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40、绝望序章·中

　　“可恶可恶可恶——”

　　特里法嘴里接二连三地冒出暗骂，考虑到他现在正在道路上以相当狼狈的姿态狂奔，这些咒骂听起来还蛮滑稽的，倘若有置身事外的人存在的话，那么那个人估计会笑出声吧。

　　“哈哈哈，怎么了？能活下来不久很好了吗？顺带还救下了一大批人。”

　　同时也在豪迈地奔走的队长，笑着回应道，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慌乱。

　　考虑到他肩膀上扛着的人——当然那是包裹在长袍之中的格拉——能跑这么快，还这么轻松，只能赞叹他得到身体素质异于常人。

　　只是，剧烈奔波难免产生巨大的震动，现在这震动通过队长厚实的肩膀，完完整整地传递到与他肩膀充分接触的小小只施法者格拉的身上。

　　现在的格拉——在这之前本就因为那无比强大的不死者而感到肠胃痉挛的家伙——胃袋里面所有一切都翻江倒海了起来。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格拉才对自己施展了一个漂浮咒，身上的大部分重力都被消去之后，腹中的不适感才开始消退。

　　他们两人，在之前的旅馆之中，找到了那位慈悲为怀的夫人，她的尸体，以及那位不得志作家的，更加凄惨的尸骸。

　　作家的手上还握着一把柴刀，他握得无比紧，不然的话死去的时候柴刀就会从手中脱落才对。他的脖颈已经被撕扯到仅能看见颈椎了，地面上到处的碎肉和鲜血诉说着战斗的惨烈，不仅如此，他的手臂，躯干，大腿……每一处都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在两人眼前的，就是一个被贪吃的孩童咬到不见原型的粉红果冻——如果这个比喻恰当的话。

　　大概是因为负向能量太过稀疏了，以及尸体受到的损伤度实在是太大了，尸体未能变成不死者。

　　而在作家的身后，那慈悲为怀的夫人，倒在地上的她，手中躺着一把精美的匕首，她纤细的脖颈上有着一道较深的伤口，但是明显切割的位置不是很好，导致伤口很不利落，但是即使如此，大量鲜血还是从脖颈处流出，看起来她是自刎，不想被不死者吃掉，所以主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无言，沉默——但是仅仅持续了一瞬。

　　之后，就是那震耳欲聋的尖啸——两人差点没有站稳，耳朵内部不断传来的肿胀刺痛令两人脚下发软，还好，格拉及时施展了伤痛宁息咒，这个咒术能抚平伤痛，不过无法治愈伤害本身，是用来维持战斗力的一个高阶咒术，现在使用正合适。

　　两人本来打算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但是他们又想到了那些难民，于是他们下楼，带领他们找到了房间的后门，让他们赶快逃走——外面当然还有不死者，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安全许多了。

　　在尖啸之前，还有一次震荡——那是爆炸，两人立刻意识到那是特里法特殊箭头的功劳，目的也韶然若揭，就是为了将那些不死者的注意力吸引走。

　　效果到底怎么样不得而知，本来就很少有冒险者能遇到不死者，对不死者的所有认知也局限于一些只言片语的传传颂之中。能遇到大量不死者的地方，一般来说古代墓穴，可是这种抢手的东西，一般来说是轮不到他们的。

　　他们能接触到的少数不死者，都是从乱葬坑附近出现的低阶不死生物，不值一提。

　　所以现在的知识匮乏，并不能怪他们……可是现在说有什么用呢？

　　他们只能祈祷，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即使是他们，也无法更进一步了。

　　他们要尽可能将水搅浑，然后全身而退——

　　这个想法，直到从二楼中跳下后，看到那月下，浑浊的两个身影，逐渐变得更加恍然了。

　　……

　　三人从艾尔希的视线之中逃离之后，那悬在她脖颈之上，即将落下得到巨大骨镰恍然间暂停。

　　艾尔希脸上的惊慌失措也立即消失，留下的只有平静的神情。

　　她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锋利的骨镰——明明是骨头构成的镰刀，尖锐部分却如此锋利，挥舞之时，将艾尔希的一些发丝轻松斩断了。

　　此时，那在空中飞舞的发丝，真正好落在了她的手指上，漆黑的头发在银白的光辉下泛着清冷的波澜，最后随着涌动的风被吹走。

　　艾尔希的目光也随着那远走的发丝一起，飘向了不定的暗淡之处。

　　——逝者如斯乎。

　　消逝的，恐怕就如这一样吧。

　　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纤细的血痕——或许是刚才抚摸着刀刃的时候，割伤的吧。

　　只要释放一个神术就能治愈的，但是艾尔希现在却觉得没有必要了。

　　“那么，希望他们能好好地把消息传出去，这么多人的血，哪怕最平庸的一滴我也不打算浪费。”

　　月下的女性，凝视着手指上的鲜红，喃喃地说着——咔哒，近处一块碎石被踩踏，发出了细小，但是却无法忽视的声音。

　　这一破碎的微音，正好重合在发出这声音的少年慢了一拍的心跳之上。

　　艾尔希并未转头，她目光向着声源之处扫去——在墙角之处，一个矮小瘦弱的孩子被这寒冷的目光扫到，他的脊背瞬间僵硬，脚底却发软。

　　“啧，偷听不是好习惯。”

　　艾尔希轻轻哼了一声，接着，缓缓靠近那想要用黑暗将自己藏匿起来的可怜小家伙。

　　她身后的巨大灭魂怪飘浮着跟上，将他眼中最后的月光全部遮挡而去。

　　“你应该知道这周围很危险吧，你不是聋子，只是身体虚弱了些，也不是蠢材，而是恰恰相反——倘若情况允许，你或许会成为一个法师……那么，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艾尔希的眼睛在一瞬间就能看到无数的信息——现在，有关这个小孩身体的无数可能性都流入了她的眼中。

　　换做一般的小孩，恐怕此时已经吓破胆了——可是这个少年居然平稳住了自己的呼吸，颤颤巍巍地组织起了语句：

　　“我，我要打败你！邪，邪恶的，女巫！”

　　他努力使自己听起来斩钉截铁，但是话语背后的恐惧是他怎么掩饰也无法消除的……他当然不是什么热血上头的蠢孩子，这种家伙在这个肮脏的小镇内活不了多久的，就算能苟活至今，也会对身边的至亲造成无尽的麻烦，他当然不希望这样。

　　他从小身体就虚弱，还要面对失意父亲的毒打，自己能活到现在，恐怕都是因为哥哥，而现在，他只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将这个怪物拖延一会。

　　哥哥现在正在森林中伐木，恐怕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失火——但是没关系，之前逃走的家伙里，有很多都是朝着森林中逃的，他们遇到哥哥，肯定会传达镇里的惨状吧，那个时候的哥哥……

　　他无法确定，哥哥到底会不会为了自己舍弃生命，但是他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会的，他一定会，而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将自己存下来的所有钱都给了一个平时比较照顾自己和哥哥的叔叔，并要求他，在森林中遇见哥哥，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走。

　　只有少数人走了小径，大多数的人都朝着森林奔去，倘若这个家伙要去追逐他们的话，就一定会去追大部队，也就是哥哥所在的地方。

　　这一定不能发生！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拖更多的时间，只要……

　　少年眼中，因为回忆到真切的情感，涌起了坚定的光彩。

　　——哦。

　　艾尔希平静到如同一潭死水的眸子，被那微弱但无可忽视的神采给点亮，这让她几乎死寂的内心，泛起了微乎其微的波澜。

　　——反正不差这一个，就让他跑掉吧，可是得做成什么样子才能算是“不小心让他逃走的”呢？

　　思索着，艾尔希几乎失神起来——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但是并没有打破，就这样吧，就此放空心思，让他逃走吧，也算满足了我的愿望……

　　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少年，一动也未动，不像是害怕，更不像是痴呆——那为什么不跑？

　　少年当然是想着，自己能多拖一会是一会，但是艾尔希可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之前还认为这个还在有点聪明，现在为什么有变得这样呆头呆脑地了？

　　直接说吧，说放你走——艾尔希这样想到，现在周围没有人，不会有人对自己疯癫着魔的形象产生怀疑的。

　　“哎……小孩，你怎么就这样渴望死亡呢？你的生活应该才开始才对，不至于如此。”

　　她单膝跪地，伸手缓缓抚向了那孩子的头顶——这不仅是宽慰孩子，或许，其实这更是在宽慰她自己吧。

　　头顶传来的触感令少年颤抖——但是之后，触碰的恐惧消解于温柔的抚摸之中，少年困惑了。

　　——她确实是造成了周围无数屠戮的恶人啊，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做出如此温暖的举动？

　　他警惕着，用自己的视线掠过这位女性的眸子——

　　那里，深沉的漆黑与浑浊之后，潜藏的，是如水的温柔，和深渊一样的，巨大的悲哀。

　　令人伤感的美，不由自主地扼住了少年的呼吸——她到底……？

　　“姐姐，你，你……”

　　他目光躲闪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但最后，他还是张开了嘴。

　　“你是不是，很厌恶你所做的一切，但是，又不能不做？”

　　苍白的手突然僵住。

　　艾尔希所有的行为也停住，像是突然冻结。

　　然后，她飞快收起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扇着。

　　“快走，趁着我还没有改变——”

　　话未曾说完，另外一个也较为稚嫩，但更加深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