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58、Requiem

　　烟尘浓郁，本就黑暗的夜晚令因斯凯尔更加烦躁。经过数日的寻觅，他们最终来到了艾尔希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霜城吉安母底。

　　他们来的时间恰好，城防已经被攻破了。玛纳猜测艾尔希现在应该就在城内，于是她无视了因斯凯尔“暂时恢复一下体力”的劝说，坚持突入城中。

　　多亏了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个了不起的冒险者，就算消耗了不少体力与魔力，也能轻松地潜入城中。

　　现在，四人就走在被白雾笼罩的烟尘之中，玛纳和麦卡斯显得过分匆匆，因斯凯尔知道那里是现在唯一的线索，他们两个表现得十分急切也无可厚非，但是如今的这种急切太过诡异了，两人的行动几乎算得上是鲁莽了：多年的冒险经验算是全部消失了，玛纳甚至差点藏匿在暗中的不死者给割破喉咙，要不是帝斯亚眼疾手快地挥动长锤将那不死者打碎。

　　这种行动几乎要从心急火燎的人，变成了机械地向蜂巢飞去的工蜂——就是这让因斯凯尔越来越烦躁。

　　更何况，现在他们只是在城中无目的地乱窜着，连一个确切目标都没有。城中的白雾将一切都遮去了，这种雾连魔力都能吞噬。同时，声音，光线，气味……种种非魔力系队员仰仗以获取信息的源头也石沉大海了。

　　现在这样，像一只受惊了的老鼠一样四处乱窜，到底能解决多少问题？而且，玛纳应该明白的吧？艾尔希，圣徒，她的力量不容小觑，要是与这类人为敌，应该保持自己处于最佳状态才对！

　　——她明明是队伍中最谨慎的人，平时连哪怕仅是浪费一点点魔力的事情都不愿意做，为什么现在……？

　　因斯凯尔烦躁不已，他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那可是一切的转机，是找到队长的唯一希望，也是为她自己平反的唯一机会，换做是自己，他能像自己预想的那样保持冷静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打消自己的不安，认为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不安好似潮水，退却又泛滥，退却又泛滥。

　　挣扎着反复，沉入自搏的淤泥中，因斯凯尔也差点被周围的不死者攻击到，危急时刻还是帝斯亚——他向因斯凯尔睇过一个安慰的眼神，这熟悉的目光让因斯凯尔稍稍放松……

　　“轰隆……”

　　天空中传来爆震之声，云层被刺目的光辉撕碎排开，周围苍白的雾气似乎也开始消解：转瞬间，视野空旷。因斯凯尔立即抬眼看向天：无数灿烂，闪烁着天蓝光辉的彗星穿过漆黑的夜空。

　　如此，原本漆黑之夜瞬间亮如白昼。

　　被那炫目的彗星群夺去的注意很快被另外一个东西抢回：天空之中，隐隐约约在垂直下坠的，某件莹起暗紫光泽的物件。

　　“快点跟上！”

　　他还没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玛纳就开始加速奔跑了——落点很近，不用这么担心——这一句话，他连说都没有来得及说。

　　……

　　苍白的新木绽放着本色洁白，但是花瓣边缘浸染着靛紫色彩的花朵，阴蓝之下，由花朵充满的树干树枝之间吞吐着暗紫微光。

　　一根横出的树干上，挂着一顶王冠。

　　因斯凯尔因为刚才的猛跑微微喘息。回过神来，他立即就注意到了这颗诡异而又神圣的树木，以及挂在那突兀树干上的王冠。

　　第一眼，少年心底涌起的是惊叹，恐惧以及爱戴——只是一眼，他却从心底下就意识到这东西到底多么伟大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同时也注意到了再附近的一位女性。

　　她身上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她在向着苍白新木一瘸一拐地跑去。

　　——也许她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因斯凯尔思索了一瞬，之后就移身走向那位女性。那个人行动相当不便，精神似乎已经游离在昏迷的边缘了，大概是眼前的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靠近。

　　“您——”

　　为了防止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造成的警戒甚至攻击，因斯凯尔开口想要打个招呼。

　　但是，那个招呼停止于第一个可悲的音节，打断者，又是那在自己视线边缘一掠而过的光弹。

　　光弹击中蹒跚女性的肩膀，立即爆炸，炫目光辉伴随着阵阵灼热气流涌出。强光使他不由得闭眼，爆鸣之中，因斯凯尔只能依稀地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

　　“不许靠近那东西，你这恶人！”

　　回过神来，因斯凯尔惊慌地睁开双眼，他不敢相信玛纳又做了这件事，可是事实只会随着光线一同闯入他的视野：

　　那个人倒地之后立即爬起，身姿匆匆，几乎不像是被那魔弹击中的家伙一样——那起身实在迅速，她血肉淋漓的肩膀上，鲜血和一些碎肉都被甩了出来。鲜红之中依稀能看到苍白的骨。勉强挂在其上的肉已然令人无可言语了，然而伤势并没有止步于此，肩膀延伸到脖颈，脖颈延伸到下颚，甚至下颚附近的脸颊……鲜红和破碎才缓缓停息。

　　鲜红的景象无论何时都令因斯凯尔胸口苦闷，虽然罹难者已经见识过无数，但只要是没有失去希望的人，都不会也不应该因此而麻木。

　　那沉闷如尘埃落定，激起的是不解和愤怒：

　　“玛纳，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回头大吼道。

　　“你不是看不出来的吧？！这个人不足为威胁，为什么？麦卡斯他们也可以轻松制服，为什么要这么这样？！”

　　因斯凯尔记忆中，还未曾有过自己如此歇斯底里的过去——他的手向着那勉强站立的女性不断地挥动着，身躯也因为愤怒而颤抖。

　　或者，是因为不安，是因为不解而颤抖？

　　哪一个都没有意义了。

　　他以为自己能唤醒玛纳，能让以前那个稳重冷静，心思缜密的玛纳回来——他想说不要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他们能团结在一起，只要这样的话，一切都会……

　　玛纳应该会恍然大悟，应该会懊恼，最有可能，会崩溃地大哭——这就是因斯凯尔猜测地，一切都是因为她身上压力太大了，她如今所有的不自然都是因为身上山大的压力。

　　只有这个解释可行，也只有这个解释他愿意相信。

　　然而……

　　“我后悔了——我本该直接杀掉她，还有你的。”

　　穿过冰寒夜色的声音，灌入因斯凯尔的耳中，伴随着的，是玛纳那冰冷的目光。

　　或许是夜风太过冰冷了，他居然没能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杀了自己，还有她？

　　——为什么？

　　——谁啊？

　　回答他疑惑的是另一束光弹——在最后一瞬他才勉强躲开，灼热的光弹将他的一两缕发丝烧掉，同时消灭的，是少年最后的疑惑。

　　站定身姿之后，他立刻就思虑起反击——？

　　大腿上瞬间的火辣引他低头，那是箭矢，深深没入大腿之中的箭矢。而那箭矢则来自……

　　没时间思考了，因斯凯尔忍痛拍断箭矢，顺势向前翻滚，一阵锐鸣伴着风气涌过，滚地而起的因斯凯尔终于能抬起头：

　　果然，搭着弓的，正是麦卡斯。现在他藏在暗处，因斯凯尔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麦卡斯，你故意射偏了。”

　　玛纳冰冷的诘责，听起来恍如隔世，只是现在因斯凯尔心底容不下悲伤，那里只有身为战士的冷静。

　　翻滚之时，他用余光扫过，并没有看到帝斯亚的身影，他还在担心帝斯亚的袭击，毕竟麦卡斯都已经在攻击自己了，玛纳一定在支配着他们，因为他们之间有明显的上下级类似的关系，玛纳也应该受到了更高一级的支配……

　　他再次看向玛纳——现在，她正在站在苍白新木之前，就差几步就要碰到那王冠。

　　无论是要做什么，一定要阻止她！

　　这是乐师·因斯凯尔脑中唯一能想到的东西，于是他舍身冲向她。玛纳的手指逐渐接近那冰冷，闪烁着异色的王冠：王冠上仅剩的一颗暗耀之石上的裂缝内，暗辉涌动。

　　一根箭矢刺入自己的后背，刺痛和灼热，因斯凯尔咬牙忍住，舍身扑去——

　　最后一瞬，因斯凯尔成功了，他扑倒了玛纳。

　　失衡之时，玛纳下意识地闭眼——倒地的钝痛不值一提，她立即睁开眼，冰冷地握紧并不擅长打击的拳头，挥向因斯凯尔的太阳穴。

　　“我太蠢了，早就应该——”

　　万幸，那娇弱的拳头被因斯凯尔捉住，玛纳寒冷如陌生人的眼神刺入因斯凯尔的心脏，但他设法忽视了。

　　他警惕着另一只手的袭击，并将玛纳的手握得更紧，以防她做出任何施法的动作。

　　也就是此时，他手指上，那个早就被他忘记的戒指，接触到了玛纳的皮肤。

　　——下一瞬间，戒指上涌出猩红的神性光辉——

　　尖叫，痛苦地哀嚎，蜷缩，抽搐……暴起的力量瞬间将因斯凯尔推倒在地，身后的箭矢也被插得更深——这痛苦已经无法忍受了，他逼迫自己站起，浑浊的眼神巡视着麦卡斯的身影——这个时候如果再度被箭矢击中，自己一定会……

　　然而，他看到的，确是失力倒下的麦卡斯。

　　“啊啊啊啊啊——”

　　没时间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玛纳的哀嚎声还在提醒着他不能失去意识。于是他凭着本能回头，，半走半爬地来到了玛纳身边。

　　“哈……哈……”

　　玛纳只剩下沉重的喘息，苦痛哀嚎停歇了，金黄色的魔力从她身上崩解，消散……

　　因斯凯尔脑中越发浑浊，他几乎无法思考了，幸好背后和身上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那碎裂的金色魔力令他疑惑，也令他安心——他脑中已经容不得什么严谨的推理了，他只是觉得，玛纳回来了。

　　脸上被虚汗浸湿，玛纳从地上爬起，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对上了虚弱的因斯凯尔，这个少年的眼睛。

　　“因斯，凯尔……”

　　她嘴唇缓缓动着，几乎是不敢相信这确实是自己的嘴唇。

　　“醒来了吗，你，太好了。”

　　因斯凯尔挤出一抹笑，然而对应着，玛纳眼内却涨满了泪——即使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什么都记得，因为在这之前，做出所有事情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她无法不流泪。

　　但是，现在，有比流泪更重要的事情。

　　她熟练又陌生地调动起体内的魔力——此时，那魔力令她恐惧，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魔力涌动，淡绿色的光辉包裹了因斯凯，少年的神色终于清醒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

　　玛纳哽咽着，因斯凯尔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一切都被打断了。

　　大风，狂风，暴风——无可忽视的大物卷起了令人窒息的尘埃。

　　两人同时抬头：玛纳的脸色在接触那巨大宏伟的存在时，就被恐惧爬满，而因斯凯尔神色凝重。

　　巨大的存在，它的鳞片在月色下闪烁着各异的光彩。

　　染上夜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庞大的威压像钳子一样锁住了两人。

　　——无用的仆人，恼人的小虫——

　　——我将自己取走，能让我超越龙皇的力量——

　　十二龙王之一，俗世毫无疑问的支配者，九色龙王，降临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