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如钩》三笛木

6、夜间行刺

　　“那是……”归一心中虽有答案，但此处人多口杂，他担心说了，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不敢直说。

　　姜月凝神，看着那个人影，毫不避讳道：“是姜瑾睿！”

　　她直呼当朝天子其名，一点也不担心会被人说她大逆不道。

　　在满朝文武甚至是姜瑾睿那里，她姜月是在沈逐清起兵谋反前大义灭亲的贞贞烈女，是挽救了黎朝江山社稷的功臣。所以在沈逐清被定罪之后，她才能脱身而出，未被波及。

　　更何况，在归一面前，她向来磊落，从不藏着掖着。

　　“他到这里来干嘛？”归一看着消失在鸾香楼的那道身影疑惑着。

　　姜月双手抱怀，不以为意道：“他向来爱玩，尤其喜欢这些勾栏瓦舍之地，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倒是真的。”归一很是认同。

　　姜瑾睿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他在金陵城的名声那可是响当当的，流连烟花之地的趣事乐闻多如牛毛，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所以在听到崇文帝在临死前废了一向身负威望的太子时，满朝文武都觉得，崇文帝临死前怕是疯了。

　　可圣旨上的玉玺大印做不了假，那是真的遗诏。

　　***

　　姜瑾睿把自己裹在大氅里面，缓慢推开了一扇房门。门开后，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胭脂水粉味儿。他在这气味中沉溺了片刻，抬眼看见了坐在铜镜前揽镜自赏的女人。

　　“果真是当了皇上就给我摆架子了！”女人没有转头，看着镜中的姜瑾睿，眼神幽怨，眉梢却带风情。她一手抚着漆黑如墨的秀发，一手拈着一枚木梳朝着发丝梳了两下。

　　姜瑾睿不恼，提步走了进去，关了门，脱下大氅后来到女人身后，伸手将她环在了怀里。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吱吱啊……怎么这才多久没见，话里这味儿就这么带刺？我可是一听说你遇上事儿了，就立马赶来安慰你来了。”

　　他把头埋进吱吱女人的锁骨，狠狠吸了一口。

　　“既然知道我遇上事儿了，那你打算怎么为我讨个公道？”吱吱姑娘任由他的手在身上来回抚摸，而她则是用手攀上他的脸，目光却落在了镜中的自己身上。

　　姜瑾睿勾起嘴角，狠厉道：“杀了他如何？”

　　“杀谁？”女人波澜不惊的声音混在姜瑾睿自喉间发出的粗重呼吸声中，显得有些妖媚。

　　姜瑾睿被女人的手弄得浑身燥热了起来。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了软塌之上，迅速褪去了外袍。他撑着床榻，看着被他挺拔身躯罩着的女人道；“你想杀谁，就杀谁！”

　　女人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眼里秋波荡漾，水波流转之下娇媚迷人。这勾魂的眼迷倒了太多男人，但能够将其把玩在手中的，只有他姜瑾睿。

　　他被撩拨得受不了，现在脑子里就只想完全占有这个女人。这身体是他的，是他姜瑾睿一个人。

　　女人在触碰中发出了喘息，迷乱中，她捧着他的脸说：“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你杀了我太多次了！”姜瑾睿摸着她眼下的那颗红痣，“吱吱，跟我去宫里好不好？”

　　她把他抱在怀里，却道：“你为皇子时我入不了你后宅，如今你贵为天子，更不可能入得了你的后宫。我一介红尘女子，又是这勾栏瓦舍出身，身份不白，宫里容不下我的！”

　　姜瑾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可我是皇帝，我容得下你，谁敢容不下你？”

　　“可有人容不下你！”吱吱低声说着，姜瑾睿听着，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良久，姜瑾睿有些失落地道，“即使我清理了一众前朝官员，拔出了所有姜瑾晟在朝中的势力，却仍旧是个不得臣心，不得民心的皇帝。”

　　他在这愤懑之中，狠狠揉搓了怀里的女人一把。在纵情欢愉下，他将那些烦人的事情通通抛在了脑后。

　　“他们怎么看我，我才不在乎！”他抬起头，看着被他揉得浑身绯红的女人，“此刻，我只在乎你。”

　　这情话说得动情，那股冲动便跟着控制不了。

　　红鸾帐下，一上一下的光洁后背被散开的头发隐掉了大半。姜瑾睿在纵情沉溺中慢慢渗出了细汗，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推门而入，紧接着，一道被月色衬得明晃晃的刀光忽而闪过，快速朝着床榻上的人砍去。

　　刀光自镜中折返，姜瑾睿虚了一下眼，随即快速拉过一旁的被褥将身下之人盖住。

　　***

　　清音哨传出来时，姜月和归一在鸾香楼不远处的醉香楼里喝茶，二人同时警惕了起来，拿起刀剑便冲了出去。

　　伏在鸾香楼附近的暗卫飞速朝着那边奔去，姜月和归一混在其中，被疾冲的人马挤散了。

　　姜月在四下打望下看到了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鸾香楼后院的一条小道，她便快速跟了过去。

　　这条小道平日里是运送脏污之物的通道，气味儿难闻，一般人鲜少会去走动，这也就导致这小道没有什么人气，甚至连个照明的灯笼都没有。好在今晚有月，借着月光，姜月尚且能看到些东西。

　　黑影钻进小道后便没了踪影，姜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的手指扣在碎雪剑上，在脚步声越来越近中快速抵出了剑。

　　夜色中剑光一闪，姜月转身将剑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你是谁？”姜月握紧了碎雪剑，目光如炬地看着对方。

　　一袭黑衣的人站在那里没有要逃也没有要反抗的动作，他根本没启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公主殿下。”

　　他用一块黑布蒙住的下半张脸上面，只露出了一双疲惫的眼。

　　那双眼盯着姜月，渐渐变得潮湿起来。

　　这声“公主殿下”让姜月微微一愣，她不可置信地喊出了一个名字：“阿刻？”

　　***

　　姜瑾睿在刀砍向他的时候及时侧了下身，才没被一刀卸掉胳膊，只是微微擦伤。

　　吱吱姑娘惊魂甫定，给他上着药时手微微发着抖。她有些担忧道：“你召暗卫出动，不是暴露了你的行踪吗？你夜宿烟花之地，耽误朝政，就不怕明日早朝百官弹劾？”

　　姜瑾睿忍着痛，另一只手握住她上药的手，道：“百官弹劾也罢，说我荒淫无度也罢，我这个皇帝，他们左右都是不满意，既然如此，当初何必……”

　　“何必什么？”

　　姜瑾睿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忙道：“何必那么仁慈，我就该全部废了他们，省的那些旧臣看老子不顺眼！”

　　“旧臣都是对黎朝有功的人，若是废了，恐天下人不满。为君者，不得不体察民意才是。你一日为君，一日便要为民考虑，旧臣忠心耿耿，为的也是天下之民。”吱吱姑娘反手握住姜瑾睿的手，说出一番良苦用心，“我在金陵，也是你的民。你得为我做主！”

　　“做什么主？”姜瑾睿神色肃然道，“难不成你真要我为你杀人？”

　　“你是皇帝，自然要一言九鼎！”吱吱姑娘迎上他的目光，“你说了，我要你杀谁，你就杀谁！”

　　姜瑾睿没有说话，或者是被眼前这个女人如此认真的眼神吓到了。

　　“文承院大学士高渐良之子，陛下帮我杀了吧！”

　　高渐良？姜瑾睿想起了下午这位文承院大学士要为自己儿子讨公道的事情，眼下吱吱姑娘又做出如是请求，他一时很难将二人之间的联系理出个详细来。

　　***

　　黑衣人在夜色中扯掉了蒙在脸上的黑布，望向姜月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他像是被剥夺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整个人和曾经那个神采奕奕的御林卫副将迥然不同。姜月从他瘦削的脸上看出了一种饱经风霜后的衰败，她收了碎雪剑，问他：“你没有死？”

　　“不，公主殿下，我死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我也觉得自己死了！当年御林卫的副统领萧刻死在了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带着死罪死在了那个晚上。”

　　姜月愣愣地看着他，她很想上前一步，但却觉得足下重若千钧。

　　“你怎么逃掉的？”

　　当年沈逐清被定罪后，姜瑾睿下令处死所有和沈逐清联系紧密的人，萧刻自然也在其中。只是当晚萧刻突然消失了，玄衣卫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人，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他跟着沈逐清一起死了。但一人之罪，祸及全家，他的父母亲人，一个都未能幸免。

　　“我——”

　　“去那边找！”

　　萧刻本想开口，但不远处传来了搜查的声音。姜月见势不妙，赶紧拉着萧刻往小道旁的巷子里面藏。

　　“别出声！”姜月用破旧的箩筐将他盖住，小声道：“你得活着！”

　　萧刻得活着，这样姜月才能知道，沈逐清临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说了什么。

　　出事的那晚，她让萧刻去给沈逐清收尸，想必是没收成。沈逐清没被碎雪剑当场刺死，但官兵没再镇国侯府找到他人，那应该就是被萧刻带走了。

　　后来玄衣卫统领魏恒也说过，他们一路追，开始是看到有人带着沈逐清逃的。只是到了松柏崖时，只看到沈逐清一个人。

　　然后便是沈逐清跳崖，至于跟着一起的那个人，他们后来是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