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心之所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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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庆二年秋天的一个雨夜，一直被视为戒备森严的玄衣卫牢房，突然遭遇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火。
当晚本应在一杯毒酒下殒命的吱吱姑娘还没喝下那杯酒，整个刑房就乱做了一团。
“走水啦走水啦！！！”
当时喧闹声传到魏恒那里时，他已经斟满了一杯毒酒，他没有理会外面混乱的呼喊声，他将酒被递到吱吱眼前：“喝吧，这酒不烈，会让你死得舒服些。”
吱吱接过那杯酒，大义凌然仰起了头，正要喝下时，外面就浓烟滚滚起来。
一名狱卒紧急过来禀报，还没开口，魏恒就怒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统领，不好了，走水了！火太大，已经烧到了刑房这边来了！统领还是赶紧出去吧！”
闻言，吱吱姑娘突然大笑了起来：“看来是老天爷不让我死得舒服，也罢，烧成一抔灰也好，反正也没人给我收尸。”
她说着，眼看着火苗已经窜进牢房，在紧急关头之下，用力将手中的酒朝着那火苗泼去。
魏恒见她状似癫狂，又见火苗在酒的引燃下瞬间变大，如火龙一般窜进了屋内，燃起了她身旁的那些枯草，她整个人就这样坐在火堆里，一动不动，目光空洞，嘴角却带笑意。
“哈哈哈哈哈……”她狂笑着，笑了一会儿突然不笑了，竟莫名开始在大火之中高唱起了曲儿。
“统领，赶紧走吧！”
狱卒催促着魏恒，眼见着大火越来越大，他本意图去拉一把，但火已经烧到了眼前，无法，只得出了刑房。
秋意萧瑟的雨夜，刑房竟然会着火，令谁想，都会觉得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魏恒事后勘察，才发现刑房灰烬之中，竟然暗藏一条密道，直通刑房之外，而当晚理应命丧火场的吱吱姑娘却连尸身都不见。
玄衣卫劫狱，这不是小事儿。
玉面鬼煞魏恒开始了一番彻查，顺着线索很快就发现了蛛丝马迹。
***
劫走吱吱姑娘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渭北侯的幼子——林初一。
没隔多久，魏恒就带着人闯进渭北侯府，将初一小公子给抓走了。
那日姜月不在府中，在校场得到消息时立马快马赶回了渭北侯府。
渭北侯因太过生气，怒火攻心病倒了，在病床上都囔囔着要打死初一小公子。归一就在一旁劝，长公主在一旁哭，姜月见状，情急之下只身一人去了玄衣卫。
魏恒见姜月独自前来，并没有碍于她的身份而给出特例，公事公办，一点不含糊。
“公主殿下倒真是心疼这个弟弟。”魏恒取笑道。
姜月懒得理他，直言道：“初一所犯何事，竟劳魏统领亲自去抓人？”
“与刺杀陛下之人有所勾连算不算大罪？”
魏恒走到姜月跟前，低着头凑在她眼前，继续道，“私挖密道通我玄衣卫刑房，又放火烧我刑房趁乱劫走死罪之人，又算不算罪加一等？公主殿下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些罪名加在一起会是什么下场。就算他是渭北侯的儿子，皇亲国戚的身份，恐怕也无人能保。若公主殿下今日是来求情的，我劝您还是别费功夫了。”
姜月长吁一口气，道：“谁说我是来求情的？”
“哦？”魏恒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那公主殿下是来干嘛的？难不成是来看我的？还是说您想通了？”
“我且问你，可有证据？”
“我既然抓了人，便是证据确凿。”魏恒自信道，“玄衣卫哪一次抓错过人？”
“既然如此，且说说你是通过什么确认初一就是放火劫狱之人？”
“难道公主殿下还不知道，被陛下赐死之人就藏在渭北侯府中吗？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埋在初一小公子的屋后，初一小公子当真是胆大啊！”
此言一出，姜月登时张口哑然，先前想到的一切计谋都已经毫无作用了。
上次初一与高明丰因为这位吱吱姑娘发生冲突时，她以为只是义气相助，根本没想过，二人之间竟然会牵连至深，以至于让初一为了救她以身犯险。
二人之间究竟是何关系？而吱吱姑娘与屠龙帮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初一到底在背着他们干些什么？
时至今日，姜月忽然发现，那个从小跟在他们身后流鼻子哭哭啼啼的人，如今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也是，十七岁了，本就不再是个孩子。
***
金陵城西郊外的一处树林里，一辆马车停在无人的道路上，车旁静立四人，两名女子素衣加身，白纱覆面，粗布裹头，仅仅漏出两只惑人的桃花眼。
而另一旁则站着两名男子，一名身形颀长却稍显消瘦，负手而立风姿不凡，只是面具遮面，让人瞧不见容颜，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给人一种凌厉之感。
林中风过，落叶蹁跹如蝴蝶起舞，簌簌叶落之声中，他望向两名女子道：“初一小公子费心费力救你，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片真意，此去离了金陵，你二人便再也不要回来了。”
女子闻言，稍有动容，眼波流转下，心中百味杂陈。
她冲着他行了一礼：“多谢公子相助！”说完，转身看向身旁的另一名女子，“胭脂，咱们走吧！”
胭脂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坐定之后，车夫挥了挥马鞭，抽了两下马屁股后，马车便从站立的两人身旁往前驶去。
“公子，咱们回吗？”泉陵挥手扇了扇马车扬起的灰尘，“再不回去的话，该是要摸黑了。”
“等等！”晏守月叫住了上马欲走的泉陵，肃然道，“有人来了。”
泉陵勒住了马，顺着晏守月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一人策马奔来。
晏守月远远就瞧出了那马背上是何人，不由低喃一声：“公主殿下？”
姜月在晏守月跟前勒马停下，低头垂眸看着他，面露不解。
“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她看着两匹马，又看了看他身上空空如也没带任何行李，目光之中皆是疑惑。
晏守月并不在意姜月的打量，他翻身上马后，冲她道：“我练练马，日后说不定需得着。”
“晏公子一介书生，练马作甚？”姜月失声一笑，“难道是想做个文武双全的大才之人？”
晏守月夹了夹马肚子，“驾”一声，马便跑了起来。姜月跟了上去，看着对方的姿势，心道：“看样子也不像是不会骑马？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公主殿下也是来练马吗？”行了一会儿，晏守月突然开口问道。
姜月顺着他话道：“踏雪逐浪很久没跑了，我带它出来跑跑。”
“踏雪逐浪？”晏守月听到这四个字时，重复了一遍，又道：“这名字倒是和公主的马很配！”
“何以见得？”
“因为是公主您的马，无论什么样的名字，都配！”
“晏公子可真会讲话！”姜月余光瞥着他，似乎有话要讲，斟酌片刻后，却欲言又止。晏守月见状，直言道：“公主有话何必藏着掖着，既然决心找我，便不用这般忸怩。”
“既已如此，我想问你，”姜月不再迟疑，郑重道，“你如何看待——当今的黎朝？”
姜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否真的可以选择。
他对如今这个日渐衰败的黎朝，又有怎么样的见解。
晏守月勒马停下，抬眸看向了远方，良久，他笑了笑：“它不该是现在的模样。”
一语中的。
姜月心中的答案，和他是一样的。
她曾以为，复生后阻止了沈逐清的谋反便可以保住黎朝江山社稷，却没有想到，一切并没有如她所愿。
面对如今的黎朝，她甚至不只一次想过，如果自己死了，沈逐清谋反成功，会不会要更好一些？用自己的死换黎民百姓的生，又有何不可？
可是，既然事态已经成了现在的模样，她便不可任这糟糕的局势继续下去。既然重活一次，那边不能苟活于此。
偏安一隅，并非她愿。
***
初一因为劫走吱吱姑娘一事，被治了罪，但因查出他与屠龙帮此刻毫无干系，又因渭北侯和长公主的求情和太皇太后的干预，几方势力之下，姜瑾睿也不敢痛下杀令，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被发配到边部参军。
入冬那一日，初一启程去边部。临行前，姜月和归一为他送行，同来之人还有晏守月。
姜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但他出现时初一却没有任何惊讶时，姜月便忽然明白了那日城西树林的遇见或许不是偶然，那辆马车里面或是很重要的人。
姜月站在城门外，将初一拉到一边问他：“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何苦用这种法子？你就这么不想待在金陵？为了离开，不惜与烟花女子勾结？做那样一出戏？”
“月姐姐看明白了？”初一面露诧异，“既然明白，那无需安慰我了。”
“你就没想过万一棋差一步，命丧于此？”
“筋力之士矜难，勇敢之士奋患。你且当我年少轻狂吧！况且，我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我有爹这个靠山，就算认了，也不至于死。但她却不一样，如果陛下知道她这些年都是骗他的，便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而我救她，是因为我不想让她死，另外，她念着我这人情，算是有个赖活下去的念头。”
“你对她……”姜月心里生出一种猜想。
“我敬她女中豪杰！哈哈哈哈……”
他笑着，脚下踢着石子，突然看向姜月，声音清朗道：“月姐姐，你可知在这世间，我最佩服的人是谁？”
姜月道：“或许是你父亲？”
初一摇头，“不是，我最佩服的是人是——丰庆年间的镇国侯、宣威大将军、霁月公主的夫君……沈逐清。”
听到这意外的答案，姜月望向初一，露出一脸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
谋逆之臣之名，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又要生出一场祸端。但好在此处没有别人。
而姜月听到这个名字时，神情却有些异样。她忽然想起了曾经沈逐清讲给她关于他年少入伍的那些事情，但当时他说，他是一个人去的，因为无人送他。
沈逐清沙场十年，战功赫赫，若非一年前的事情，他这一生该是辉煌卓著，受万人敬仰的，可是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初一见姜月不信，便继续道：“我年幼便是听着他的事迹长大的，儿时戏文里听到的那些威武将军，脑子冒出的便是他的模样。听多了，我也就无比向往边沙，如今圣上发配我去边沙，我却觉得那不是惩罚……”
他冲着姜月笑了笑，眼睛弯成一轮弯月：“……而是我的心之所向啊！”
姜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从别人口中听到对沈逐清的仰慕与崇拜，她觉得惋惜，也觉得酸楚。
“初一，边沙不是金陵，你去了那里，一切小心。”
“月姐姐，放心吧，大哥在那里呢，他虽不及沈逐清，但‘夜雪银枪’不是浪得虚名的。他不会让我死在那里的。所以月姐姐，你放心好了！若有一日我能重回金陵城，我给你带雪域最好的奶疙瘩。”
他不会，但不代表你自己不会。
姜月很想说这句话，但临行前说这些，总觉得带着一种不好的预兆，便只道：“既然如此，去吧！天穹之大，稚鹰总得去飞。”
惟愿经年再见，稚鹰已褪青涩，羽翼已臻丰盈，天穹任其翱翔，万川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心之所向
，还差 