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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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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玲珑醒来已近巳时,她挥开帐子看到坐在床边圆凳上做针线的云眉。云眉听见动静,忙把绣花绷子放回针线框,问“小主要起吗?”
天气更冷了,但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却极亮,玲珑问“下雪了吗?”
云眉把左右床帘勾起,回道“下雪了,从昨个夜里就开始下,到现在得有三指深。秋桃起了个大早,和院儿里的小太监一起扫雪去了。”
“怪不得,空气潮湿清新,有新雪的味道。”
玲珑被窝里早上时候被云眉塞了个汤婆子,靠近床边的碳火也烧的极旺,昨晚喝了壶酒难得睡得香沉,现下浑身懒洋洋的,便道“不过实在不想起,今儿让我懒一回罢。”
云眉往她身后塞了两个枕头,笑着说“往日里能懒,今日可不行,小主再不醒等会子奴婢也是要把您叫起来的。今天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都会有冬至赏赐,估摸着午时送赏的公公就该来了。今早得来消息说柔妃娘娘昨个被查出有孕,是自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有好消息的,皇上和太后娘娘高兴坏了,全宫上下都有赏赐,估计等会儿给小主的赏也会厚几分。”
玲珑倚靠在枕头上,她的头发披在身后,从枕头一侧滑落。玲珑多次剪去有些枯黄分叉的发梢,又每日细细打理养护,虽说现在没钱配置昂贵的养发膏子,到底年轻,底子也好,头发慢慢也养的光滑黝黑。
柔妃有孕?玲珑用指尖绕着自己一缕头发,慢慢翻找上辈子的回忆。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孩子,但是没有立住,很快就去世了...
柔妃也是潜邸老人,和已逝的纯皇贵妃关系极好,以姐妹相称,焦孟不离。后来皇上登基,纯皇贵妃病逝,宫里就数柔妃最为受宠,每月皇上总得有一半儿时间歇在她宫里。皇上出孝也有十来月了,柔妃怀上也不算稀奇。只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会把宫里沉淀了三年的水再次搅浑...
后宫里至高无上的几个位置被无数人恶狠狠的盯着,稍有不慎她们就会被人从漏洞口子里钻进去,狠狠咬下去一口肉。不过这暂时和她这个常在没关系,除了导致她落水的那个潜在凶手以外,暂时没人把她当作对手。
玲珑叹了口气,被侍立一旁的云眉发现,便笑着问道,“主子哪值得为这事叹气?您好歹忍一忍,等谢过赏再重睡个回笼觉可好?”
玲珑笑骂她,“我就这么懒?我是叹气啊,当下人的睡不成懒觉,当主子的也睡不成懒觉,这整个皇宫,竟没一个人能舒坦的睡一回觉,倒真不如地主老财舒服。”
她起身,云眉服侍她穿衣裳,逐个扣上右衽盘扣,嘴巴不停,“那您可还得托生成个爷们才好,地主老财家的媳妇们也得晨昏定省,起的可比奴婢们都早。”
玲珑笑嘻嘻道“咱们三个人以后啊,说不准属秋桃过得最舒服,她自个儿就是地主老爷,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秋桃刚好挑帘子进来,扫了一早上的雪,她身体活动开了,脸蛋红扑扑的,进了屋里还能看到有丝丝缕缕的热气从头顶蒸腾上去。听到这话,接嘴道,“可奴婢不爱睡懒觉。”
“那你爱什么?”
“奴婢爱干活,一闲下来就浑身难受”,秋桃乐呵呵的说,把面盆添上热汤,端了过去。
“你个不会享福的,”玲珑笑她,“那到时候我可不敢给你置田了,但凡我多给你买几亩,恐怕你就直接住农田里不回家了。”
秋桃有些骄傲道,“奴婢七八岁时就能打理婶子家的六亩田的庄稼,等奴婢二十多岁,十亩田也不在话下,晚上来得及回家。”
“那行,到时候我和云眉就靠你种地养活了。”
等云眉去提午膳时,送赏的公公终于来到了永宁宫。秋桃把他们迎了进来,等为首的公公上了年纪,面白无须,身形微胖,圆脸上一对笑眼,看着很是可亲,玲珑认得他是乾清宫的管事。
他上前打了个千儿请安,玲珑忙让秋桃扶起,他侧首对秋桃笑了笑,抬头面向玲珑回道,“皇上命奴才将冬节赏赐送至永宁宫西配殿,共有枇杷膏五瓶,羊肉饽饽二盒,柿霜二盒,冬枣六斤,江绸一匹,软毛织锦斗篷一件...”,总共也没几件,诵读完毕,他挥手让身后低头侍立的小太监将清单呈上。那小太监年龄不大,身形瘦削,生得一副好相貌,只见他皮肤白皙,嘴唇红润,鼻梁窄直,一双丹凤眼非常明亮,见谁都带三分笑。
玲珑眼睛微微睁大,来的竟是季林弦,年少时他竟长这样么?玲珑上辈子认识清弦的时候,他已是翩翩少年,不似现在身量未开的模样。
玲珑接过清单,并不细看,只笑着感谢王公公,“劳您跑一趟,天寒,您烫些酒水暖暖身子。”秋桃上前塞了个荷包。
这也是常有的礼节,王公公直接揣进了怀里,笑眯眯道,“那奴才就不叨扰了。”说着便要退下,玲珑却道,“且慢,这位小公公就是当日救我的玄公公吧?”
玲珑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只道,“自落水后我一直养病,还未曾当面感谢过公公,若没有公公伸出援手,玲珑当日必活不成了。受你救命之恩,玲珑一直牢记于心,请受玲珑一拜。”
玲珑行了个万福礼,还未蹲下身就被王公公和季林弦拦下,直呼,“使不得使不得”。而季林弦抬头撇了一眼玲珑,并不敢直视她,只低头说,“小主太过客气,奴才实不敢当,当日之事本就是奴才的本分,实在当不得您如此夸奖。”
玲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要相互认识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总要日久见人心不是?知道他们还有事要做,不再多拦,只起身送了他们出门。
出了永宁宫拐了个弯,王德顺放慢脚步示意身后紧跟的季林弦跟上来,靠近他低声说,“你小子最好把那些话忘了,有些话主子能说,你要是信了,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季林弦诺道,“干爹放心,儿子很清楚自己什么身份,万不敢存有一丝妄想。”
王德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嘴唇轻抿,“那些贵人的眼只朝上看,从不把太监丫鬟当人看,咱们都是能被人随意处理的物什。一般人也挨不着咱们,咱们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好好伺候皇上,其他事儿一丁点儿别沾。”
季林弦脸色一肃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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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邱旭尧再次收到玲珑的信件时很是诧异。他自认为还是相当了解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能想办法把信从宫里递出来,平安的送到他手里,已属不易,又看到信里隐约的暗示,他不由感慨时隔不到一年,吃人的深宫已经把曾经像嫡母一般懦弱无能的妹妹调教的有了野心。
他并不会嘲笑玲珑那一笔虫爬一样的字,能从吃人的环境里活下来,跌倒能再爬起,还有心气上进,心性已非常人。士别三日,他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妹妹这么快又回了信,究竟有何要事?他打开信纸,从头浏览了一番,稍加思索,从书架上取出《说文解字》,尝试了几种破译方法,终于破解出了“冬至后大雪日陈县马家桥村口桥洞寅时马车仅取食盒”的消息。
邱旭尧摸了摸下巴,两道又黑又长的剑眉此刻紧紧锁在了一起,桃花眼中透着深思。陈县倒是离罗江县不远,他有州学的同窗老家就在陈县,但马家口是何地?他那除了选秀外没出过远门的妹妹,又是从何处知道此地的?
现在离冬至还有半个多月,那玲珑又是怎么知道半月后下大雪的当天桥洞里有马车的?是偷听到别人的诡计,还是她和其他人暗中有什么勾结?
次日,邱旭尧找到陈县的那个同窗,假借走亲戚之名,向他打听陈县的地理位置。从他口中得知确有马家口此地,位于陈县的西北方向。回家后思虑再三,邱旭尧决定铤而走险,以游学的名义,前去查看一番。索性他三年后才考乡试,临近过年,州学里同窗也渐渐离开,他收拾行李回乡也不会遭师长训斥。
先不论玲珑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总归两个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想合作,他就必须先表达出态度来。他不怕队友不聪明,更怕队友自作聪明。这件事不仅是玲珑对他的考验,也是他对玲珑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