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90、桃花源

　　光辉奔涌而去，冲刷掉所有的现实，带走了一切熟悉的光彩。

　　无法言说的光辉之中，诺薇丝蒂无法睁开双眼，等到那些光辉逐渐退却之后，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而，光辉已然褪去，但是眼前并没有出现任何新的色彩。

　　没有任何光线，没有任何物体，没有任何实在。

　　诺薇丝蒂能感受到，就连自己脚底踩踏的，也是纯粹的虚无。

　　眼前的景象，仿佛回到了六年之前，那次，她也来到了此处，无比漆黑之处，充满绝望之处。

　　——或许这就是我的人生。

　　在无边的漆黑之中走动，诺薇丝蒂不由得想到。

　　在六年之前，此处仍然保留有一丝的光辉，那次，自己顺着那光辉不断前进，最终获得了一个无比可怕的事实。

　　——那么这里更加毫无疑问地就是自己的人生了。

　　诺薇丝蒂环顾四周，上下，近在咫尺处，无穷遥远处——无论哪里，都看不到一丝真实的光彩。

　　那是空虚，破败的废墟——这么说好像也有些不对，因为废墟也是建立在既有的建筑之上的，可是诺薇丝蒂并没有任何能用来摧毁的建筑，自然也不能承认什么废墟。

　　而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废墟吗？

　　诺薇丝蒂不想思考这件事，于是她向着远处的缓缓走去。

　　不想思考不是为了逃避，逃避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也永远无法让逃避者真正地逃避开来——每当在无一他物的时候，逃避者在不断逃避之物就会再次回到他的面前。

　　但是诺薇丝蒂并不是在逃避问题——她尝试过逃避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任何用。

　　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唯一原因，就是——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然明晰了。

　　走在纯粹的漆黑之中，又有什么关系呢？

　　诺薇丝蒂不断地前进着，周围的漆黑似乎无穷无尽，没有任何尽头。

　　既然身边仅剩的，只有黑暗的话，那便接受它，面对它。

　　虽说这个漆黑的世界之中，没有一丝可信的真实之物，但是……

　　低头看看吧，既然这里没有任何其他的色彩的话，那么——一切的色彩，都取决于我自己了。

　　——我真是傻，总是看向别的地方，就会看不见自己的。

　　诺薇丝蒂心中半开玩笑地想着，而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种想法，周围的漆黑也产生了丝丝颤动。

　　一成不变，永恒无趣的时空之中，泛起了丝丝涟漪。

　　诺薇丝蒂能感受到那来自时间与空间深处的涟漪，那是源自什么更本质，更深处，比更深处还要深的地方的，纯粹的颤动。

　　倘若她没有失而复得自己的全部神力，那么此时自然是没有任何可能感受到那涟漪的——这让她有一丝丝奇怪的想法，或许，眼前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伴随着这看微不足道的涟漪，一些细小的，仅能被一个人听见的秘音也传播开来。

　　——好像细丝一般的晶体丝丝碎裂的声音。

　　但是，那声音好像在变化，从无比清脆的声响之中，逐渐转变成了另外一种声音。

　　因为这转变有些突然，诺薇丝蒂甚至一开始都没能听出来这是什么声音，过了好几秒，她才认出来这是什么。

　　钟声，清澈但又无比厚重，尖锐但同时广泛，

　　不像是金属的钟，倒像是大块透明的水晶雕刻成的钟，独属于那样清澈透亮的钟的声音。

　　那纯洁的钟声让诺薇丝蒂微微失了神，虽然并非是自己记忆之中的任何一个时刻，但那熟悉感依旧。

　　与其说是熟悉，不如说是召唤。

　　她于是向着钟声的源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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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吗？

　　并不是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怎么可能下雨呢？

　　——那是下雪吗？

　　诺薇丝蒂缓缓抬头，看向头顶。

　　无穷漆黑的深处，丝丝风飘着的羽毛似的雪花正缓缓降落。

　　只是有一点，这些雪花……

　　诺薇丝蒂伸出手，一片雪花也随着降落的轨迹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手上。

　　深红的，如同鲜血一般深红，纯红，没有丝丝透明的雪花。

　　绯色雪花雪花不断飘落，越落越密，转瞬之间，诺薇丝蒂的眼间已经被深红的雪给遮去了大半。

　　雪片落在了她的头顶，她的肩膀，她的衣装，还在其上缓缓地积累着。

　　但是耳边的钟声也越发强烈，诺薇丝蒂并未因那飞雪而停下步伐。

　　最后，眼前的无比漆黑之处，逐渐出现了一个由奶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王座。

　　鲜红的雪片不断飞落其上，但当其接触大理石的那一瞬间，就彻底消融殆尽。

　　诺薇丝蒂仅仅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那个大理石的王座，跟自己身体内的神力在不断共鸣着，自己所听见的声音，或许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吧。

　　心底之中，有一股无比强大的欲望，呼吁着，哀嚎着，几乎像是逼迫一般强迫着诺薇丝蒂触摸，坐在那沉重而神秘的王座之上。

　　王座——或许应该叫它神座才对。

　　钟声响彻耳畔，诺薇丝蒂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自己坐在那神座之上的样子。

　　成为神明，成为让人类敬仰的神明，受到全人类的敬仰……

　　但是看到那场面的她，并没有继续靠近神座。

　　她就安静地站在那边，与古朴的神座保持着足够的距离——或许过了很久，诺薇丝蒂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扭头，向着反方向行走——

　　“为什么，不坐上去？”

　　天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诺薇丝蒂的身后，与那鲜红的雪花各格格不入的洁白向着诺薇丝蒂发问。

　　而听到突然的声音，诺薇丝蒂甚至没有任何惊讶——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丝丝得意的笑容。

　　——妈妈，您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她并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理会阿依菲儿。

　　——您不挽回我的话，我会一直背着您向前走去的。

　　——对，这次，要回头的不是我，而是您——

　　果然，下一瞬间，阿依菲儿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诺薇丝蒂，你仍有不满吗？”

　　阿依菲儿的目光低垂，结晶一般的白占据了整个世界的全部色彩——此时，那些鲜红的雪也黯然失色。

　　无穷的黑之中，仅剩一团跟鲜血一样的赤，以及一团纯净到再无他物的白。

　　“那么，我会创造出跟你印象之中一模一样的母亲，如果你依旧对事实有所芥蒂的话，我会修改现实，包括你的现实，让一切从始至终都是真实的——”

　　“不必了，妈妈。”

　　——妈妈，您终于服软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她，那一瞬间，心中是无比开心，无比快乐的。

　　因为那是，诺薇丝蒂所有记忆之中，母亲第一次对自己服软。

　　“您想让我成为人神，并一直以此为目的教导我——”

　　诺薇丝蒂回头，重新走向那冰冷的神座。

　　意识到母亲终于对自己服软的第二个瞬间，诺薇丝蒂依旧是喜悦的。

　　然后是第三个瞬间，第四个瞬间……

　　诺薇丝蒂走到了神座之前，她伸出手，触向了神座的扶手——

　　深红的雾气凝结于她的手上，一瞬，那把无比漆黑的长剑出现。

　　而诺薇丝蒂握紧长剑，向着神座瞬间挥去——

　　神座崩解，深红激昂的神力向着四周奔涌而去。

　　第七第八个瞬间，那快乐已经消失，因为诺薇丝蒂知道，妈妈服的软，并非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作为您的女儿，我也有真正想要让您知道的事情——”

　　阿依菲儿不知道为什么，诺薇丝蒂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发起了脾气。

　　她不断地挥动手中的漆黑的刀刃，将那神座劈碎成更细小的碎片。

　　祂于是轻叹了一口气，瞬移到诺薇丝蒂的身旁，用手停住了那把刀刃。

　　“赌气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妈妈，请您放手。”

　　诺薇丝蒂依旧在用力——但是即使如此，刀刃也无法移动分毫。

　　“对我表现出一点点幼稚，没有关系，但是人神是不能赌气的……”

　　“您不放开的话，我就要用力了，到时候伤到您的话，我可不会为你流泪的！”

　　阿依菲儿真的有点搞不懂诺薇丝蒂了——她应该无比清晰地知道，无论怎么努力，刀刃都不会移动，要问为什么的话，暂且不论这整个空间都会在她想的瞬间改变成祂希望的模样，就连她手中的这把刀刃，也是自己力量凝聚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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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刃，无比冰冷，就算世界毁灭，这把漆黑之刃也不会温暖起来。

　　但是，既然那样，我就可以放弃了吗？

　　知其不可为，于是就放弃，于是就不做——

　　知道现在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没有任何意义，那就应该不做了吗，就应该放弃了吗？

　　——妈妈，这些浅显的道理，比我还蛮横、不讲理，比我更像个顽皮幼稚的孩子的您，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吧？

　　诺薇丝蒂深深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刃。

　　——您教授给我的，最伟大的品质，从来不是残忍，您不知道吗？

　　追求着那比岁月更加遥远的，比过去更加深沉的，执着地，几似于顽童钻牛角尖一样的我，这样，只学会了您身上的幼稚的我……

　　就算没有结果，无法达到的结果，我也会孜孜不倦，百折不挠，以至于可以说是屡教不改地前进——

　　天底下最了解我的您，不会不知道的吧！

　　——噗通——

　　心跳声，强健，美好的心跳声，而伴随着这温暖的声音，璀璨，灿红色的光辉诺薇丝蒂的心口喷涌而出，光辉交织着，缠绕着，升腾着——伟大的时刻降临了！

　　赤红光辉的浸润之下，漆黑之剑，逐渐开始改变——鲜红的纹路攀上刀刃，漆黑的底色逐渐褪去，展露出了它深藏着的颜色——赤红，宛若鲜血。

　　握着剑的手上，能感受到——暖意。

　　无比的暖意，怀念的过去，对向着未来奔去的豪情——这一切，都汇聚成了，那伟大的暖意。

　　——请您看着吧，母亲！

　　刀刃，动了，空前绝后地，刀刃划过阿依菲儿用信仰制造的躯体——躯体崩解，金黄的光粒从破裂之处奔涌而出。

　　但是，诺薇丝蒂并未停下，挥舞手中鲜红之剑的步伐。

　　无穷的虚无之中，那无尽的黑暗也被刀刃所切出裂痕迹。

　　黑暗碎裂了，纯白的光从裂缝中涌入。

　　刀刃继续挥动，碎裂的黑暗越发耀眼——

　　——我无他所求……

　　周围的黑暗全数破碎，诧然之间，洁白的无穷再次出现——这是阿依菲儿的神域。

　　而阿依菲儿，也以最初的样貌，显现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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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无穷远处的狂风再次席卷而来，无色的晶体被卷入空中，在纯净的白色之中闪烁出最清澈最清翠的线。

　　而线与白交织处，存在着那样的两位。

　　“妈妈，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吧。”

　　看着天空中飘过的碎晶，诺薇丝蒂缓缓坐在空白的地面上，手中深红的刀刃也放了下去。

　　“你想要到这里的话，什么时候都都能带你来的。”

　　变成十六岁少女模样的阿依菲儿，也抱着腿坐在了诺薇丝蒂的一旁。

　　“上次没注意到，这里，真的很漂亮啊。”

　　诺薇丝蒂无拘无束地躺在地上，声音甚至有些懒散。

　　“很漂亮吗……我也这么觉得呢。”

　　阿依菲儿将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之上，侧脸看向躺在地上的她。

　　这个时候微风涌过，带起两者的发丝。

　　“妈妈，我在向着前方追赶……”

　　“我知道。”

　　——妈妈，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

　　——可是我依旧在拼命追赶。

　　“对不起。”

　　这一句话，到底是由谁说出来的呢？

　　谁也不知道，正如另一个我，另一个你……

　　阿依菲儿知道，她想要什么。

　　祂知道的，于是，祂在无数年，无数时光过后，这样记叙：

　　——漆黑的夜，真实的剑。

　　——向着我拔出的剑，亦或是一个新的观点？

　　——如同梦一样，还是如同幻觉一样？

　　——怎么看，都是不属于你的幻觉吗？

　　——于是，我惊讶地看着你的样子。

　　——对啊，你改变了。

　　——我也改变了。

　　——是否就这样想着，于是就分道扬镳？

　　那就继续走吧——

　　前往你未曾见到的，桃花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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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Epilogue了，顺带一提最后的一段话我化用了一首我很喜欢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