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39、绝望序章·上

　　月华摩挲着漆黑的树，在地上投射出颤抖的斑驳，瑟风涌过，斑驳烁抖，正如倒在地上，特里法的心。

　　怎能相信呢，这教他怎能相信——

　　特里法的父亲是一个坐拥强权的大贵族，对他，特里法的情感一直是相当矛盾的。

　　自己的父亲，到底算不算的上坏人，他完全无法确定，但是要问他算不算得上是好人，那答案就很明显了——他一定不是好人。

　　那个父亲，公开鞭挞过无故的平民的恶人，同时也是在暗中支持本地孤儿院的神秘慈善家，毫不犹豫地表现出对流民的厌恶，但也会在某些时候吩咐家丁推着善捐款车道贫民窟布施……这样一个无比矛盾的人，特里法很少能信任他说的话。

　　但是，他对旁人的评价，却截然不同——特里法无比信任。

　　或许是因为这奇特的行为让他的评价也变得独到了起来吧，总之——这位父亲对石之都的大神司的评价是：

　　“最善与最智，我向来以为这是相互排斥的特质，没想到竟然能再同一个人身上看见，而且这个人还冠冕堂皇地坐在了如此超然的位置上，她一定付出了其他人无数倍的努力吧，真是了不起。”

　　父亲早就看透了自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苟同于他的一些行为，所以就纵容了自己“去当冒险者”的愿望，并在走的时候向他介绍了如果遇到的话，完全可以依靠的人，其中就包括了艾尔希。

　　倘若没有父亲的这句话，特里法也会去信任艾尔希——纵使他素未谋面，无数关于这个人的传说都毫不掩饰地流入了他的耳朵之中了，他去过石之都，那里的的重建之快速，社会之兴旺令他着迷——虽说东海岸都市的有更加惊人的生命力，但是这里与那个带着无尽污浊与畸形生命力不同，这个新生的都市如同嫩芽一般干净，贫民窟干净到不能叫做贫民窟了，要做到这个地步，可不仅仅是洁身自好就足够了的，这要求超乎常人想象的思虑，手腕，同时有无论如何都无法动摇的底线……如果这些都无法证明艾尔希的为人的话，曾经一次的王室宴会上，他见过艾尔希（当然，艾尔希并没有注意到他），跟自己这个无比矛盾的父亲相处许久之后，他也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远远一望，他就能大概确定对方的为人了。

　　而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与这种亵渎的存在站在一起，你，您可是大神司啊！任何神职者都能这么做，唯独您不能……”

　　恐惧与愤慨交汇于一处，令向来油嘴滑舌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啧，人是会改变的，在这之前，一切的幼稚之举，都是因为我没有遇见真正想要的东西罢了。”

　　艾尔希的嘴角微微上扬，漆黑的夜下，令人寒战的月色被她的身影遮挡，似乎是因为死者过多，原本就寒冷的地面逐渐浮动起灰蒙蒙的脏雾，恶臭的气味，和灰烬般的挫败感充涌于烟尘之中，远处的火苗已经开始减弱，唯一在燃烧的，是落在白雾之上的，月之华光。

　　“看啊，神的光辉正在死去，死亡不就是完美的终点吗？”

　　她伸出手，像是怜爱似的让月华流照于指尖，这比妄想捉住流水还要可笑——特里法看向艾尔希的眼睛，那里留有的只是痴迷与狂妄，跟所有他见过的无可救药之人一模一样。

　　不过……

　　特里法微微皱眉，他能察觉到，或许也只有他能察觉到，那无尽的痴迷与狂妄之后，巨大存在遮掩之中，流露出一丝微不足道的迷惘。

　　眨眼之后，那转瞬的迷惘不复存在，好似幻梦，不可理喻。

　　——幻觉？——现在考虑这些东西有什么必要吗？！

　　他将自己的牙冠绷紧，从地上爬颤抖地爬起，做出自己最警惕的姿态——然而这其实是掩饰。脖颈上挂着一个翡翠银链，这个项链是一个高魔道具，使用一次，需要充能一个月，本来就是底牌，所以一直没有用过——它能激发一个半径大约六米的结界，在这个结界内所有的法术都会失效，虽然无法消除那常驻的魔眼特殊技能，但是应该能让艾尔希大吃一惊，至少能创造出逃脱的空隙。

　　但是这样的话，格拉队长他们岂不是……

　　意识刚刚延伸到此处，一个熟悉的踏地声从头顶上传来——下意识地抬头，他看到了滞空的两人。

　　队长肩膀上扛着包裹在长袍之中的身影，从三楼一跃而下。那壮实的双腿像是弹簧一样，在接触地面的时候将大部分的冲击都抵消掉了，风波涌动，白雾被撕开一角——如果忽视格拉因为冲击地面时，肺部被挤压，不由自主发出的奇怪声音，那现在的登场堪称帅地完美。

　　同一瞬间，他将肩上的格拉放了下来，虽然腹中胸腔里残留着刚才落地的不适感，格拉还是很快找回了自己，她习惯的隐匿着自己的动作，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哎呀，这可真是难堪了。”

　　队长似乎完全不知道现在的局面有多么严峻一样，还随意说着抱怨的话语。

　　“我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跟传说中的圣徒敌对。”

　　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银色的一维克硬币，弹到呆滞的特里法脸前——下意识的，特里法接住了那一枚硬币。

　　——硬币？

　　疑惑持续了一瞬间，他恍然间想起了之前酒吧里与队长打的赌“我们小队怎么都不会遇到比鬼山妖更强大的敌人”，那个时候自己赌的是：还会遇到更危险的敌人，赌注是一维克。

　　“看起来，是我赌赢了呢，队长。”

　　特里法笑了笑，重新捡回战意。

　　三人再次靠拢，冷静之后，是重新拉满的警惕——那是自然，毕竟眼前的敌人，实在是强过头了。

　　躲藏在长袍之中的格拉，胃里翻涌的不适感越来越难以忽视，她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坠落的副作用，现在看起来不是，自己的身躯在下意识排斥着此处的一切，要是自己的手脚有自我意识并且有嘴的话，它们现在肯定会直接丢掉自己，尖叫着跑掉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感觉直面的就是死亡本身……

　　艰难地抬起眸子，凝视着那不安的，令人作呕的源头，格拉看到的就是那平静等待着的巨大骸骨聚合物。

　　现在那怪物的并没有与朝着自己看，所以没关系，但能轻松预测，一旦对视了，恐怕就会被拖入死亡的恐怖深渊——该用守护者披挂吗？可是那样的话最多也就……

　　而且，站在骸骨怪身边的纤细身影，虽然那边什么都感受不到，但巨大的难以忽视的不和谐感依旧难以侧目，根本分不清，到底那一个才是真正的威胁——只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无论那个，己方胜算，恐怕都没有。

　　格拉只能咬紧自己的嘴唇，缓解心底的焦虑，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安，队长回头投来灼人的视线，格拉心底微微暖起，而身边的特里法也将手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格拉像是肩膀上爬了一只虫子一样快速甩掉那只手。

　　“诶……”

　　特里法，在这个要紧关头，肉眼可见地失落了起来。

　　“嗯，我该怎么做呢，该说你们勇气可嘉吗？还是该说你们不自量力呢。”

　　眼前的敌人似乎饶有兴趣，或者说是自认为游刃有余了，并没有打断眼前的场景。

　　“哼哼，不自量力的人，能像我们一样活这么久吗？”

　　队长说道。

　　“所以——可以投降吗？”

　　他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说出了十分真实的话语。

　　“……？”

　　艾尔希挑眉，似乎是在怀疑这个露出灿烂笑容的壮汉的脑子坏掉了。

　　“很遗憾，但是我需要足够多的死者才能完成我的任务——”

　　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对你们来说，投降就是死亡，没有必要继续告诉你们任何秘密了，你们的尸骸之中一定能孕育出强大不死者，不要让我失望——”

　　刚才疑惑的瞬间，她眸中的痴迷似乎全部消失，消退之快，简像是幻雾消融一样不可思议。

　　但是当那疑惑结束之后，消失的一切全都回来了，回归如此迅速，以至于三人又产生了瞬间的疑惑。

　　——不过，还有什么疑惑能强过求生的欲望呢？

　　特里法向身边的两人递出一个眼神，队长与格拉微微颔首——瞬间，特里法脖颈闪烁起刺目的光辉——一道结界瞬间激发，范围囊括了此处的五个存在。

　　艾尔希略微惊慌地看向手上消散的灵光，同时，身后的巨大怪物开始躁动，无数头颅的眼窝之中涌出猩红的光束。

　　也是在同一瞬间，三人同时向着身后的小巷奔去，艾尔希刚想阻拦，巨大的骸骨延伸出粗壮怪异手臂，散落在地上的骨头自动拼凑成一柄巨镰，森森骸骨挥向措手不及的艾尔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