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1、身披名为“正义”旗帜的人们·上

　　汉克·威明顿的匕首在酒馆窗户穿入的浑浊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把匕首的刃身是墨绿色的，周围氤氲着现在阳光普照的中午格格不入的寒冷气息。
　　这把匕首的刀刃为墨绿色，并非是因为匕首的主人给他图上了什么滑稽的油漆，并非如此，而是铸造这把匕首的材料本身就是这种颜色——传说中的金属，秘银铸造的匕首，而匕首周围的寒冷气息也仅仅是因为秘银这种金属的一种特性，“很难被加热”所导致的——曾经有位铁匠获得了一块珍贵的秘银锭，放在高炉里加热了整整一天，等他从高炉中取出那块秘银锭的时候，那块秘银锭居然才被加热到“仅仅是稍微有点温暖”的程度。
　　这把匕首现在正被汉克·威明顿握在手里，闪着沉闷的光线的刀刃毫不回避地架在了刚刚撞过自己身体的衣着不整的男人。刃口紧贴在男人的脖颈旁，再多靠近脖子一分，那把匕首就会划破脖子
　　“喔哦~冷静，老兄，冷静~”
　　感受到脖子边的冰凉感，那个男人立即把双手举起，那举起的右手上赫然握着一个布袋子。
　　这一下子，光照本就不怎么充裕的小酒馆更加安静了，所有在这个酒馆的人目光都汇聚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穿着白色风衣的男人将匕首架到了衣衫褴褛的男人的脖子上。
　　汉克从后面不紧不慢地靠近，伸出空闲的左手拿去那个布袋，再次挂到腰间。
　　“嘿，老兄，你已经拿回你的钱袋了，可以放了我了吧？”
　　那个男人讪讪地笑着说道。
　　“再稍微等下，现在这个世道有耐心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吗？”
　　汉克把手从身后伸向那个男人臃肿的衣服内，一拉——
　　哗啦哗啦，很多个钱袋从那个衣服内掉出来，黑色的钱袋，棕色的钱袋，白色的钱袋。
　　看到这一地的钱袋，汉克扬起一边的眉毛，看向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在微微颤抖的男人。
　　“看起来某人今天有了大丰收了。”
　　一旁的酒客们看到洒落一地的钱袋，目瞪口呆，稍微惊讶一会，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口袋，腰间的袋子——
　　“啊！你个小偷，那是我的钱袋！”
　　“那个灰色的是我的钱袋——”
　　“还有我的！”
　　酒客们快速围了上来，把属于自己的钱包拿走了，而人群中的一名喝酒的卫兵也缓缓靠近，看到那个卫兵靠近，汉克收下了自己的匕首。
　　“你的好朋友来了，我就失陪了。”
　　汉克让开位置，以便于卫兵来干他们分内的事情。而他则转身回向了他刚刚就依靠的吧台，对着酒保说了一句：“一杯铁黑山。”说罢，便弹出一枚十分的硬币。
　　正当汉克享用着着十分钱的短暂幸福时，那名卫兵也靠近了吧台，他伸过来自己的拳头，并悬在了汉克脸前。
　　汉克则不为所动，继续把半满的玻璃杯送到嘴前，缓缓饮地一饮而尽。
　　那个卫兵的手掌摊开，几十个硬币从掌间坠落在汉克的脸前。
　　四个五十分，三个二十分，数个十分，还包括一整个维克（币）。
　　汉克皱眉，扭头，看向身旁的卫兵。
　　“从刚刚那个小偷身上搜到的，因为是你揭发他的，所以就分给你一半，这是法律规定的。”
　　“能遵守法律的卫兵，你是我在这个城市看到的第一个。”
　　汉克把那些掉在吧台上的硬币一扫，全部到自己的钱袋内——那个钱袋里现在终于充实了一点了。
　　卫兵并未看向他，而是又推出一枚二十分的硬币，招呼酒保说道：“两杯野火鸡。”
　　那杯野火鸡很快就送到，把一杯推到了汉克的面前。
　　“这杯算是我个人对你的感谢。”
　　“哇哦，我该说什么？谢谢卫兵大人？”
　　汉克有些反讽一般意味地说道，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手上却没有停止——他捏起那个杯子就将酒水送入口中。
　　“现在，容我失陪了，卫兵大人。”
　　汉克喝完酒，起身转向喝酒的卫兵，故意模仿上流社会的模样行了一个滑稽的礼，然后走向门外。
　　卫兵并未理会汉克的挑衅，继续自己一个人默然饮着酒，当然，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可怜小偷依旧躺在酒馆的角落，一些酒客们凑过去啐他一唾沫，以表达他们内心的憎恶。
　　这一切，都尽收入那名卫兵深蓝色的眸子之中。可是他并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看着，这样的罪犯受人厌恶是正常的，只要没有人做出太过分的伤害，他是不会制止的。
　　举起手中的杯子把最后一口的酒水倒入口中，那名卫兵也起身，走向了那个罪犯。

　　下午很快过去，夜晚已然降临。月的光辉洒在起伏的城郊之上，在空旷的原野上，一个人影伫立着。
　　白色的风衣被夜风吹动，背后的巨剑的剑柄在月色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辉。
　　正是之前在酒馆中的汉克，他此时看向远方的环状山脉。
　　山脉的开口朝向石之都，那种让汉克举足难安且熟悉的诡异感的源头就从那边发散出来。
　　按理来说，很少人感知到魔力，很多人一生都无法与魔力挂上一丝关系，而能感应到魔力的那种人又限于有限的能力，很少又能看得很远的魔力视。
　　不过，很明显，汉克·威明顿并非是那样的人。
　　那座山中心，毫无疑问凝聚着什么极度不详的东西，在白天，那种巨大的不详感被日光遮掩过去，在夜晚，那种不详感又好像有意在隐藏自己一样，虽然十分巨大，却依旧难以找到。
　　如果是一般的魔法师或者巫师，估计根本无法感应到这股异常诡异的源头。
　　而汉克也并非魔法师或者巫师，他的天赋也并非真正地与生俱来。
　　汉克三年前是一名非常出色的仅有十一人的小型雇佣兵团伙“苍夜彗星”的前锋剑士，在那是候他可是有着“断风者”之称，令人闻风丧胆的单手剑士。
　　直到那一次雇佣任务，他们遇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强敌，汉克仅仅是看到那个强敌就恐惧到浑身发颤——那个强敌并非人类，而仅仅是和人类很类似的某种存在。
　　那一天，“苍夜彗星”，除去侥幸出逃的汉克·威明顿之外，全灭。
　　对汉克来说，苍夜彗星的队员们就是他的家人，如今那些家人们全部死亡……
　　汉克扔掉了剑，一个人茫然地踱着步，在森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他原本计划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等到第一个遇见自己的野狼把自己变成它的晚餐，可是走着走着，眼前的森林豁然开朗——出现在汉克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月光之下，草海在微微地夜风吹拂下涌起一道道淡淡的波浪。
　　汉克的脸上留有眼泪干涸的痕迹，这很奇怪，因为他不曾记得自己流泪了，什么时候——他抬头看向天空的明月。
　　今晚的月亮是蓝色的弯钩，纯洁的光辉洒满无垠的草地，幽静清凉的风穿过汉克的发丝，他的指尖，带来一阵阵凉爽。
　　他回头，背后原本的森林已经消失不见。
　　他再次呆滞地看向月亮，事实上汉克从未见过蓝色的弯月，换做以往，他可能会被惊呼出声，可是现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那些能被激起名为“惊讶”的浪花之物了——那里，如今空空如也。
　　温柔的夜风抚摸着汉克的身体，往昔的美好记忆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汉克，今晚去酒馆喝酒吧！”
　　——这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游击兵福明泰。
　　“不着急，按我们这个速度今晚上就能赶到，累了的话就休息吧。”
　　——这是沉着温柔的队长伽兰。
　　“我和汉克来断后，你们先走！”
　　——这是沉默寡言却重情义的重甲战士栖木夏。
　　“汉克，别动我的炼金粉末。我再次警告你别动——你这家伙！”
　　——这是总是对同伴恶语相向，但其实心思细腻，只是不知道如何正当表达自己的友好的年轻魔女可兰。
　　“汉克，这次执行玩任务后，我们就隐退吧。”
　　——这是自己的爱人，同为剑士的凡妮莎。
　　……
　　……
　　月华之下，一条如同巨蛇一样的存在盘旋在空中，它比万米更长的身躯延伸到天边的无穷远处。
　　身体上银白色的鳞片相互交错，形成了简单而优美的花纹，温柔的白色绒毛漂浮在空中。
　　那头部的两个硕大纤细的角——如同水晶一般，却又远比水晶更加纯粹。
　　在那里的是巨龙，真龙——慈悲的残月。
　　——你的内心深处有莫大的悲怆，人类——
　　这样的声音在汉克的脑内响起。
　　——但很可惜，我无法复活他们——
　　——倘若是一般的死亡，我毫无疑问可以将你所哀悼之人的精神从那灰与黑的整体中分离——
　　——可是这次不同——
　　——杀死他们的是可憎的达恶，彼列在人间的化身——
　　——被那个杀死，连精神也会一同毁灭，连被死亡拥抱的可能都不负存在——
　　——不过，我会给予你复仇所需的“肉”——
　　——但你是否已经拥有了复仇所需的“灵”呢——
　　……
　　……
　　他醒来的时候，一把闪烁着夜色的绮丽长剑也躺在了他的身边。

　　自那以后，汉克就获得了许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能力，自己原本觉得已经登峰造极的剑术也开始再次突飞猛进——他仿佛一个幼儿一般再次握住了剑。
　　接着，他隐姓埋名，成为了一匹独狼，游走于各大城市，做一些剿灭魔物的工作，同时，对于技术的磨练，他也没有懈怠。
　　而这一切，汉克隐隐感觉，都是为了今晚。
　　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是三年前的同样的感觉。
　　他迈步，往距离自己已经不远的天神之泪进发。
　　而此时——
　　“真美丽的夜色啊，不是吗？先生。”
　　庄重却不失温柔的声音从汉克身后传出。
　　汉克猛然回头，看到的则是穿这洁白且华贵的衣袍的艾尔希——凭着他的感觉，他能感受到即使是这件衣袍上都凝聚着庞大的魔力。并且，她的出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感知，如果她想要杀掉自己，自己刚刚应该就已经死了。
　　“……圣徒？”
　　汉克把手从背上的剑柄上放了下来。
　　“看来你也发现了这个不详之地了吗？我叫汉克。”
　　他转头看向远处的天神之泪。
　　“我真幸运，能有美人相伴，今晚的不快应该能减少一半。”
　　汉克咧嘴一笑。
　　“那么，汉克先生，你不介意跟我分享一下情报呢？”
　　艾尔希走到了汉克的左边，看向那片安静的湖泊，只不过她的神色相当凝重。
　　“如果说你是要跟我一样，想要直接扫荡那片地区的威胁的话，我就实话实说了，那里很有可能存在的彼列的化身，会是一场艰难的苦战。”
　　“也就是说，我们都可能会死——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无所谓，但是你呢？”
　　汉克拿出一瓶深蓝色的魔药，缓缓地服下。
　　“我的目的和你一样，汉克先生。”
　　艾尔希轻声回应道。
　　“况且，今晚的夜色十分完美，这样的夜色适合干一些浪漫的事情。”
　　艾尔希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正在被那位尽收眼底，因此对她来说，再也没有恐惧的必要了。
　　她抬头看向橙色的月牙，微微一笑。
　　“而我想，为了什么而死，是一件相当浪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