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54、灭国的艾尔希·上

　　城中的居民无法躲避那残酷的屠戮，他们只能怀着对艾尔希无尽的恐惧与憎恨而死，然而带有无数负面情绪死去的生灵，正好是催化负向生命的最好原料。

　　艾尔希无数地聆听着——能进入她耳朵的声音她一点都没有舍弃。这并非是为了追寻某种慰藉，或者说，确实是在……因为聆听死者声音，除了给自己带来一丝慰藉之外，对将死者来说什么都做不了。

　　满怀愧疚的杀戮，与冷淡的杀戮，倘若有区别，也只是屠杀者自欺欺人罢了。

　　然而这个愧疚什么都救不了，因此艾尔希也将它在自己内心扼杀掉。她只是漫无目的地纵容那声音闯入自己的耳朵。

　　其实，还有别的目的——今晚有很多诀别要做，一切的线段都要收束于一点，而那一点，就是今天。

　　艾尔希原本以为自己会汗流浃背，至少手心会冒汗——然而现实似乎截然相反，她无比冷静。

　　白色尘烟让所有人只能看到眼前，稍微分离五六米，同伴就已经被白雾吞下，而那烟雾似乎还带有着魔力，让常人根本无法找到方位，连平时走过无数遍的道路，也在无数细节之上模糊，浓郁的硫磺气味遮掩着人们的嗅觉，烟尘也挡去人们的视线，这让本就在黑夜中不占优的人们生机更加渺茫。

　　烟尘中氤氲着负向魔力，它们打乱了此处的魔力结构，肉眼因为烟尘而无可看清，享用魔力探知，也会因为负向魔力而失败——纵使是龙王的魔力也无法穿透这浓郁的白雾，因为艾尔希专门将神力充入了尘烟之中，确保了地上的生物没有任何办法于远处窥视。

　　这是必须的，无论怎么想，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艾尔希这样想着，缓缓向前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来到了自己无意行走的目的地了。

　　“果真，是这里，我纵使想要避开这里，却也最终回来了。”

　　隐匿的白雾逐渐消远，艾尔希眼前，就是高大洁白的神庙。

　　这神圣之地，洁白的长柱撑起了雕梁，镂空的屋顶，原是容许着月色撒泼，然而今夜的月亮，用黑云挡住自己，不忍落视于此地。

　　艾尔希自嘲似的笑了笑，神庙很宽阔，七年之中，神庙周围的建筑全被移平了，贫民被从此处驱逐，房子推到，地面桥碎……以这神庙为中心，周围出现一片用几乎同样苍白的大理石铺满的地面。

　　围着中心的神庙，周围用类似石膏但是更加坚硬的苍岩建设着风格类似的回廊，简约，洁白的回廊绕上一圈，顶上并无封顶，而是用奶白的珍珠木达成井格，这圈回廊之中有四个门廊，门廊微微隆起，也绕起了一个稍微的弧度。

　　这里没有高贵的神像，没有任何标识，纵使是主持此处修建的教会，也未曾讲自己教会的圣徽雕刻在回廊之上——因为神庙本身没有任何装饰，只是至简而优美的图形相互组合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回廊上攀上了青藤，一夜之间，那青藤已经缠满了回廊，教会将此视为神迹，于是留下了青藤，并在回廊到神庙内部的地面上开四片扇形花圃，只留下那连同四道门通向中间的神庙的路。花圃之中，则栽种满了一种洁白而神秘的花朵，月伶花。

　　那些花会在月色明亮之时，吸饱月的魔力，进而在月下微微荧光。

　　艾尔希穿过那灰蒙蒙的长廊，走向内圈——月伶花都还在，但是它们因为月色消隐，全都暗淡而萧条。

　　“月太过吝啬了……”

　　艾尔希看着萧条的巨大花圃，梦呓似的说着，一路向着圆环中心走去。

　　神庙也太过暗淡，若不是周围的白雾在此退却，恐怕更难看清。

　　此处的声音全然消退，无声，只有无声。

　　泛黄的过去，像是艾尔希幻念之中拂晓的日光一样，缓缓升起。

　　第一次在此处醒来……

　　在那洁白的纯粹之中，见识到的无穷的空阔……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穿着神赠予自己的礼服——那礼服太过珍贵，现在穿，不太合适。

　　但是艾尔希有些反悔了。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还有时间的话……

　　她闭上了眼睛。

　　——我还想再穿一次啊……

　　无月之夜，森沉声灭。

　　寒风涌动，艾尔希却觉得自己来到了暖光之中。

　　仿佛，大约是在纯黄的暖光之中，艾尔希沉入了过去。

　　“艾尔希，想吃薄干脆吗？”

　　“你要给我买的话我就吃。”

　　“哼，正好我也想吃，那就便宜你喽。”

　　这是发生在开始之前的事情。

　　隆隆的幻听充斥耳畔——

　　“那么就去找吧，回去找吧。”

　　那是纯白，无上之域中，天神无色的声音。

　　而后是大火，灼热的猩红——

　　“老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多帮上一些忙呢？”

　　“我真幸运，能有美人为伴，今宵的苦楚应该消去一半。”

　　“人们都说灾难会唤起心底的恶，我倒是觉得，事情恰恰相反了呢……”

　　“不要摸我的头！”

　　“就我所知，她只是一个被无数锁链束缚住的少女……”

　　“艾尔希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通天的金日，救世的恶神，宏伟暖融的钟声也好似在耳畔响起。

　　“你们的祈祷——我确实听见了。”

　　令人心安的声音，在空洞之中织出纯洁的涟漪。

　　再接下来是细小的声音，像是沙子从沙漏之中滑落，莎莎之声——别人都说那是如同水流，艾尔希知道，那是无数水晶似的砂砾相互碰撞摩擦之声。

　　助理的关注……

　　泽娜比娅的毅然决然。

　　丝萝眼里的萧瑟……

　　达富亚静水流深的神态。

　　玄妙的钟声再次响起，每一粒微小的水晶交织成了灿烂的金沙。

　　于金色之中，无暇的——亦或是满身狼藉的艾尔希，捧起一丝细沙。

　　但是，细沙从指尖流下，在风中飘散。

　　因为什么都捉不住，艾尔希——释然地闭上双眼。

　　细沙流尽，然而，手上沉重之感已然未曾消逝。

　　艾尔希再次睁眼——那好像是一个贝壳。

　　那是什么？

　　不同于玄妙，悠远的钟声，水晶相撞的清澈之声冲刷着艾尔希的耳畔。

　　最后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小安？”

　　“你送给我的护符，妈妈。”

　　“没关系的，那个东西不值钱，丢了的话，妈妈再做一个就行了。”

　　“可是那是……”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妈妈。”

　　“怎么了，小安？”

　　“为什么我会怀念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哦……别伤心，孩子，别伤心……”

　　那个护符，过去的护符，随着自己童年逝去再也不见的护符，现在，就在这里——

　　洁白的小贝，穿着细绳，闻起来芳香，宛若月伶花的气息。

　　艾尔希握紧那贝壳，仿佛握住了一个世界——

　　最后，她睁开双眼。

　　漆黑的真实，终局——

　　“艾尔希，我真得佩服你的智慧，但是你可曾想过，我能在最后力挽狂澜？”

　　空中传来了浑浊，混沌，难以辨识的声音——那声音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神性，仿佛所认所言皆为事实。

　　艾尔希抬头，空中漂浮着的，正是身边螺旋起天界光环的安格劳斯。

　　“而且，这句话说的太过了，因为之前我可能对你的力量有不确定的认知，现在我明白了。”

　　安格劳斯的声音无比平静。

　　“你的力量虽然神奇到就连现在的我想要彻底理解，付出的代价也远远得不偿失，那力量再怎么神奇，无法改变它微弱的本质。”

　　艾尔希也立即明白了——其实她在通过读心看到安格劳斯的无上膂力之时，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会到达如此地步。

　　艾尔希调动体内的的全部神力——霎时间，天蓝的纹路从皮肤表面浮现，几乎不亚于带着皇冠的安格劳斯。

　　她的脚离开了地面，身形也漂于空中，与安格劳斯平行。

　　“你在等什么，现在你既然明白我的计划了，何不动手呢？”

　　艾尔希身上的光辉开始涌动——一把由光交织的剑在手上凝结，剑刃的尖端似乎与世界结为一处，无分彼此。

　　神力全然涌出之后，艾尔希的姿态还是让古井无波的安格劳斯脸上还是闪过了惊讶的神情。

　　“我珍惜像你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所以还打算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到我身边来，一切都会按照约定进行。”

　　安格劳斯平息了涌起的情绪，说道。

　　“你亦是智者，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可笑？”

　　艾尔希轻轻笑了，她反问着回答。

　　“我亦是愚者，不过是有足够的勇气罢了。”

　　安格劳斯摇头回答，然后——伸出手。

　　“看来只能杀死你，如果不能使用你的智，那我至少要把你的力收入囊中。”

　　他摊开的手掌上，一道外圈由暗紫色狂暴流光交织，内部却漆黑虚无的长矛出现。

　　艾尔希看向那熟悉的能量——正如龙引之宴上的异常力量，只是这个能量更加狂暴，更加纯粹。

　　同时，她也注意到，随着虚色长矛的出现，安格劳斯头顶皇冠，洁白的宝石光泽变弱了些许。

　　没有任何思索的时间，虚暗光矛转瞬激发——没有任何风或者气，几乎连光都没有被反射而来。

　　艾尔希凭借着神力感受到的光矛得到冲击，并且移开身形——

　　光矛并没有改变方向，并未弯折——然而，除了光矛以外的世界快速弯折，收缩，下一瞬间，虚暗之矛穿过了艾尔希的腹部。

　　疼痛——并非如此，而是愉悦感。

　　被光矛刺中的一瞬间，自己的身体泛起了喜悦，矛的光辉逐渐侵染艾尔希的身躯，每消失一寸的身躯，那喜悦就越发强烈，仿佛连自己的身躯也想要被吞噬。

　　未曾等到艾尔希陷入危机，神力就自动将那腐化的思想排除在外。

　　然后，反攻——光矛瞬间破碎。

　　“嗯，有趣，刚才你的命运已经被改为消逝了才对，看来你的力量比我想的还要了不起。”

　　安格拉斯并未继续攻击，而是饶有兴趣地评价着。

　　“大概，我还是要晚点才能死去吧？”

　　艾尔希捂着露出的伤口，故作平静地说着。光矛的侵袭消失，下面破碎的□□变成了现实。

　　说完，艾尔希也挥动那天蓝的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