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22、废墟的在住者

　　——这里是哪里？
　　泽娜比娅睁开眼睛，眼前的地方自己从来未曾见过。
　　深红色的地板散发着典雅的气息，巨大的床——泽娜比娅此生见过的最大的床，床的四周还支起了小阁子，这个床有顶，还有床帘……
　　而泽娜比娅现在就躺在这张无比舒适的床上，深蓝色的被褥覆盖在在自己身上，鼻尖上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那种香味并非是扑面而来，拼命地吸引你注意力的那种香味，而是如同在花园亭子里小憩的美人——一开始，你不会注意到她，只会觉得内心平静，十分安心，想要在这里多呆一会。
　　而等到你看到了那位美人，她才会看向你，无声地与你共同地欣赏这个秘密花园。
　　这种香味让泽娜比娅感到安慰，但是，同时她又感受到了莫名的心疼，不知从何而来的惆怅。
　　——我昨晚……
　　泽娜原本海有些昏沉的大脑突然清醒，她拉开被子，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事实上地上也不存在有什么鞋子）就跳下了下来，就这样咚咚咚地跑向门口，用力推开那双合木门——木门纹丝不动。
　　泽娜比娅并没有就此放弃，她跑到窗户旁边——窗户的玻璃十分精致，但是现在泽娜比娅没有心思去欣赏它——她伸出双手，用力推向窗户的中间——依旧是无法打开。
　　泽娜比娅了看另一扇窗户，同样窄而高的精致窗。
　　她快速跑到另一扇窗户前，再次尝试打开它——还是做不到。
　　泽娜比娅握紧自己稚嫩的拳头，抬起，无计可施了一般打向那精致的玻璃——
　　“好痛……”
　　小泽娜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的拳头。
　　——看起来现在是没办法轻易地逃掉了。
　　泽娜比娅小小的脑袋飞快地运转，之前诸多尝试都无果后，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硿——”
　　背后的们突然打开，泽娜比娅惊地立即回头。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宽松上衣，黑色长裙的女性。
　　黄褐色的长发丝毫不影响她身上的成熟气质，深红色的眸子似乎能把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泽娜比娅，是叫这个名字的对吧？”
　　那个女性俯视着泽娜比娅，女性的名字为“加尔斯梅特”，彼列最信任的人。
　　即使是对于成年人来说，加尔斯梅特也很高，大约有一米八的身高在这个普遍营养不良的世界内真的可以算的上“巨人”了。
　　“……”
　　泽娜比娅紧张地盯着这个高大的女人，并没有回答。不知不觉地，她已经靠到了墙壁上。
　　身后坚硬的触感告诉泽娜比娅，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没必要跟我说话，我也没有伤害你的理由——”
　　加尔斯梅特缓缓靠近泽娜比娅——身边的床铺，把被泽娜比娅掀地乱七八糟的杯子铺平，嘴里一边继续说道：
　　“当初在教堂门口，把你自己交出来的行为真是相当勇敢，即使是以成年人的标椎来说也十分勇敢了，啊——其实说不定，这种事情对成年人来说难度更大一些。”
　　——被夸奖了，可是夸奖自己的人是敌人。
　　“用不着你来夸我！”
　　泽娜比娅很不快，这种夸奖简直就是对自己的轻视——无论说话的人十分在轻视自己。很久之前，泽娜比娅就一直对轻视的目光十分敏感，可是那时候的自己没有为自己发生的勇气，不过现在，那估计都无所谓了。
　　听到那句话，加尔斯梅特整理好床铺，绕开床走向泽娜比娅。
　　“是吗。”
　　加尔斯梅特站在泽娜比娅的身旁，泽娜比娅刚刚想向旁边逃开，但是一瞬间就被加尔斯梅特捉住了手腕。
　　加尔斯梅特微微俯下身子，将泽娜比娅拉倒自己的面前。
　　深红色，如同将要滴落鲜血的一般的眸子对上微微颤抖的天蓝色的眸子。
　　“在这里，我无论说什么话，你还是接受比较好。”
　　“……”
　　泽娜比娅侧过头，不想正视眼前的女人，但——加尔斯梅特另一只手捏住泽娜比娅幼嫩的下巴，强行把她的脑袋转到正对自己。
　　“你的生命对我来说相当重要，但是跟你的老师一样，我也是一个很优秀的魔法师，我精通的魔咒中不乏能让濒死的人瞬间恢复的魔咒——”
　　“我不会介意让你体验一下的，你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
　　泽娜比娅从嘴边挤出这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加尔斯梅特才松开了双手，缓缓地走向门口。
　　泽娜比娅的目光一直锁在那个女人身上，直到她离开，泽娜绷紧的腿部肌肉才缓缓放松下来——她缓缓地失力一般地鸭子坐在了地上。
　　——明明在这之前都没有哭的，明明连自己快要死的时候都没有哭……现在为什么……
　　泽娜比娅双手撑着地板，低垂着头，在刘海的掩盖下，一粒一粒晶莹的水珠掉落在地板。

　　泽娜比娅不想哭，因为她知道，哭不过是懦弱的表现，所以她死死地咬紧牙关，把一切呜咽声吞到肚子里。

　　泽娜比娅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是在为被加尔斯梅特威胁，受到了惊吓而哭，她虽然还是个女孩，但是她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哭泣。
　　泽娜比娅的眼泪——是憎恨，对自己的憎恨。
　　换而言之就是不争气的眼泪——泽娜比娅憎恨自己的弱小。
　　——如果我跟媞娅一样强就好了……

　　在昨晚的灾害中认识的媞娅，从外貌上来看仅仅是比泽娜比娅稍微大了一点，可是她却无比可靠……倘若没有她，自己和丝萝姐姐恐怕已经死了。
　　不，如果没有我的话，丝萝姐姐的实力一定可以自保……说到底都是我太弱小了……

　　一个人的弱小尚且算不上过错，但是当那个人的弱小已经开始拖累身边的人的时候，那种罪过，会让那个弱小者自己都开始憎恨自己——但凡那个弱小者心中良心尚存。
　　可惜这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良心已经算不上必需品了。就像包着一大堆东西狂奔逃荒的人，总会有小而轻的东西从那一大堆东西中滚落，而狂奔的人，也很难去顾及那既不能吃，也不能卖的东西。
　　不过即使如此，泽娜比娅也未曾有一刻，将“善”舍弃。

　　加尔斯梅特从房间内走出，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加尔斯梅特其实根本不想伤害那个孩子，甚至还在考虑着如何不让她被其他的教徒人员伤害。
　　但是，如果站在这里的加尔斯梅特是一天前的她，那么这种想法将不负存在，因为直到一天前，她还对着任何“神的信徒”抱有极大的敌意，但是自从今天早上之后，那种敌意就不复存在了。
　　一直以来，加尔斯梅特认为“神”其实根本不存在，就算存在，祂也只是一个渎职的混蛋，根本没有资格接受千万信徒的信仰……
　　可是与神见面后，加尔斯梅特意识到，神也并非是高高在上的伟岸形象——神是纯洁的，毫无疑问也是慈悲的。
　　祂期待着的，是信徒们成为自己的神，不要再依靠自己的力量。
　　懂得算是懂得了，但是加尔斯梅特依旧不能认同。
　　——天主哟，我要向你证明，实在的帮助远比旁观对人类更重要！
　　现在的加尔斯梅特，已经不再憎恨天主了，对那些天主的信徒们的憎恨也一同消失了。
　　不过，自己教派地下的几乎所有成员都怀有对他们的深深憎恨，更别说是“圣徒”身边的人了。
　　所以，管教泽娜比娅的事情，她选择了自己去做。
　　如果换成别人的话，她担心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在泽娜比娅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
　　加尔斯梅特走在铺满地毯的长廊里，周围遇见她的，都停下脚步侧立在走廊边缘，怀着敬重和憧憬的目光看向她。
　　——或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看到他们对着自己的眼神，加尔是梅特想到。
　　……

　　“谢谢你们……”
　　艾尔希看着一辆辆停下的马车和向四周散去的人们，由衷地向负责人道谢。
　　负责人是一个壮硕的女人，强壮地像一匹马——一般来说这都算得上夸张，可是在这个女人身上看起来很恰当。
　　“能看到传说中的圣·艾尔希，并且亲眼目睹了神术的实验，我们才是要道谢的那方呢。”
　　女人脸上露出善意的笑，这笑容容不下一丝虚假，这个女人，虽然已经远远不是能被称作花朵般的少女的年纪了，可是她的笑容依旧像花朵——像向日葵，亮丽而温暖。
　　“我叫达娅，是个厨子，战士兼医生，这两位是……”
　　达娅的目光扫向艾尔希身后的两位。
　　“啊，这个边的这个叫做丝萝，是一个优秀的女仆。”
　　艾尔希原本打算继续说丝萝的厨艺也很不错，但看到丝萝依旧十分失落的表情，她没有说下去。
　　“那个矮矮的是媞娅，魔法师。”
　　艾尔希看向媞娅。似乎被“矮矮的”这三个字给刺激到了，媞娅扬起左边的眉毛看向艾尔希。
　　“咳咳，考虑到我现在的生理年龄，我的身高还算是正常的！”
　　“我明白了，您的伙伴也都是优秀的人呢。”
　　达娅笑着说道。接着她把视线移向远处——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已经落下，夜色笼罩了几乎完全是废墟的石之都。
　　废墟的旁边，道路上已经支起了无数帐篷，兽皮扑在地上，供人们休息，帐篷没有侧壁——这是现在能做到的极限了，有一个顶棚来遮挡。
　　每隔着几个帐篷就点亮起一盏油灯，稍微空一点的地方则有点燃的篝火——木材大都是原本镶嵌在房子内的木梁，不过现在那些东西都断掉了，不如拿来烧掉取暖。
　　那些餐厅的店主，似乎也意识到了被毁坏的食材是不可能再卖出去了，于是也大手一挥，让自己依旧活着的店员把那些没有被加工的烧肉，烤肋排全都处理起来，做成菜肴免费送给残留下的居民。
　　后来，伙计们实在忙不过来了，便直接把原材料拿出来，让人们自己去烤……其他的店主们看到这种情况，也纷纷做出了相同的举动——就这样吧，反正都这样了。
　　这种大灾害之下，或许唤醒了人们内心中一直潜藏的善意——
　　原本身为贵族的男人在自己最重视的花园里架起了烧烤架，为自己依旧活着的仆人考起了猪排，那些仆人赤着脚踩到了十分珍贵的花朵——主人毫不在意；平时十分厌恶乞丐的贵妇为素不相识的流民包扎伤口，小声地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全然不顾那流民肮脏的手在她身上抹下了黢黑的污渍；高高在上的大富商搂着刚刚才认识的乞丐一起大口嚼着一大块牛肉，盘算着重建自己的商铺；从来不喜欢小孩子的怪婆婆包着哭泣的小孩子——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小孩子是谁，但是看到那玻璃一样的眼睛，她多年冰封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人们都说灾害会唤醒人心底的恶……”
　　达娅悠悠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事情貌似恰恰相反了呢。”
　　“大家都是在一起面对巨大的痛苦——我们都失去了很多，所以这正是我们相互依靠的最好时候。”
　　艾尔希有感而发，她又想到了艾宁和泽娜比娅——原本热切的心又沉了下去。
　　媞娅在干什么？她在给丝萝梳头。
　　“别难过啦……我们会找到你的朋友的……”
　　难得的，媞娅在安慰人。
　　看到这副场面，艾尔希胸口原本沉下去的什么东西又浮了起来——
　　她悄悄走到两个人身边，趁她们不注意，一把抱住了她们两个。
　　“啊——喂！我还在给丝萝梳头诶！”
　　“抱歉，但是让我抱抱你们吧，就这一会儿。”
　　艾尔希轻声请求道。
　　“真——真拿你没办法呢。”
　　在最中间的丝萝被抱得很紧，从艾尔希和媞娅身上传来的热量温暖了她的身体。
　　其实，那种温暖，应该也重新点燃了她内心中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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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现在的节奏如何？前面一直在描写其他角色，经常忽视主角，我是不是应该以主角为中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