔出匕首,轻轻的朝马车的方向走过去。他虽然是一介书生,但身材挺拔,筋肉结识,自幼跟随家丁习得强身健体,如今对上受重伤的人还是有不小的胜算。邱旭尧定了定神,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邱旭尧没有放松警惕,将匕首紧握在手里,一步一步接近了停放的马车。

      枝蔓掩映下听着一辆很常见的双轮马车,槐木做的车厢,宽约五尺,前面挂着蓝色棉布帘子。赶车位坐着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面白皮嫩,蓄着山羊须,戴着一顶瓜皮帽,一条腿搁在车架上被布袋子捆着,下半身衣服上都是血。

      邱旭尧细细观察这人,只见他正双眼紧闭,脸颊通红,额头都是冷汗,重重的呼吸中带着喘息,显然烧的极重。邱旭尧没料到人还活着,一时犹豫不决。此人绝非普通百姓,到底是救了这人,搭上他的关系从而施恩图报呢,还是按照原计划,取走马车上的食盒不管?

      又想到,此人伤的极重,看来仇家也非同小觑,他这个知县之子放在外界丝毫不值一提。即使挟恩图报,也很难解释自己凌晨时分出现在此地的原因,总不至于是迷路迷到了两里外吧。何况救下他,就意味着和玲珑的合作关系宣告破裂...

      权衡再三,邱旭尧决定不管他,按原计划行事。他小心的绕过伤者,从另一侧钻进了马车。这马车看着寻常,内里果然别有洞天,层层叠叠的礼盒占据了大半的车厢,邱旭尧随手打开一个,里面装着一串珍珠手串,那珍珠个个小拇指肚大小。又打开脚旁的一个长盒子,极弱的光线下勉强分辨出是一座盆景,上手一摸,那花瓣和枝叶触手温润,应该都是玉石镂刻而成。

      饶是邱旭尧素来沉稳持重,也一时被这金玉堂黄扰的心神一阵荡漾。握紧了手,紧持的匕首把柄深深刻进掌心带来一丝疼痛,他深知有些东西没有一定的实力就伸手,无异于火中取栗,徒然给自己招来灾祸。压下心中的热切,不再看那高高垒起的礼盒,邱旭尧借着窗户微弱的光线,四处搜索“食盒”。

      果然在门口右侧处,看到了一个食盒,榆木制,长2尺高3尺,尺寸着实不小。邱旭尧用手握住那提梁,稍用力一提却没有提起。这让他惊讶了一瞬,又觉得不出所料,这东西果然没那么简单!邱旭尧使力提起,就要出去,临出门转头望着高高低低的礼物,眼中有贪婪,更有热切,总有一天他邱旭尧也会拥有这等泼天的富贵!

      正要下车,衣襟却被轻轻拉住,邱旭尧一个激灵,一直握着的匕首扭头便卡在了那人的脖颈间。他嘴唇死抿,狠了狠心正要按下去,却听那人口中虚弱的发出声音,“救命...我乃...山西巡抚...之人...只要救我...一定报答于你...”他的眼皮耷拉着,眼睛没有力气睁开,身上的温度异常的高热,显然是用尽力气才挣扎着求救。

      当听到这人说出“巡抚”时,邱旭尧就起了杀心。眼下已经是不做不休的局面了,什么报恩的听听就好,巡抚想碾死一个小秀才不要太容易。邱旭尧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终究他心思再深沉狠毒,也从未亲手取走过别人性命。一不做二不休,他牙齿咬的死紧,手高高举起......

      邱旭尧用力提着食盒,倒退着踩在自己来时的脚印回去,一边走,一边弯腰用帽子把脚印给擦平。雪下的这么大,再过一会儿就能把所有的痕迹掩埋的无影无踪。邱旭尧机械性的重复着动作,心思却不停的回放着刚刚的一幕,他的刀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换成了拳头击打那人太阳穴,让他再次陷入昏迷。

      如果用刀杀了他,会留下痕迹的吧。天那么冷,他过不多久就会被冻死吧。不停给自己找着借口,邱旭尧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隐患,一时后悔,又一时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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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旭尧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细细回想着夜里发生的事情。天色渐明,他的心也逐渐冷硬,开始后悔了当时的妇人之仁。然而这种情绪也无济于事,索性那人没有看清他,他拿定主意等白天再去查探一番。

      院子里渐渐响起了婆子烧水打扫的声音,邱旭尧一切如往常一般起床洗漱,只暗自告诫小厮不许说出去,那小厮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家人都在府里做工,倒也不怕他做出背主之事。

      用过早膳,邱旭尧约同窗一起出门赏雪,难得今年第一场冬雪下这么大,瑞雪兆丰年,看着漫山遍野的白雪皑皑,两人都兴致高昂。在邱旭尧的有心引领下,两人相携走到了桥头,同窗不时吟咏两句诗词,邱旭尧往侧面走了两步,发现枝蔓掩映着的马车消失了,他的心脏不由紧跳了几下。

      村民很早就起床干活,桥上桥下各种脚印车辙留在雪地上,混杂不清。邱旭尧仔细的分辨着从桥洞赶上来的马车的车辙印,并不清晰但也没有被完全覆盖,按照昨夜下雪的时辰来看,应当是日出时才从桥洞上来。车辙印的方向并没有向村外,而是往村中去了,难道被其他人发现了?

      思索片刻,邱旭尧不留痕迹的引着那同窗一路跟着车辙印,来到了村北的一户院子前。

      马家口离京不远。当今吏治还算清明,村民只要朴实肯干,青砖瓦房不敢说,泥瓦房总是盖的起的。用篱笆围一圈,养些鸡鸭生活过得有模有样。而这家人住的却是歪歪斜斜的稻草屋子,雪厚厚的积在房顶上,把房顶都压低了,而院子里,就停着昨晚那辆熟悉的双轮马车!

      邱旭尧问同窗,“我一路走来,马家口村民户户也都家殷人足,怎么这家如此贫困?”同窗看了一眼,满脸不屑的道,“这家是村里有名的泼皮癞子,男的三四十岁没下过地,游手好闲到处偷鸡摸狗,那妇人也天天窝在炕上不下床。俩人生了六个孩子了,个个随他们,天天躺门口晒太阳搓虱子,一点儿活不干。”

      邱旭尧好奇了,“那他们这一家十来张嘴,怎么活下来的?”

      “他还有个老母,今年六十多了,站都站不直,天天挪着个小板凳趴在地里干活。村里人看不下去,又不可能白养他们这家人,找来里正要和这癞子好好说道说道。屁股还没坐热呢,那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提起来要打人,骂里正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外人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躺在里正家大门口撒泼,骂声持续了整整三天。里正气的直哆嗦,都是一个姓的又不可能把他们逐出去,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再也不管他家事了。”

      “可...”邱旭尧看向马车的方向,“你看看那马车,就不该出现在他家吧”

      同窗这才看到那车,口中“嘶--”了一声,啧舌道,“确实好生奇怪。”

      正说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子从屋里走出来嚷嚷,“你们挤我家门口干什么,滚滚滚。”同窗感觉被落下了面子,“你个兔崽子怎么对你叔说话的,看我今儿不揍死你!”

      那小子翻了个白眼,砰的一声使劲儿把门合上。那两扇木制门板已经并不拢了,左侧门板用力过头甩到门框外面,差点撞到同窗脸上。

      同窗火了,撸起袖子正要上前一步理论,被邱旭尧劝住了。回到家里也还是气呼呼的,和邱旭尧说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邱旭尧仔细掩上了门窗,从床底下把食盒提出来,这食盒共五层,黄花梨木制,黄漆为地,黄衬红色,雕着牡丹纹,看起来精致又大气。上面三层装的是饽饽,下面两层装满了米糕,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只有到手后的重量,才让人觉得有异。

      邱旭尧拿起一个饽饽,掰开两半,果然露出了陷里包裹的异物,有六根金银鱼条,每根都有两寸那么长。而那米糕则被人划开了糕体,塞进去几张银票。邱旭尧将其一一取出,统共六张一千两的不记名银票,88条金鱼,188条银鱼。那鱼条雕刻的精致,鱼身上细小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邱旭尧手指下意识的敲打椅子手柄,他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邱玲珑在宫中,如何预料到这个夜晚会发生的事?还猜测的这样准?难道她背后真的有人?

      那她对自己的招揽,究竟是互惠互利的合作,还是兔死狗烹的利用?究竟是机遇,还是陷阱?

      不论如何,以后要更加谨慎的对待他这位妹妹了。

      邱旭尧打定主意,回去托信得过之人将金银鱼熔成块后卖了。他一边想一边把掰开的饽饽都收回食盒,拿起盒盖准备盖上,突然感觉小手指好像触及到边角的一处凹凸。

      邱旭尧一怔,将盒盖翻转过来,小心的将附在盒盖背面的衬布揭掉,底下果然有东西,他面色凝重的捡起来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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